
千禧年1月,時代華納和美國在線并購成功。在那次新聞發布會上,雙方的CEO不約而同地宣稱,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偶像,這個人就是泰德·特納(Ted Turner)。有意思的是,是年5月,這兩位CEO又一次不約而同,將特納的實權幾乎剝奪得一干二凈。泰德·特納麾下的特納廣播公司(TBS)的管理權,就此歸屬他人。
特納是誰?簡單地說,他是特納廣播公司的創始人,旗下最著名的媒體當屬CNN。娛樂一點來說,他曾經是好萊塢著名影星的丈夫,擁有三萬多頭野牛(是世界上擁有野牛最多的人),上過91次雜志封面,有400 件帆船賽獲勝獎品,以及34份各類學校給予的名譽學位證書,至于媒體封的名號,那就更數不勝數了。
不過,當特納將這些東西,從辦了16年公的CNN辦公室搬走的時候,他的心里絕對不好受。掃地出門的滋味,誰能甘之若飴呢?對于泰德·特納來說,千禧年絕不是一個令人高興的年份。在《傳媒人:泰德·特納的不可能帝國》(Media Man: Ted Turner's Improbable Empire)的作者肯·奧萊塔(Ken Auletta)的筆下,這一年“簡直是泰德·特納一生當中最悲慘的一年”。
這一年,他結束了和著名影星簡·方達的婚姻。方達是20世紀60年代好萊塢的巨星,出演過《金色池塘》等著名影片。據說,特納對她懷有很深的崇敬之情。兩人結伴環游世界時,相比于方達的備受歡迎,特納卻備受冷落,但他并未對方達有過只言片語的抱怨。除了第三次婚姻以失敗而告終之外,他疼愛的兩個孫子患上了非常罕見的一種怪病,自己則在滑雪時摔傷了腿腳,連最喜愛的黑色拉布拉多犬也一度癱瘓。用禍不單行來形容特納,實在不為過。
頑童少年
1938年11月19日,泰德·特納出生在美國俄亥俄州的辛辛那提,一塊被戰爭的陰影漸漸籠罩的大陸。二戰結束時,特納將近7歲,對戰爭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作為在這個年代成長起來的孩子,成為一名勇敢的戰斗機駕駛員,是他最初的夢想。后來,夢想變成了野心—像亞歷山大大帝那樣所向披靡,征服全球。日后的事實證明,特納的CNN,一度是惟一的全球性電視新聞網。換句話說,在新聞領域,特納一度成為了亞歷山大大帝。
特納的父親是一個成功的商人,經營一家承接戶外廣告業務的公司。為了培養特納成為自己的接班人,他對特納的教育非常嚴格。而特納小時候根本是個十足的頑童,于是經常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其父因為對特納失望,喝得酩酊大醉,接著就怒氣沖天地對自己的兒子拳腳相加,甚至用鐵絲當做刑具。當這種責罰被證明無效之后,特納的父親就顛倒了方式—他讓特納鞭打自己。“看到父親的這種樣子,小特納禁不住淚流滿面,最終表示了馴服。” 然而,在特納成長的過程中,父子之間的拉鋸戰從未停止過。在父親的訓練下,特納的心智兼具天馬行空與腳踏實地的特質。因而在父親過世的時候,他意味深長地說:“我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
特納在少年時期,先后讀過寄宿學校和軍事專科學校。前者讓他感到深深的厭惡,而后者則讓特納變得更加堅強。求學于布朗大學的第一年,特納加入了學校的帆船運動隊。1977年,這項運動讓他載譽而歸。特納駕駛自己的“勇氣號”帆船,奪得了美洲杯賽冠軍,那時他已是特納廣播公司的掌權者。
大三時,過錯滿身的特納,被不勝其煩的布朗大學開除,加入了父親的公司。在父親自殺身亡后,特納全面接手公司,并朝著自己新的夢想進發。
初嶄頭角
1968年,特納買下了查塔努加的一個廣播電臺,接著又收購了其他四個廣播電臺。1970年,特納收購了自己的第一個超高頻電視臺,也就是位于亞特蘭大的第17頻道(特納將其改名為WTCG),然后又在夏洛特購買了第二個。
戶外廣告公司此時發揮了極大的作用。那些閑置的廣告牌上,全部打滿了特納自己的電視臺的廣告。即便如此,由于三大廣播電視網CBS、NBC、ABC三分天下,像WTCG這類小電視臺盈利甚微,一開始都是虧損。而另一個讓特納頭疼的問題是:缺少內容。
這一點并沒有難住特納。他把內容主要集中在電影、卡通片和體育節目方面,尤其是一些老電影和經典的節目,諸如《米老鼠俱樂部》,還有所有能找到的體育賽事。1976年,為了確保自己的電視臺不被剝奪直播棒球職業聯賽的權利,特納甚至斥資1000萬收購了亞特蘭大勇士隊。之后,他又陸續收購了亞特蘭大老鷹籃球隊和鶇鳥曲棍球隊。
這還只是牛刀小試。很快,特納再次展示了自己驚人的先見之明。他利用最新的衛星傳播系統,將WTCG這樣一個地方電視臺變成全國性的電視臺。他還與當時只作為補充性質的有線電視產業合作,將自己的節目輸送到全美。該計劃差點毀于美國聯邦通訊委員會(FCC)之手—他們不許WTCG借助通訊頻道來傳遞電視信號。可喜的是,WTCG終于重生,成為第一個超級電視臺(superstation),而特納也將自己的公司改名為特納廣播公司,也就是TBS。至此,特納與三大電視廣播網之間的戰火愈演愈烈。
如日中天
1980年6月1日,一個全新的有線電視頻道,第一次在世人面前正式亮相。這就是CNN(美國有線新聞網),24小時直播新聞節目。特納成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不僅如此,他還大放狂言:“即使到了世界末日,CNN也要現場直播那一刻!”這是除了超級電視臺之外,特納的第二個創新壯舉。
不過,這一壯舉被無線廣播電視業內的執行官們,譏笑為“視頻報紙”和“口述標題”,收視率接近底限,開播后五年內一直無法擺脫財政困境。雪上加霜的是,三大巨頭還設置重重阻礙,比如拒絕讓CNN的記者加入美國白宮記者團。對于一個現場直播的新聞頻道,無法出現在現場,這無異于滅頂之災。不過,這可打不倒特納,他甚至將美國政府控告到法院,同時尋求國會內部支持,終于取得了這場戰役的勝利。

隨著CNN的逐步開疆辟土,特納的影響力也如日中天,勃勃雄心一發不可收拾。1985年,特納貿然決定,出資15億美元收購米高梅電影制片廠、卡爾弗電影城及其電影資料館。此舉讓特納陷入了總額高達20億美元的債務之中。和他那沒有打過敗仗的偶像亞歷山大不同的是,收購米高梅這一仗,事實證實特納一敗涂地。幸好,同一陣營的有線電視產業的朋友們伸出了援手,特納才得以從財務危機中解脫出來。然而,天上不會掉餡餅,援手的背后是,特納個人獨裁的時代成了過去。他不能再自主決定幾乎任何收購行為,提議都毫無例外地遭到新董事會的否決。
好在關于節目的制作方面,特納還可以令行天下。里根總統遇刺、舊金山地震、伊朗人質事件、海灣戰爭、戴安娜王妃車禍、前蘇聯劇變等震驚世界的重大事件,CNN都在第一時間直播,令世界對之刮目相看。毫無疑問,特納和他的電視臺被美國三大電視網當做眼中釘,CNN甚至被稱為“超級惡棍臺”。而古巴總統卡斯特羅的評語正好相反,他稱CNN播出的是“世界上最公正的新聞”。1991年,因為特納對海灣戰爭的報道,《時代》雜志將他評為該年度的“風云人物”。特納和CNN的行為,將“新聞”這兩個字進行了重新的定義。新聞不再是既成的事實,而是正在發生的事。傳播學大師馬歇爾·麥克盧漢(Marshall Mcluhan)關于“地球村”的概念,也由此得以實現。
米高梅收購一案,在10年后再一次證明了特納的冒險失敗。1996年,考慮到要償還因購買米高梅所欠下的5億美元債務,經過多次談判之后,特納決定以75億美元的價格,把TBS,包括CNN,并入時代華納。特納此舉還出于另一個考慮,那就是由于互聯網的興起,CNN不再能像以前那樣呼風喚雨。不過特納依然是傳媒王國里舉足輕重的人物,一直到2000年本文開頭的那一幕。
熠熠生輝
就算特納遠離媒體王國,他多年拼搏的經驗,依然值得我們借鑒。正如前面所說,三大廣播電視網將特納和CNN視為肉中刺,一直想除之而后快。在雙方激烈的較量中,肯·奧萊塔指出,特納身上有兩種至為重要的品質,使得他多次擺脫困境。奧萊塔將特納形容為野兔—特納堅信,野兔總能逃脫狼群的圍捕。這種堅定信念正是他最為核心的利器之一。第二大利器則是舍我其誰的頑強精神,奧萊塔則稱之為“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從另一個方面來說,我們也可以把這種精神,看做是一種不安全感。或許因為其父出于對破產的恐懼而自殺,讓特納深深為之震撼,他才擁有比大多數人都更強烈的對于成功的渴望。
特納的頑強精神,他自己也有過類似的描述:“我就像是一棵小草,某一天,我也許會被人們踩倒,但是第二天,我就會再次挺立起來……失敗只不過是讓我們學習如何才能贏得成功的另一種方式而已。”
獨到的眼光也是特納成功的核心之一。在他的事業生涯中,這一特質始終相伴左右。從收購廣播電臺,到入主超頻電視臺、利用衛星進行信號轉播,和有線電視產業合作,再到開辦第一家24小時直播新聞的有線電視頻道、直播海灣戰爭等重大事件,特納幾乎每次都獨具慧眼。羅伯特·賴特,NBC的首席執行官兼總裁曾經這么評價:“打個比喻來說,就好像我們大家同時觀賞一幅畫,特納能夠看到你根本看不到的東西。而一旦他看到了這些內容之后,我們每個人才會恍然大悟,其實這正是我們司空見慣、以至于熟視無睹的東西。”
而對于自己的成就,泰德·特納的自我評價是:“我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帆船運動員。我只差一點,就成了世界上最強大的企業家和最偉大的生態學家。我試圖打破一項記錄,那就是成為一生中完成了最多事業的人。我的競爭對手是亞歷山大大帝、拿破侖、甘地、基督、穆罕默德、釋迦牟尼、喬治·華盛頓……”
從這個評價,我們完全可以看出,與其說特納野心勃勃,倒不如說他并非一個唯利是圖的商人。CNN的前總裁里克·卡普蘭說:“我認為,他的想法(創辦CNN)應該是,‘這是一件會讓全世界都受益的事情’。”正如他曾一擲千金給聯合國,特納對于慈善事業一如對CNN那般熱心。截止到2002年,特納已經向聯合國捐贈了高達6億美元的善款,以及其他更多的努力。簡·方達評價說:“對于特納來說,他在這個世界上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讓別人把他看做一個好人……他很清楚,終有一天自己會退出歷史的舞臺,但是他絕不希望作為一個貪婪的企業家離開這個世界……他其實非常希望自己能夠在死后進入天堂。”
盡管CNN日益影響著我們的生活,但很可能在許多人的眼里,特納算是個失敗者。但是,作為慈善家和好人的特納,他的名聲和影響,將超越他一手創辦的CNN,在歷史長河中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