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你會覺得瀘沽湖上空的下弦月近得簡直伸手可觸。坐在湖邊,水聲一波一波是情人的手,不遠處,泊岸的豬槽船隨著湖水一搖一擺,你的整個人也會柔軟得即刻就化了。
夜空下飄蕩著“阿夏”們的情歌,柔情中帶著野性,是在等待情郎還是訴說思念?再側耳聽時,遠處隱隱的還有幾聲口哨,那正是走婚的“阿注”在喚狗呢,輕輕噓聲口哨,再把準備好的塞肉饅頭一扔,狗也被甜蜜得粘住了嘴。他們說,這兒的男孩一出生,家人就會為他準備三件禮物:刀、石頭和饅頭。刀用來撥開情人家的門閂,石頭則是投石問路,往她家屋頂上一扔,阿夏的房燈就亮了。而饅頭正是為狗準備,假如阿注太魯莽,惹得狗一叫,女方就不會給他開門。
你沿著歌聲尋跡而去,原來是一家大院子里熱熱鬧鬧的篝火晚會。篝火獵獵,摩梭姑娘們白裙翩翩,頭戴氈帽的摩梭小伙子裂開一嘴白牙,噼噼啪啪踢踏的舞步像爆開的小小煙花。不斷有圍觀的游人被拉入進去,笑了上來。她的“阿注”那措,如今已經跟她住在了一起,正微笑著靠著門檻幫忙擇菜。你悄聲問,大爺以前也走過婚嗎?走過!他們都笑了,我們都走過。
那措19歲那年便開始走婚,五年間走了四五個阿夏。直到轉山節上遇見了尼瑪,就再不愿意去爬別人家的花樓了。他們有了孩子后,那措的媽媽和姐姐就帶著禮物上門認親。尼瑪家將全村老人都請來,用酒和酥油茶招待大家,美酒澆開了人們祝福的歌“你們一個是天上的月亮,另一個是星星,星星永遠跟著月亮,永不分離……”
說起轉山節,那措老爹笑得更開了。每年九月的那么幾天,所有的摩梭人都帶上食物上山去朝拜格姆女神,姑娘小伙們在一起燒火、喝酒、唱歌、打跳……一場趕山節過后,不知道能結出多少對阿注阿夏。
后來趕上了新中國初成立那會,民族工作組下來了,一看摩梭人還在走婚,就推行“一妻一夫制”,把所有正在走婚的摩梭男女都組織了起來,在公社舉行一個好幾百人的集體婚禮。也不管雙方愿意與否、感情的深淺,都一律組建成正式的小家庭,從母系大家庭中獨立出去,很多女孩子被迫嫁到了男方那邊。老爹說到這里,停頓了下來,后來的結局自然也可想而知,強扭的夫妻如何做得到頭,待到政策一寬松后,大多數的小家庭都解了體。
不過,現在的摩梭年輕男女,走婚也有,找到自己意中人后,住在一起的也有。開心就行嘛,老爹說著,尼瑪抿著無牙的嘴笑著,你的心更是被醇香的家釀酒和暖暖的火塘烘著熱著。都以為摩梭的走婚是一種終身浪漫,甚至是連場艷遇是情欲的狂歡,其實,走婚對他們來說,更需要深厚的愛戀和責任感為基礎。正是因為重情重義,本真率性,才有了這一群敢愛敢恨的人們。
夜里,村落早已安然入睡,而你是唯一醒著的人,還有你對面那一扇亮著燈的小窗。那一定是一位等待情人的阿夏吧,等待著心愛的阿注跳上你的窗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