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石為友

退休之后，有了閑情逸致，迷上了石頭。對奇石、美石情有獨鐘，藏石、賞石走進了晚年生活。特別是晶瑩剔透、意蘊萬千的雨花石，更為我所愛。雨花石產于長江北岸的六合、儀征，在南京集散。夫子廟、清涼山和雨花臺都辟有奇石市場，每逢雙休日，這三個地方就特別熱鬧，花雨繽紛，美不勝收，目不暇接。

美妙的石頭，點綴了我的晚年風景。

閑暇時，有人去淘房，有人去淘書，我則喜歡去淘石。熱天一瓶水，雨天一把傘，穿梭于五光十色之間。石看八面，靠知性、眼力和緣分去發現蘊含意境和奧妙的石頭，那些讓人心動的美石，得到它如獲至寶。

一次在一只大盆盛著的“統貨”中淘石，盆里的雨花石10元5粒，當我撿到第五粒的時候，奇跡出現了，那竟是一只憨態可掬的熊貓。通體是透明的石英石，只有眼睛和嘴巴是黑的．拿給老板看．他要出100元買回去，我笑笑搖搖頭。

手捧“熊貓”，心中默誦著宋代詞人辛棄疾的名句：“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p>

天高氣爽之日，常應六合詩友之邀，去那里“尋尋覓覓”。一次，在山坡下休息的時候，當我用腳踢翻了一塊鵝卵石時，一只猛獸的形象呈現在我面前。猛獸作臥狀，大鼻子，小眼睛，嘴巴微張，露出一排牙齒。它體形線條流暢，四肢收攏，隨時準備出擊。憨態中透出精明，休閑中不忘警惕。我把它放在書桌上伴我讀書，也作為看家守宅的吉祥物。

山坡下、河灘里都能淘到奇石。

安徽金寨縣白馬大峽谷里奇石甚多。我在那里揀到一塊大別山的石頭：一片深灰色的石面上，浮雕般突出一幅白色的戴著軍帽的側面頭像；表情深沉凝重，眼睛注視前方，同去的朋友爭相傳看。金寨縣是將軍的搖籃，紅軍的故鄉。曾從那里走出59名將軍。一位畫家接過石頭看了一會說：“你們看，這是一位紅軍戰士，他頭上戴的帽子分明是八角形的呢?！?/p>

用兩塊淘來的雨花石——武士頭像和馬頭浮雕，組成了“兵馬俑”。看著這兩塊美石，隨口吟出了這樣的詩句：“兵的威嚴，馬的矯健。敵不過揭竿而起的烽火狼煙?！薄耙晃蛔骷?，請他們走進當代文壇，一位畫家，邀他們蒞臨歷史長卷，一位將軍，向他發出命令：解散!”

在夫子廟的市場上，一塊黑白相間的雨花石讓我眼睛一亮。我從中看到一只昂首向天，振翅欲飛的白天鵝。得到它欣喜若狂。手握這只“白天鵝”，一條街的雨花石都黯然失色。在回家的路上，那只“白天鵝”令我浮想聯翩，一首詩的開頭就涌出來了：“獵槍射殺了它的美夢，羅網破滅了它的家庭，一只黑夜里的白天鵝，昂首發出凄厲的哀聲。它的丈夫和兒女都被偷獵者捕殺，它要飛走了，湖面上再也看不見它那翩翩舞姿，款款倩影。只留下幾滴哀傷的眼淚，滴在不平靜的天鵝湖上，似乎是人類的警鐘上面幾通激越的鼓點?！?/p>

許多石友都喜歡山明水秀的風景石，喜歡艷麗和晶瑩，石攤上一塊表面布滿白色沙塵的松香石無人問津。沙塵中有棵樹，雖黃葉落盡，仍傲然挺立。這塊石頭因其蒼涼而被冷落。我看到了，立即買下。這是塊詩石，那棵樹是詩的紀念碑。我凝視著，思考著，高原的漠風是怎樣卷走了它最后的一片黃葉。它伸出枯枝，不是祈求憐憫，而是在書寫無聲的抗爭。它的故鄉在秀麗的江南，“同來的青枝綠葉——你的兄弟姐妹，為了改變氣候，都被氣候惡劣地絞殺，只有你活了過來，活成一縷高原的春光?！痹谝股钊遂o的時候，面對這塊石頭，“仰望西部，懷念在天邊的兄弟，因為你站立著，高原顯得更高……”

我懷著滿腔激情，為一棵高原樹大唱贊歌。贊美它的品質和精神，歌頌它的堅韌和勇于抗爭的精神。

在中華門外的雨花臺下，得到一塊晶瑩剔透的雨花石，大自然的妙手竟然在那上面端端正正地寫下一個金色的“回”字?！芭e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吧傩‰x家老大回”。一個“回”字勾起多少游子的鄉愁。香港回歸，澳門回歸，一個“回”字了卻了幾代華夏兒女的心愿。在海之上，云之上，流動著一條回鄉的河。流向大陸，流向故園，流向母親的呼喚，流向兄弟姐妹的淚眼。一個“回”字演繹出海峽兩岸說不完的悲歡故事。我為此寫出了散文詩《好一個“回”字》。

一塊美石，放在案頭或置于書櫥，它仍然是塊美石。如果讓它走進文學藝術，它就變成了有生命的精靈。正如美女走進藝術經典變成女神一樣。

我把這些心愛的寶貝，養在一只只盛滿清水的白瓷碗里。清水滋潤著詩情畫意，蓬勃著青春活力，美化了我晚年的風景。

年輕的時候在煤礦，與石頭打交道，炸碎它，奪取烏金墨玉?，F已年屆七十，又與石頭打交道，捧讀它，詩路上灑滿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