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溝之行

在湟源有條鮮為人知的山溝，這就是大黑溝。大黑溝是天門峽的一條支溝，從溝口自北向南，溝深峽長。關于大黑溝，有“進去黑溝綹綹天，洗下衣褲曬不干”的說法，話雖然有些夸張，卻也形象地道出了山溝狹窄幽深的狀貌。具體說，大黑溝寬六十來米，長近九百米，一條強可錯車的砂路和一條淌歌流韻的清溪交錯蜿蜒穿溝而過，直通湟源幽境北華石山。從溪畔路旁到險崖峰巔，翠嫩蔥郁的白楊、紅樺以及各類灌木叢林將山崖峭峰遮蓋嚴實，那突兀的山體似乎不停地滾動著翠波綠浪。

此處是野鳥的樂園，大小不等幾十種鳥雀，在此安閑逍遙。每逢春末夏初，整個叢林花繁葉茂，鳥雀啁啾，歡跳枝頭，還真使你辨認不出哪是花朵，哪是鳥兒。歡樂的鳥鳴和急緩奔流的水流聲合成的曲子是大黑溝夏日的主旋律，清脆悅耳，令人沉醉。

這里的花，大小有別，類形繁多。山野花卉從春到秋，姹紫嫣紅。就說紅花吧，有深紅的、淺紅的、粉紅的、朱紅的、橘紅的、紫紅的，不一而足，紅得那么明麗，那么鮮亮。如果畫家來這里作畫，能調制出這么多的色彩來，那他的繪畫本領可真非同小可!這漫山遍野的奇花異草中可入藥的不在八十種以下，可謂是天然藥庫。夏末秋初鮮嫩可口的野草莓綴滿山坡，晶瑩透明的酸瓶兒掛滿了枝頭，摘來食之，即開胃又解渴。如拳頭般大小的蒿瓜也熟透了，食肉飲汁，香甜如蜜。這時節，扈子正穿林越澗專食蒿瓜，攫取營養。山林中采不盡的蘑菇、鹿角菜、蕨拉秧是難得的餐桌山珍。特別是蕨菜，既可煎炒，又可腌制，脆嫩可口，營養豐富。

這里也是動物的家鄉，調莊工程后人去地荒，加上山林守護者的精心保護，這里除機靈的黃鼠狼、詭詐的狐貍、歡快的野兔到處亂竄外，雇鹿、麝香也攜兒帶女，前來安家，悠然的啼叫回蕩山谷。還有在此處絕跡幾十年的旱獺一族，不知從何方遷來，安家于華石山中，重新生活在它們的“祖宗”曾經輝煌過的地方。

在大黑溝，最為有趣的是神仙的傳說。唐成棟一家是大黑溝的老住戶。我與他曾談起過他的祖輩。原來他祖籍在四川，一百多年前他祖父的父親帶著一家老小來青海湟中謀生。其間有個好心的老人指點他的祖宗說： “大黑溝是二郎神奉令鎮守過的灌江口風水寶地(書中有小神楊戩鎮守灌江口，他神通大，只聽將令的調遣，不遵玉帝的圣旨之說)。也許湟水就是遠古時期的灌江吧。那山不屬于任何有錢人的轄地，你們如有膽量，可入山墾地耕種，或許日月好推些兒。”于是老唐的祖宗翻山越嶺，進入大黑溝，用本土木料蓋了房子，定居下來，直至調莊。

我曾與唐成棟登上過一個山埡，該埡有一座小廟。廟內敬臺上放著幾盞石燈、石香爐。正墻上供奉著山神畫像，唐成棟告訴我，藏語稱“阿尼通欠”，漢語稱“白馬山神”。山神身著藏袍，手持寶劍，跨一匹雪白駿駒，英武和善。相傳解放戰爭時期，大黑溝的一人被馬步芳軍隊抓了兵，在一條山戰役中身負重傷，昏迷了三天兩夜。當他蘇醒后恍惚中看見白馬山神從彌漫的烽煙中奔來，勒馬在他周圍轉了幾圈，然后為他誦經作法，向他吹了幾口仙氣后便消逝在云霧間。此時又來了兩個匪兵，其中一人說：“此人傷重，留下是個拖累。”便要舉刀取命。卻被另一人擋住說：“這人大難不死，必有神靈護佑，你我不要冒犯神靈，積點陰功吧。”說著拉舉刀的匪兵離去。后來此人歷經艱難，回到大黑溝。這以后，大黑溝人對白馬山神無限崇拜，在調莊遠遷時，全村人將山神一并請去，在香日德地區供奉。近年來湟中鄰近村落的人翻新了小廟，香火不斷。

廟門處遇見一位從拉卡山來點燈煨桑的老人，他打量了一下我們說：“你們是來看二郎爺的大廚房的吧?”并指著柏樹堂村后的山梁說：“可去歇地梁看看二郎爺安放在那里的石缸，圓圓的，有一尺多深，石缸中的水將干時，天必降雨，將石缸添滿，這是我十幾年放牧的年代里經驗過的事，正確得很!”我望著對面山巔，為不能前去一睹而嘆惜!

我們離開小廟向峰嶺攀去，臨峰的翠坡上挺直聳立著一塊上薄下厚、八米見方的巨石，老唐說：“此石叫照壁石，正對西寧古城的大西門而得名。”繞過照壁石，踩著綠毯似的芳草向大廚房奔去，到了跟前，大廚房并無半間屋宇，只有一個幾塊幾十噸重的花崗巖堆起的大石堆，石堆的一個大縫隙中可容數人避雨歇涼，可安鋪睡覺。在一塊反扣的巖石上有三個凹坑，一個像鍋，一個像炒勺，一個像碗，另一個小石上有臼，叫“盆”。“盆”的一半被人砸壞。據說這些都是二郎神放炊具的印痕。石堆旁有塊巨石，叫試劍石，楊戩為試寶劍的鋒刃，將此石一劍從中劈為兩半。石縫中可容一個人通過。我爬上試劍石，向南望去，只見藥水峽西側的二郎溝中云纏霧鎖，劍峰刺天，大有劃破青天之勢，不知二郎神在那里又留下了什么迷津?離大廚房向南百米開外處，有一道數十米長的形如人砌的石墻，墻頭的一塊大石上有一個大坑，形狀如狗，墻下有一天然石臼，半墻處有一被人砸去了一截的石樁，據說這里是二郎神拴神狗哮天犬的地方。狗窩，拴狗樁，喂狗盆一應俱全。又在兩塊大石上找到了狗鐵繩磨出的槽痕。細觀之，并非石工所為，極像銳器劃磨的遺跡。離此不遠的山腰間一塊平展的巨石上懸放一塊大石，看來是天公造就，非人工抬壘的，叫雨傘石。相傳當年有一位神仙云游至此，坐落草皮，地皮無端下陷，神仙口中念念有詞，下陷的地皮立刻化成石塊，將神仙托起。神仙臨走時將此石反過放在大石上，中間有尺把高的石樁撐著，兩石間縫隙較寬，可容兩人鉆進去避雨，故名雨傘石。

北華石山高約三千五、六百米，從山上下來已是下午四點了。來到大黑溝村舊址，滿目殘垣斷壁。我們在三岔口護林員處打了尖，踩著碧草綠水去尋找傳說中的古寺遺址，因為斷了牲畜的踩踏，溝岔中草木葳蕤，清溪潺潺，斷絕了一切污染的山野格外清秀、靜謐。我們在三岔垴白土窯溝只看到了滑落的山崖，由于草深林茂，沒找到人們開渠整地時挖出的古磚瓦礫。傳說中數百年前的大黑溝中松柏參天，佛、道信徒在此山中辟道開路，運來磚瓦，建寺修廟。后來一場兇猛的山火焚毀了山林，佛、道寺廟也被化為灰燼。據大黑溝人傳說，寺廟遺址夜深人靜時常常傳來僧韻鼓樂，藏曲歌韻，有時也會傳來哭吼怪叫之聲，使人頭皮發麻，毛骨悚然。上世紀七十年代末一場洪水從西側和白土窯溝中沖出，當年焚燒殘留的松木足有一抱之粗，人們拉去截成木板，仍可做家具。

這天，當我們驅車返回時，來山溝中度假的車輛很多，有西寧的、湟中的、平安的、大通和本地的，還有不遠千里從玉樹慕名而來的。青煙裊裊，餐香撲鼻，迂回的清流畔歡聲笑語，狂歌勁舞，一片回歸自然，忘我人勝的和諧境界。半溝中還設有帳房賓館，過夜的房屋餐館。幽靜的大黑溝，那又是另一番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