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堅持自主創新,不必尋求海外上市,藥明康德何以能在至少300億美元的巨大市場里分切蛋糕?

“藥明康德從未把上市當作目標,上市只是我們成長中的一步。”
作為中國第一家、也是最大的一家新藥研發外包企業,無錫藥明康德(NYSE:WX)的董事長李革從一開始就沒有把藥明康德當作尋常企業來操作。對于其他企業眼中神圣的海外上市,李革顯得有些輕描淡寫。
李革的底氣絕非虛妄。早在五年前,美國知名經濟學家保羅#8226;皮爾澤就曾預言:健康產業將成為繼汽車時代、航空時代、微波爐時代、網絡時代之后的“全球財富第五波”。
今天,這個預言在中國被印證:2007年,三生制藥、同濟堂、先聲藥業、昆明圣火、藥明康德、海王星辰等涉及醫藥行業各個細分領域的代表性企業紛紛在美國上市,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成長。而藥明康德沖在了這些企業的最前端。
CRO商業模式的利潤空間
中國的成本低是一個客觀事實,可是只有存在我們這樣的公司,才能把低成本的資源和高質量的服務聯系在一起。
新藥研發外包(CRO)模式并不是李革的原創,但的確可以說是李革把這種商業模式引入了中國。在藥明康德創建的2001年之前,國內的新藥研發基本只在科研院所和高校中進行,幾乎沒有專門從事研發的商業企業。原因不難理解:研發一種新藥的平均資金成本大約是12億到20億美元,時間成本大約是12到15年。在發展中的中國,還沒有哪家制藥企業能承擔得起。
隨著CRO概念漸漸為國內接受,不少人開始對這種模式提出疑問,認為其“技術含量低”,并指出CRO的最終目標應該是推動自主創新。
曾經在美國和中國有過兩次創業經歷的李革卻不這么想:“我原先在Pharmacopeia公司(注:李革參與創辦的一家美國生物醫藥公司,1995年在納斯達克上市)過得很舒服,回國創辦藥明康德,就是看中了這一商業模式在中國的發展前景。藥明康德不會轉型,自主創新不是我們的方向。”
其實,拋開“資源是誰的、受益者是誰”這些問題,CRO這種商業模式的核心意義在于:通過集中資源來提高效率,縮短新藥研發時間,從而增加新藥的被專利保護壽命,創造出更多的市場價值。“藥是有壽命的,尤其是專利藥,一般專利也就是20到21年,早一年進入市場,就多獲一分利。” 藥明康德的成功正是基于李革的這種認識。
目前,國際上新藥研發的成功率普遍只有1‰。“其實,成功率從1‰上升到2‰應該不難。放顆衛星到火星、金星上,成功率都可能會超過1‰。什么原因造成新藥研發的成功率這么低?舉個例子,我們的科研總裁陳曙輝,發表過數百篇文章,擁有幾十個專利,可是他在原來的公司只能管幾十個人,不管他有多豐富的經驗、多好的idea(創意),資源不夠,都沒法實現;現在他可以調動上百人了,把他認為能成為藥的化合物都做出來,一一測試,成功率毫無疑問會提高。”李革對此信心十足:“理論上講,即使做到百分之一,也不應該很難。”成功率高,自然降低了藥物成本,“這會使新藥更affordable(便宜)。”
更重要的是,現在某些罕見的疾病沒藥治,主要原因可能是經濟上的:如果一種藥的市場空間只有1億美元,自然沒有制藥企業肯花20億去做研發。從這個角度來看,一旦研發成本降低,就有可能出現更多的新藥來醫治這些“小市場”的疾病,這也是藥明康德存在的價值之一,而“這種價值遠遠超出一種藥的研制成功”。
至于縮短新藥研發時間,不是“1個人做10年等于10個人做1年”這么簡單,不過李革認為其中也有邏輯可循:“現在業界普遍的看法是,新藥研發中有20%的時間是被浪費掉的。因為新藥研發需要跨部門、跨行業的合作,如果沒有足夠的規模,在每一個環節的連接點上都有可能出現延誤,而專業的CRO公司則可以避免延誤。”以業界普遍認可的新藥研發的12到15年時間計算,浪費20%,大約是2到3年。“僅僅在美國市場,提前一年,就意味著多出5000億美元的利潤。”在李革眼中,這些節約出來的利潤無疑是CRO市場的來源。與之相對應的現象是:藥明康德目前的客戶以國際客戶為主,國際排名前十大制藥企業中,有九家與藥明康德有業務往來。
但是,這一點也正是本土CRO企業為人所詬病的重點:利用國內廉價勞動力和廉價資源為他人做嫁衣裳。
對于這一說法,李革有不同的見解:“我們的價值在于模式。你想想,5000億美元的利潤空間,要多少人力費用的差異才能補齊?”
然而,無論如何,還是有很多數據可以證明,中國的新藥研發綜合成本比西方要低得多。英國貿工部的數據顯示:在中國做Ⅰ期臨床試驗的費用大概是西方的15%,Ⅱ期臨床試驗的費用大約是西方的20%,臨床前實驗的費用介乎兩者之間。
2007年底,藥明康德與美國Vertex公司簽訂的一單外包合同以3億美元成交,據業內人士估算,同樣的合同在美國做,代價可能高達30億美元。
“目前中國CRO企業對國外客戶的最大吸引力在于低成本,這點誰也無法否認。”中國醫藥科技成果轉化中心主任芮國忠在接受《英才》記者采訪時說:“這個低成本不單單指人力,其他的比如房租、政策優惠、寬松的動物實驗環境等等,都是低成本的一部分。”
“中國的成本低是一個客觀事實,可是只有存在我們這樣的公司,才能把低成本的資源和高質量的服務聯系在一起。”李革這樣回答《英才》記者的疑問。
商業前景的巨大分歧
芮國忠欣賞的模式雖然可能是中國CRO企業今后的主流趨勢,但并不是藥明康德今后的發展方向。
2008年1月31日,藥明康德以約1.6億美元完成收購App Tec公司,后者是一家專門為醫藥企業、醫療設備生產商提供研究和測試服務的美國公司,在費城、圣保羅和亞特蘭大三地都有分支機構,符合美國食品和藥品管理局(FDA)標準,其2007年的總收入約7200萬美元。
“收購App前,我們在小分子藥的研發服務方面已經做到了全球最大,現在,通過收購App,我們同時具備了小分子藥和大分子藥的研發能力、服務領域跨醫藥和醫療器械、知識背景從化學生物到GLP(藥物非臨床研究質量管理規范),產業鏈條從研究到生產、商品化……還有哪家服務型公司具備我們這樣的規模?”反問《英才》記者之后,李革頓了頓,自己回答道:“不多。”
由于美國科研人員的工資待遇比中國高得多,因此,有人認為此次收購“并非明智之舉”。不過,中國醫藥科技成果轉化中心主任芮國忠倒是對此舉表示了肯定:“這是藥明康德在向技術含量更高的細分領域轉型。包括之前投資建設蘇州藥物安全評價中心,這些方向都比藥明康德原先所從事的化學合成更具技術含量。”
此外,李革還一直堅持“服務創造價值”的理念:“中國人有一種固有的觀念,認為服務是低端的。不是低端,人家怎么來找你服務呢?但是他們沒有意識到,別人找我服務,可能是因為他自己根本沒有這個能力。不要認為服務商的科研能力一定低,每個公司都有自己的長處,互補而已。”正是出于這種對企業自身服務的信心,李革堅信,藥明康德的服務無人能及。未來新興對手的出現根本不可能動搖藥明康德的行業地位,即使中國的人力成本必將隨著中國經濟的增長而大幅增加。“科研的beauty(好處)在于,沒人會付錢給你做沒用的東西。”
“In china for world(立足中國,面向世界)”,是李革給自己的定位。“跨國制造型企業來到中國,可以說‘In china for china(立足中國,面向中國)’,但服務型公司這么定位就說不過去了。服務應該是全球化的,并不是美國公司一定比中國公司強。我們雖然是一家本土服務企業,也有‘In china for world’的胸懷。我們的夢想是:通過自己的努力,提高新藥研發的成功率,縮短新藥上市時間,造福人類。同時,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世界最大的新藥研發服務公司。”
說話一半中文一半英文的李革喜歡用“夢想”、“造福”這樣的詞。在不少業內人士看來,李革個人是藥明康德成功的一個關鍵因素。“他在國外待過很多年,與默克這樣的大制藥企業打過很多交道,懂得國際大公司做外包的規矩,理解他們的需求,自然就容易獲得信任。芮國忠這樣評價李革。
據上海科技情報研究所的資料,全球CRO產業的遞增速度在25%-30%。預計到2010年,全球CRO市場份額大概在305億美元左右。
雖然印度是CRO發展最早的國家,并擁有語言和政策優勢,但還是有很多人更看好中國,比如美國CRO公司保諾的中國區總裁Nigel Beeley就認為“中國的發展速度更快,市場前景也更寬廣”。可以用來佐證這一觀點的數據是藥明康德在過去三年銷售額的平均增長率約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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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有人對此憂心忡忡。芮國忠就明確表示對CRO行業的前景不看好:“大規模地、簡單地承擔低層次的外包,拿我們的廉價成本來換取很少的一點兒利益,不值得鼓勵。其實,科研企業對環境的污染并不比生產型企業小,現在大家是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政府也沒有采取措施,但未來環境保護的成本肯定要上去的。”
芮國忠比較欣賞的是“合作性研究”的模式:中國企業真正參與到國外企業的研究中,獲得技術性指導,學習創新過程中的管理經驗,擁有自己的知識產權。
遺憾的是,芮國忠欣賞的模式雖然可能是中國CRO企業今后的主流趨勢,但并不是藥明康德今后的發展方向。
七年前,藥明康德成立,也是中國CRO行業剛剛開始起步的時候。在那之前,西方企業普遍對中國不夠了解,自然更談不上信任。2001年中國加入WTO是一個轉機。從那之后,中國的政策更加開放,西方企業有更多的機會了解中國,相信中國,進而把業務轉移到中國。而藥明康德恰恰成立于2001年,隨風振翅正逢時。
“李革抓住了一個好機會。”芮國忠這樣總結道。
什么是CRO?
CRO(ContractResearchOrganization),即“合同研究組織”,20世紀80年代初起源于美國,指通過合同形式向制藥公司提供新藥研究的公司。這類公司最初的工作是接受制藥公司的委托,承接新藥研發中最耗時費力的臨床試驗工作,后來逐漸發展為承接包括從臨床前的化合物合成、臨床前實驗、數據管理及臨床后的藥物評價、新藥申請等一系列技術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