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5.12地震發生后的“黃金救援72小時”之內,反思的聲音就見諸網絡。當時,有網友指出,“目前的任何‘反思’,都是找抽!”說得好!彼時彼刻,救人,是第一要務。時至今日,一月已過。即使我們懷著最為善意的期待,也不得不把“失蹤”作為“死亡”的另一種表達方式。此時此刻,反思,已迫在眉睫。
地震有如一面多棱鏡,而我們只能選擇聚焦——學校建筑質量。在此次汶川地震中,成千上萬的兒童命喪廢墟之下,而這些廢墟的前身,是建筑。
哀思過后是反思。我們反思,并不是為了宣泄一腔狹隘的怨氣。我們反思,只是希望,當下一次災難來臨的時候,我們已經造好了足夠牢固的諾亞方舟。
請以今日始,造諾亞方舟。
吳稼祥在一筐軍軍閥爛桃子里挑出幾顆仙桃,道今撫昔細讀之下令人唏噓。
四川的軍閥劉文輝在上世紀30年代任四川省政府主席。當年,有個叫孫明經的攝影家到四川考察,發現許多地方的學校校舍很漂亮,一些縣政府的辦公室反而破破爛爛。他有點好奇,問一位縣長:“為什么縣政府的房子還不如學校?”縣長回答說:“劉主席說了,如果縣政府的房子比學校好,縣長就地正法!”如果這位軍閥今天還執政四川,不知道這場地震后有多少縣長保不住自己的腦殼子。
山東也曾經出了個有點夫子氣的軍閥。上世紀80年代初,我到山東調查,發現青島人還在懷念當年韓復蕖的部下盛鴻烈。他做青島市長時,興建的最好建筑都是鄉村小學。此外就是大體育場和海中棧橋。
如果說能從一筐軍閥爛桃子里挑出幾顆仙桃的話,我們也能從一筐人民政府的好雞蛋里揀出幾只臭雞蛋。在臭雞蛋散發臭氣的地方,建小學靠募集善款,建政府官邸靠殺雞取卵。
建議獲得汶川抗震救災的偉大勝利后,乘勝檢查全國所有中小學校舍,凡不能抵抗8級地震的校舍應統統推倒重建,還建議把鄭州惠濟占地500畝的“小中南?!焙头f泉的“小白宮”讓給當地最困難的小學。不如此,不足以向汶川地震中死難的孩子們謝罪。
對于地震的紀念,香港學者丁學良給出了一個建議:在震后的四川要一座特殊的紀念碑。
我要建議震后的四川,用那些倒塌的學校建筑物的殘骸,建一座碑,可以考慮命其名為“永不”碑。
在倒塌教室的廢墟之下,埋壓著幾千個中小學生的肉體,還有隨著這些柔嫩的肉體一起被毀滅了的孩子們對明天的夢想,還有隨著這些孩子一起被毀滅了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對他們未來的期待。
國家明文頒布的建筑條例,到了基層往往就成了一紙空文,工程驗收徒有虛名;那一點有限的學?;ㄙY金,經過一些腐敗的負責人和偷工減料的承包商的克扣,又大大縮了水。大批“豆腐渣”工程,一到關鍵時刻,就變成了殺人惡魔。
幾千個孩子的生命,如果不能換來監督制度和公共政策方面顯著的、實質性的進步,那我們還要付出什么樣的更高“學費”?
中國兩家大媒體的記者在報道四川地震的時候,用了一句話,令人永生難忘:“在許多村鎮里。學校房子倒塌壓死了那么多孩子,意味著這里喪失了差不多整整一代人!”
任我們流多少淚,也沖洗不走喪失了孩子——許多是獨生子女——的父母們的傷痛。
我強調的是:震后重建家園時,四川要給震災中涌現的感人不朽的“善”行立碑,也要給震災中暴露的不可饒恕的“丑”行立碑。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最后,讓我們看看鄰國日本。在人家那里,學校,是永遠震不倒的第一避難所!
2003年9月日本北海道8級大地震,僅僅1人死亡。中國這次同是8級大地震,死亡人數達到8萬人。1人vs8萬人,給了我們什么樣的震撼?
日本《建筑基準法》規定,高層建筑必須能夠抵御里氏7級以上的強烈她震。建筑工程要想獲得開工許可,必須提交建筑抗震報告書,計算出建筑結構在地震中的受力大小,進而確定建筑的梁柱位置、承重以及施工中鋼筋、混凝土的規格和配比。一座普通的八九層公寓樓,其抗震報告書動輒厚達兩三百頁。2005年,一位建筑師被發現編造了幾十棟公寓樓的抗震數據,政府馬上緊急實施建筑抗震性復查,導致連續幾個月都未有新建筑獲準開工,幾乎導致日本經濟陷入衰退。
日本防震有一個基本原則,就是“學校是第一避難所”,所有的房子都可以倒,學校的房子不能倒。為什么日本會把學校作為第一避難場所?這要從1923年的那一場關東大地震說起。當時日本學校的建筑,大多是木結構或磚瓦結構,關東大地震導致不少學校教學樓倒塌,學生集體遇難。
日本政府從中吸取了教訓,以“學生的生命維系著國家未來”為最高原則,規定學校教學樓必須使用鋼筋混凝土結構。而在1923年,鋼筋混凝土結構是最新的建筑模式。從那時開始,學校便成為最牢固的建筑,自然也成為了地震后災民的第一避難場所。學校教學樓受損程度往往會成為政府判斷當地受災程度的一個主要標準。如果教學樓都倒塌了,那就意味著這一場災難嚴重得超乎想象。
其實,在汶川地震中,就在重災區北川和綿竹,也有幾所無一人傷亡、無一樓倒塌的學校。它們背后的故事,值得我們用更大的篇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