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惡”通常用作形容詞。《現代漢語詞典》只收錄了兩個代表性的詞:惡斗、惡戰。這兩個詞中的“惡”都是“兇猛的”、“激烈的”的意思。近年來也出現了一批“惡+V”式新詞語,我們把它們稱為惡族新詞語,這些詞中“惡”的詞性雖然仍是形容詞,但意義改變了,比如:
1. 近期,騰訊QQ推出一項“整人功能”,此舉引起用戶的強烈不滿,騰訊公司昨天被迫認錯。據了解,所謂的“整人功能”,就是任何人只要花費2Q幣即可惡整別人的QQ秀,也就是將一個動畫強加到別人的QQ秀上。(《江南時報》2005年12月21日)
2. 作為一項榮譽的爭奪,也是聯賽開始前的重要熱身,兩隊盡遣主力。齊丹接克洛斯的直傳為不來梅打破僵局,雖然薩諾戈此后扳平,但德容惡鏟弗林斯吃了紅牌,葬送了漢堡的攻勢。最終,弗林斯打進制勝球。(《人民日報·海外版》2006年7月21日)
3. 在我們這類讀書人看來,于丹利用電視這種現代傳播手段傳播文化,弘揚優秀文化傳統,做得很成功。但是,以在讀博士生為主體包括本科生在內的“十博士”,以及繼后參加討伐陣營者,惡批于丹,惡批“于丹現象”,其擺明在臺面上的理由,是“十博士”們認為于丹不夠資格講《論語》、講國學。(《人民論壇》2007年5月1日)
4. 近日,著名學府人民大學的八位女生露大腿的畢業照在網上招到惡評。由于她們的人大女生的身份特殊,所以,幾張“豪放”的畢業照引來了“野雞”的罵名,畢竟,“輕佻”的露腿照很難把她們與人民大學的學子身份聯系在一起。(《江南時報》2006年10月25日)
以上幾個例子中,例1中“惡整”可以理解為“惡意的整人”,例2中的“惡鏟”可以理解為“惡意的鏟人”,例3、例4中的“惡批”、“惡評”可以理解為“惡意的批評”、“惡意的評價”。這些例詞中的“惡”由原來“兇猛的”、“激烈的”發展為“惡意的”、“惡劣的”,不但詞義改變了,而且詞的感情色彩也出現了變化,由中性變為貶義。
還有些新詞語不光詞義改變了,“惡”的詞性也出現了變化,由形容詞變為程度副詞。例如:
5. 一個人只要惡醉一次,對身體的傷害就相當于害了一場大病。有資料顯示,臨床心血管病患者,63%有過長期飲酒史。(《健康時報》2005年4月7日)
6. 雖然這兩年來,章子怡惡補英語,已有了長足的進步。然而,章子怡的英語水平依然是國內媒體津津樂道的話題,有評論還專門說:“章子怡說得還算流利,但發音不敢恭維。”(《環球時報》2007年4月5日)
7. 原來屬于國有性質的一些中小企業,轉變體制或由個人承包以后,為了惡減成本擴張利潤空間,追逐最大剩余價值,不僅把原有福利待遇全部取消,拖欠職工工資也成為慣用手法。(《江南時報》2004年11月12日)
以上幾個例子中,例5中的“惡醉”可理解為“過分地酗酒”,例6中的“惡補”可理解為“大量地補充”,例7中的“惡減”也可以理解為“大幅度地削減”。這些例子中的“惡”的詞義都是“大量地”、“過分地”,在一定意義上表現出程度副詞的特征。
正因為 “惡”既可作形容詞,又可作為程度副詞,所以某些惡族新詞語在詞性上無所適從,出現了形容詞、副詞這兩種新舊詞性之爭。例如:
8. 近幾年來,商品惡炒概念層出不窮,雖不斷東窗事發,但仍大行其道。原本只是普通的保健食品,卻被冠以“基因療法”的功能;僅僅只有平喘止咳的東西,卻生造出“洗肺”的概念;一雙幾十元的皮鞋加上一片磁鐵,就成了包治百病的磁療鞋……那么,林林總總的“概念”是怎樣出爐的?又有多少策劃人因此一夜暴富?(《市場報》2007年4月6日)
9. 從拍《英雄》始,到戛納的疑似風光,再到工體的盛大首映式,張藝謀已經毫不掩飾地把所有的寶都押在該片上了。至于外界對它的惡炒發出質疑之聲,一向對文壇炒作橫眉嚴斥的張藝謀,這回是八方露面,大喊“熱炒”、“炒得不夠”了。(《時代潮》2004年12月29日)
很顯然,例8中的“惡炒”是“惡意的炒作”,例9中“惡炒”是“大量地、過分地炒作”。同一個詞在不同的語言環境下表現為兩種不同的詞義和詞性。
無獨有偶,類似的例子還有個“惡考”。例如:
10. 老爸,算了吧!同學們說,現在是惡搞時代,什么正經事情都可以搞得亂七八糟。考試也進入了惡考時代,李白的詩歌照樣可以拿出來亂出考題。(《中國教師報》第189期)
11. 一周連考7天,7月18日惡考結束。奮戰了數日,硝煙散盡,惟獨沒有留下“如釋重負”的感覺,腦細胞可謂傷亡慘重!
在例10中,“惡考”是指“惡劣的、惡意的考試”,例11中的“惡考”是“大量地、過分地考試”。同“惡炒”一樣,“惡考”中的“惡”也同時兼有形容詞、副詞兩種詞性。
其實,在所有惡族新詞語中,詞義最復雜、最具爭議性的詞語還是“惡搞”。“惡搞”一詞出現了多種不同的理解。比如:
12. 惡搞革命英雄和歷史人物,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電影《閃閃的紅星》被惡搞,小英雄潘冬子成了一個整日做明星夢并掙大錢的拜金主義先鋒。此外,雷鋒因幫人太多導致過勞死、黃繼光摔倒了順便堵了槍眼、董存瑞的死因是被炸藥包的兩面膠粘住了……惡搞之風泛濫,從網絡世界一步步蔓延到現實生活。(《中國社會紀實》2007年1期)
13. 昨天記者在一網絡論壇上發現,屢遭惡搞的《西游記》竟然在日本被編成了色情漫畫。在論壇貼圖中,記者看到漫畫里的人物除了唐僧外,孫悟空、豬八戒、沙僧、白龍馬竟然全部成了穿著暴露的女性。(《江南時報》2007年3月17日)
14. “惡搞”也許會發展成為有藝術含量的行為。“惡搞”一詞最初由日本的游戲界傳入,在年輕人中影響很大。在他們看來,“惡搞”并不是搞惡,而是顛覆、重構。(《華南新聞》2006年4月4日)
上述語料中的“惡搞”,例12中是“惡劣搞笑”,例13中是“惡意改編”,例14中是“大量地改編”。這些詞中的“惡”既可理解為形容詞,還可以理解為副詞。
總而言之,以上詞例似乎可以分成三組。第一組詞語中的“惡”仍然沿襲和保留了形容詞性,比如“惡整、惡鏟、惡批、惡評”等。第二組詞語中的“惡”發展為單一的副詞詞性,例如“惡醉、惡補、惡減”等。第三組詞語中“惡”出現了形容詞和副詞兩種詞性并存的局面,這類詞語有“惡炒、惡考、惡搞”等。第三組情況有點類似于 “騎墻”。人們在詞語選擇過程中出現這種兩可的態度是有深層次的語言背景和語用原因的。首先,詞語是為交際服務的,語言選擇取決于語用市場。只要二者都有各自不同的語用市場,就可以拿來為我所用。我們不必急于消滅某種詞性,另立某種詞性。其次,語言的“騎墻”也正好反映了新舊兩種詞性的沖突和交鋒。讓詞語競爭上崗,給它們各自賦予不同的歷史使命,也正好說明了詞義演變的長期性。最后,從另一側面也反映了我國社會語言的日漸豐富。任何一種發達的語言并不排斥這種詞語競爭。相反,詞語競爭越激烈,越能說明語言發展速度快,詞意表達也越加細膩。當然,至于某個詞語具體選用何種詞性,還必須結合語言使用的具體環境,只有在具體的語言使用環境中才能判別出詞語的具體詞性和詞義。
(作者單位:樂山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