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亭失守,常見的原因分析有三:
一、罪在馬謖。他仗著“憑高視下,勢如劈竹”、“置之死地而后生”等幾條空洞的兵法,公然違背孔明“下寨必當要道之處”的命令,遭致慘敗。
二、責在諸葛亮。“大事去矣!此吾之過也!”“是吾不識賢愚,以致如此!”諸葛亮的自責可作明證。
三、錯在北伐戰(zhàn)略。蜀漢、曹魏雙方兵力懸殊,諸葛亮意欲動用奇謀取勝對方,但這與歷史發(fā)展的必然趨勢不合。
另有一種看法認為,對劉備忠心耿耿的諸葛亮希望在有生之年,希望服從自己的意愿,通過重用馬謖,來證明其識人之才,以鍛煉馬謖,為蜀漢政權儲備將領,但這付出的代價之慘令多少文武將才扼腕長嘆!
是是非非,一言難盡,先讓我們來回顧劉備白帝城托孤的一個細節(jié)——
先主以目遍視,只見馬良之弟馬謖在旁,先主令且退。謖退出,先主謂孔明曰:“丞相觀馬謖之才何如?”孔明曰:“此人亦當世之英才也。”先主曰:“不然。朕觀此人,言過其實,不可大用。丞相宜深察之。”
這是臨終之前的劉備在承認自己“智識淺陋,不納丞相之言,自取其敗”的情況下,且“以目遍視”之后告誡諸葛亮的一句話,其鄭重其事及信用價值自不待言,他對國家繼承人的問題之重視可見一斑。劉備臨終之言字字烙印在孔明心中,這可以從馬謖被斬之后諸葛亮的自悔之詞得之:“馬謖言過其實,不可大用,今果應此言。乃深恨己之不明,追思先帝之言,因此痛哭耳!”諸葛亮對劉備“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一生以“復興漢室”為己任。千百年來,他一直以“匡扶好皇帝,治國平天下”的“忠臣賢相”的光輝形象活在人們心中,逆劉備而用馬謖之說顯然不能成立。諸葛亮任用馬謖戍守街亭當另有隱情。
蜀漢后期,諸葛亮年事已高,作為深受先主重托的國相,他要考慮的問題繁多而復雜。宮廷穩(wěn)定、接班人馬、征討曹魏等一系列問題經常令他“食不甘味,寢不安席”,這些都成為諸葛亮實現(xiàn)“伐魏復漢”大業(yè)道路上的絆腳石。其中,接班人問題一直困擾著日理萬機的諸葛亮。
馬謖跟隨諸葛亮多年,其為人品性、學識才情,有著“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之奇才的曠世國相,不會一無所察。馬謖與司馬懿剛一對陣,“蜀兵見之,盡皆喪膽,不敢下山”。馬謖所帶軍隊有沒有經過實戰(zhàn)演練?“馬謖將紅旗招動,軍將你我相推,無一人敢動。”馬謖的號召力何在?“謖大怒,自殺二將,眾軍驚懼。”馬謖的將領風范何在?“寨中大亂,嚷到半夜時分,山南蜀兵大開寨門,下山降魏,馬謖禁止不住。”馬謖與他的軍隊有沒有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馬謖如此一敗涂地,如此威信全無,如此軍紀不嚴,諸葛亮一無所料?在街亭激戰(zhàn)過程中,其他將領奮勇當先,拼命廝殺,而傲慢輕狂的馬謖卻不見了蹤影,如此軍事統(tǒng)率才能,諸葛亮豈能始料不及?諸葛亮的智慧遠在司馬懿之上,司馬氏尚且知道馬謖“徒有虛名,乃庸才耳!孔明用如此人物,如何不誤事”,孔明自己反而不知?他任用馬謖恐怕另有目的。
孔明祁山大點兵之時,軍令相囑用馬謖、謹慎王平待輔佐、高翔列柳屯救兵、魏延據要總接應、趙云鄧芝布疑兵、躬自統(tǒng)兵出斜谷這六步驟一氣呵成,環(huán)環(huán)相扣,其胸有成竹之態(tài)、穩(wěn)操勝券之志足以令人確信,街亭早已成為囊中之物,而結果卻完全走向正常認知的反面,這實在發(fā)人深思。諸葛亮以軍令狀相挾,讓馬謖執(zhí)掌帥印,卻以上將王平掣肘,為何不讓王平取而代之?諸葛亮就不怕犯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兵家大忌?諸葛亮為何親自囑托王平“下寨必當要道之處”,而置主帥馬謖于不顧?其間的道理可謂用心良苦。其實,正因為有王平掣肘和激將,馬謖狂妄自大、剛愎自用、恃才而驕、目中無人、心無法紀和急功近利的人格缺陷才暴露無遺。請看馬氏狂語:“吾素讀兵書,丞相諸事尚問于我,汝奈何相阻耶!”顯然,他連諸葛亮也不放在眼里。正因為有王平掣肘,正因為王平不停地以“吾累隨丞相經陣,每到之處,丞相盡意指教”之語加以激怒,馬謖才在背離諸葛亮旨意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不知隨著時間的推移,馬謖的后腦勺上會不會多出一塊像魏延那樣的反骨來?
諸葛亮是一個能夠知曉天命的神人,天文地理、政治軍事、人情世故無所不精,“知彼知己,百戰(zhàn)不殆”的道理他不會一無所知。實際的情況是:漢魏力量對比,孔明心知肚明,孟達失事,諸葛亮更增引退之心。朝廷不穩(wěn)易成內外之患,此次一出祁山之前,他上奏給后主的《出師表》中,“誠宜開張圣聽”、“親賢臣,遠小人”這些說法不是含沙射影,“攘外必先安內”也不是毫無根據。街亭失守,諸葛亮亡羊補牢之舉真乃千古絕唱,干脆利落至極,關張設疑、張翼修道、大軍整裝、馬姜斷后、三郡退避、搬取姜母六步驟真可謂滴水不漏。諸葛亮一生謹慎,為何胸有成竹的他,卻以“空城計”的玩險形式,與自己的性格大開玩笑?退步抽身之志,修身養(yǎng)性之思,養(yǎng)精蓄銳之慮恐怕早已成形。
如果諸葛亮真的視馬謖為人才,以鍛煉馬謖為上,以為蜀漢儲備將領為主,他應念及舊情,念及馬氏宗族對蜀漢政權的突出貢獻,為自己一念之差害了馬謖而痛哭,但在街亭之戰(zhàn)總結大會上,他自己偏偏直言不諱:“吾非為馬謖而哭……乃深恨己之不明,追思先帝之言,因此痛哭耳!”諸葛亮走不出劉備的陰影,馬謖也禁不起街亭之戰(zhàn)陷阱式的嚴峻考驗,最終難逃一劫。
如果說街亭慘敗錯在諸葛亮識人之誤,那么,對于在華容道濫徇私情而放走勁敵曹操的關羽,諸葛亮非但不斬,反而譽之以“義釋”,而馬謖雖然誤失街亭,但在眾將領語重心長,以存留智謀之臣、威懾勁敵為由,為馬謖苦苦勸誡的情況下,諸葛亮仍以一紙軍令狀為據,將馬謖“揮淚”而斬,卻是為何?曹操與街亭,孰輕孰重,此二者怎能相提并論?
仔細研究不難發(fā)現(xiàn),蜀漢政權在后期進程中一直徘徊在恩怨相報的怪圈中,關羽、張飛被害,劉備對報仇之事誓不罷休,劉備病故,諸葛亮時刻不忘知遇之恩,諸葛亮辭世,姜維難舍諸葛之德。諸葛亮一直活在劉備的影子當中,后主一直是他的一塊心病。諸葛亮雖能預知天命,無奈年事已高,眼看著蜀國后繼乏人,大敵當前,他怎能不考慮當前和今后的人事問題?
“街亭雖小,干系甚重。”“今司馬懿出關,必取街亭,斷吾咽喉之路!”這街亭之咽喉恐怕正是馬謖之咽喉,這街亭之戰(zhàn)恐怕正是斷殺馬謖的一把鋼刀。正因為諸葛亮是個曠世忠臣,他能用錦囊妙計除掉魏延,就不能用瞞天過海之策擺脫馬謖對蜀漢政權的威脅?只不過多增加一點感情投資而已。
認清了上述細枝末節(jié),“失街亭,誰之過”的問題已沒有任何討論的必要。
(作者單位:如東縣雙甸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