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貴做夢都沒想到會當上我們村的村長,可是他當上了。
去年臘月十八,從縣城趕完年集回來的金貴,吃過晚飯以后就早早上床睡了。睡醒一覺的時候他想下床撒尿,燈還沒有拉著,隔壁的小學校里就有了響動。金貴想,小學校早已經放年假了,這個雞不叫狗不咬的時刻怎么會有動靜?今天聽趕集的人們說,這一陣兒縣城附近出現了一個盜竊集團,很是猖狂,莫不是他們來偷小學校的東西?金貴靈機—動讓老婆去村里喊人,自己在院里抓了一把鐵锨,撒腿向外面跑去。
果然有幾個人在偷小學校的電腦,金貴大喊一聲就撲了上去!結果是那幾個賊人被抓住了,金貴身上也被刀子捅了。金貴在縣城住了一個月的醫院,再回到村里時正月十五元宵節都過去了。
金貴舍生忘死見義勇為的事跡傳遍了全縣。金貴出院那天,我們鄉的周鄉長到家里來看望他了。
周鄉長說:你為什么要去抓小偷?你不知道他們會帶著刀子么?
金貴說:我家離學校最近,我被尿憋醒了,我聽見動靜了。我是帶著鐵锨去的,我想到他們可能帶著家伙。
周鄉長說:你聽見裝作聽不見,不就沒有危險了么?
金貴說:那不行!那就不是我金貴了,那就沒有良心了!
周鄉長說:那天夜里鄉親們把小偷逮住以后,你最想和他們說什么?
金貴說:當時我躺在地上,一時動彈不了,我最想說的話就是我要撒尿!
周鄉長笑了:好,好,你這個人很老實,很樸實。金貴,你們村的村長不干了,撂挑子了,你先臨時代理他的職務,把村里的工作抓起來。我已經征求了方方面面的意見,大家都贊成,都擁護,你就不要推辭,不要客氣了———人心所向,想推辭你也推辭不了! 金貴當上了代理村長。金貴和其他村的村長們一樣,經常到鄉政府開會,聽取鄉領導的報告。有一天散會以后,周鄉長把金貴叫到了辦公室,關好了屋門和他談話。周鄉長說:金貴,我發現了一個問題呀,怎么在我講話或者傳達文件的時候,別人都在忙著做記錄,你卻無動于衷,老是低著頭抽煙呀?這樣不好,你是英雄,你是名人,容易引起誤解,容易讓人說你驕傲!金貴說:周鄉長,你高抬我了,我連一個字都不認識,我驕傲得起來嗎?周鄉長說:是么是么是么?你怎么就不識字呢?可是你們村的工作有了起色,文件什么的也都傳達下去了呀!金貴說:周鄉長,人各有各的長處,我不識字,我記性好,我總能把領導的講話詳詳細細記在腦子里。你看著我坐在那里抽煙呢,其實我的精力很集中,一點也不敢走神兒呀!周鄉長說:我給你一支筆一個日記本,以后開會時你還是要記一記,省得再有人計較!你一定要刻苦學習文化,可以先學習寫自己的名字———來,我先把你的名字在本子上寫好!
以后再到鄉里開會的時候,金貴就開始作“記錄”了,他“記”得很認真,很賣力,只要會議沒有開完,他絕對不會合住手里的筆記本。可是他的記性馬上不行了,散會以后腦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鄉領導們在臺上講的什么。反正是春天,春天就要抓春耕生產,就要抓施肥灌溉,就要抓抗旱保苗,就要抓植樹造林。金貴根據自己多年的實踐經驗,揣摩會議報告的意圖,然后給鄉親們傳達,布置村里的工作。由于他身先士卒率先垂范,村里水清苗綠,生機盎然,哪里都沒有落后。鄉政府就在我們村召開現場會,周鄉長領著許多村干部前來學習、參觀。
夏天到了。麥子黃了。麥子熟了。金貴從鄉里開會回來,就布置夏收夏種,搶收搶打。金貴給鄉親們說,周鄉長在會議上講,一星期之內我們這一帶可能有冰雹,我們一定要把到口的糧食收回來,不糟蹋一粒!金貴說,我們還要發揚互助友愛的精神,把孤兒寡母照顧周到,幫助他們虎口奪糧,不讓他們受害!全村的麥子收完之后,老天果然降了一場冰雹,把樹枝樹葉砸得稀爛!
金貴樂了,金貴和他老婆說:你給我炒盤雞蛋弄壺酒,這一回我又蒙對啦!
老婆說:你又蒙對什么啦?
金貴說:前幾天開會,我光顧得往本子上寫了,也不知道周鄉長講了一些什么。我回來以后就說天氣要下雹子……
老婆說:你又不識字,你往本子上亂寫什么?
金貴說:你甭管我寫什么,反正我是蒙對了!
秋天來了,周鄉長被調走了,張鄉長被調來了。那一次金貴又去鄉里開會,開會回來又給鄉親們講了許多。可是這一次金貴沒有鬧好,一下子就露餡兒了!
金貴從鄉里開會回來的第三天,張鄉長來我們村檢查工作。張鄉長不動聲色地向金貴問道:金貴,我前天在鄉里布置的工作你落實了么?金貴說:落實啦,我們當天晚上就開會布置了。張鄉長說:你布置的什么?金貴說:收秋種麥,團結協作,幫助那些在外面打工的人家……張鄉長說:奇怪,你不是還做著會議記錄么?我講的是讓你修路,讓你馬上修好修平你們村南村北的路!金貴說:張鄉長,你才奇怪,秋收秋種的大忙季節,我們哪有工夫修路?路又不是不能走,這不是沒事找事么?張鄉長說:那一天你沒聽我講啊,市里的領導要到咱們鄉視察,我們的當務之急就是修路,而且一定要在5天之內修好!今天已經是第3天,你們村里怎么還沒行動?你是英雄,你是名人,你的尾巴翹到天上了吧?金貴說:張鄉長,我們村收秋種麥的任務很重……張鄉長說:我不聽!我不喜歡兩面三刀陽奉陰違的人!
張鄉長回到鄉里就召開了緊急會議,金貴又非常認真地作了“記錄”。張鄉長講話的內容是,由于金貴領導不力,行動遲緩,耽誤工作,影響惡劣,暫時停止他的代理村長的職務。而金貴回來傳達說,老鄉們,張鄉長惱火了,拍桌子了,我們趕緊修路去吧,不修路不行了!
從臨時上任到臨時停職,金貴總共當了7個月的代理村長。金貴最大的收獲是他學會了寫自己的名字,他的會議記錄本上從頭到尾寫的都是“金貴”二字。
責任編輯 白連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