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約在春季（外二篇）

當激情的冷靜與冷靜的激情沖破漫漫冬季，當花開的聲音與聲音的花開彌漫在坐禪谷的額頭，當清脆的春雷與春雷的清脆從我的書房的門楣上滑過，一種渴望油然而生，仿佛等待了億萬年。穿上風衣，走出書房，與坐禪谷相約。

坐禪谷的水漲了。一簇簇的氣泡從龍王泉的泉底冒出來，一個勁兒地往上涌。氣泡越來越高，越來越大，最終消失在水面上，蕩起了一圈圈的漣漪。一位女孩，蹲在泉邊，挽起了嫩綠的衣袖，露出了一雙蔥白似的玉臂。她用雙手捧著泉水，洗了一把圓臉。然后，以水作鏡，欣賞泉中的嬌靨。她看泉中的美人，泉中的美人看她，一串氣泡升起來，打破了少女的春夢。美人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在春天的泉水里蕩漾。

坐禪谷的山綠了。滿眼的新綠逼人的眼，點亮了游人心中的夢，山上的櫨樹、樺樹、櫟樹、槭樹發(fā)了芽，鵝黃色的葉子掛在枝頭，傾訴著一冬的相思，小草一露頭，便迎著春風，扭動著綠色的腰。節(jié)節(jié)草，蝦須草，刺芥芽、拉拉藤……有名字的，沒名字的，散在石縫里，步道邊，樹叢里，綻放著嫩葉和新綠，挑逗著游人的心弦。

坐禪谷的桃花開了。粉紅色的桃花掛在青龍山的山腰上，紅彤彤的一片，像女人胸前的紅肚兜兒，豐滿、嬌艷而又勾人魂魄。近處，幾簇楊刺開了花，雪白雪白的，仿佛從空中落下了幾朵白云，輕盈而又飄逸。一些不知名的野花蓬蓬勃勃地開著，紅的，黃的，白的，紫的，散在草叢里，像星星，像眼睛，還眨呀眨的。

坐禪谷的佛光升起來了。百米寬的瀑布從佛光瀑的崖頂瀉下來，跌入潭中，發(fā)出了震耳的聲音。崖頂?shù)臉浒l(fā)了芽，在瀑布間招著嫩綠的手，給佛光瀑帶來了春的氣息。一道美麗的彩虹掛在峽谷里，發(fā)出了七彩的光。游人停下來，舉起手，迎著佛光，跳躍，高呼，歡笑。笑聲，喊叫聲，瀑布聲，組成了一首春的樂章!

坐禪谷的石佛醒了。他睜開了眼，堆滿了笑，呼吸著春的氣息，激活了停止千年的脈搏。新鮮的血液在他的體內蕩漾。他的氣息運轉起來，眼珠轉動起來，肌膚紅潤起來。他雙手合攏，撥動了念珠，他伴著春的佛語，行走在坐禪谷的步道上。

一群大雁飛進坐禪谷，翅膀掠起了春的甜蜜，她們一會兒排成“人”字，一會兒排成“一”字，在蔚藍蔚藍的天空里翱翔。領頭的大雁對著山谷，亮起了美麗的歌喉。其它的雁兒也都跟著唱，嘹亮的歌聲挑起了坐禪谷的春思，她迎和著，一切都變得年輕，變得輕快，變得歡樂，變得朝氣蓬勃。

春風從坐禪谷外匆匆地趕來。她撩起了我的風衣，撫摸著我的肌膚，親吻著我的臉頰。柔柔的，細細的，暖暖的，癢酥酥，甜蜜蜜。

在春風里，在藍天下，在新綠中，在鳥聲里，我的心在飄動，血液在飄動，身體在飄動。我愿化為一陣風，化為一片新綠，化為一縷春的氣息，融進這明媚的坐禪谷的春天。

哦，坐禪谷，我緊緊地把你擁抱!

坐禪谷的路

春游坐禪谷，次數(shù)多，寫的文章多，刊發(fā)的文章也多。該寫的也都寫了，寫盡了，寫透了。收了筆，心中總覺有種言盡而意未盡之感。仔細想想，可不，還少了一個最重要也最美麗的景觀：路。

坐禪谷的路叫景觀路。顧名思義，就是觀看景點之路。景點講究美，景觀路當然也得講究美。只有美與美的結合，才能構成一種和諧的美的畫卷。細品坐禪谷路之美，留在我記憶深處的是自然，險峻，飄逸。

坐禪谷的路講究自然之趣。米黃色的石頭打制而成的條石鋪裝在路面上，顯得整齊、樸實、自然。路隨著山勢而建，或直，或曲，或高，或低，或寬，或窄。坐禪谷的路決不追求平、直、寬，這些是建筑之美，而不是藝術之美。坐禪谷是大自然賦予人類的藝術品，追求的是自然之趣，決不會因為修路而破壞坐禪谷的整體美感。就連路中間的小樹，路邊的野花、野草都舍不得破壞。這不，一棵杯口粗的柏樹擋在路中間，實在繞不過去。為了留下這棵小樹，建設者獨具匠心，從樹的兩邊鋪了道，僅容一個人側身繞過，路旁的護欄也講究自然之趣。護欄采用仿樹的形狀、顏色，與路旁的景觀構成了和諧的美。綠蔭道更是奇特。百余米的石鋪小徑，兩旁長滿了刺藤。刺藤爬到樹架上，織成了一個天然的綠色頂蓋，構成了一條綠色通道。通道不僅綠得鮮亮，還開滿了花。紅的，白的，黃的，香噴噴，甜絲絲。走在通道里，仿佛進入了仙境一般。

坐禪谷的路講究險峻之美。曲徑通幽，只能給人以平淡、雅靜之趣，不能給人以驚心動魄的快感。坐禪谷的路在講究自然之趣之外，刻意追求險峻之美。古棧道是當年劉秀修建的糧道。過了千佛崖，兩邊的山猛地一收，兩山之間，僅剩10余米寬。在懸崖上打了洞，從半空中鋪出一條道來。走在棧道上，頭頂是從崖上垂下來的新綠，腳下是湍湍而過的溪水，令人驚心動魄，兩股顫顫，從通天洞到青龍山楚山寨的洞道更為險峻。昏喑的燈光下，有一條鐵鏈從洞頂伸下來。游人拉著鐵鏈往上攀。洞狹道滑，有的地方，僅容一人貓身爬過，出了洞，到了轉運臺，看到陽光，鮮花，綠草，仿佛走過了陰陽兩世界，穿越此道，掠人的魂，撩人的魄，真正有種超越自我的快感。

坐禪谷的路蘊含有飄逸之樂。先說會動的路，這條路在聚龍湖上，有100余米。路是用汽油桶做底，上面鋪上木板、欄桿。水漲，路漲。水降，路降，人走上去，路便晃動。腳步越大，晃動越厲害。路晃，人晃，但是，人的心不能晃。心一晃，便邁不開步，伸不出腿，整個人便會縮成一團，蹲在路上，成為路上的一個點。其次是蓮花步道。蓮花步道在蓮花池。蓮花池在面壁崖頂上。說是蓮花池，卻連一朵蓮花也沒有。傳說，這里曾是王母娘娘的仙池。池內的蓮花被太乙真人采去為弟子哪吒塑了真身。為了唬弄王母娘娘，太乙真人吹了口仙氣，變了66朵石刻蓮花，浮在水面上。這66朵蓮花石墩，與水面剛好相平，不高，也不低。日日，月月，年年，和和睦睦，親親熱熱。蓮花石墩兩旁，有欄桿。人走在石墩上，忘了石墩，仿佛赤腳走在水面上，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魯迅說，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路。而坐禪谷的路，則是建設者們琢磨出的景觀。有了這條景觀路，有了其自然、險峻、飄逸之美，才有了眾多的人走。

坐禪谷的山野菜

開了春，妻從菜市買回一把野韭菜，加雞蛋做成臊子，澆面條。野韭菜香味濃，辣味也濃。稍微有些苦味，但能開胃口。一家人吃得大汗漓淋，興致盎然。于是，妻便嘮叨起在鄉(xiāng)下生活的日子，嘮叨起挖山野菜、包“百樣菜”餃子的春天，我說，這有何難?待到星期天，俺帶你們去坐禪谷挖山野菜。本來只是隨便說說，可全家人卻當了真，兒子還在客廳掛了倒計時牌子。君無戲言，沒法，只好放下筆，走出書房，陪全家人去坐禪谷挖山野菜。

上了車，我便給兒子講起了山野菜的歷史。說起山野菜的采集和食用，在我國可謂源遠流長。最早的記載源于《詩經》中的《關睢》：“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描繪的是一位年輕女子在河洲上采集野菜的倩影。其情，其景，其美，令人“寤寐求之。”兒子說，我們學過《挖薺菜》，是現(xiàn)代作家張潔寫的。坐禪谷有沒有薺菜?我說有，什么都有!妻子說，人也真怪，現(xiàn)在有大魚大肉吃了，反而想吃野菜。野菜有啥好?我道，野菜采集了天地之間的靈氣，吸取了日月之間的精華，是大自然的精髓之一，純凈，本真，鮮香。一家人談論著野菜，不知不覺已到了坐禪谷。

坐禪谷山高，谷狹，水秀，石奇。進了景區(qū)，全家人便融進了這美麗的靈山秀水之中。妻在放飛心情的同時，不忘采山野菜的事兒。到了青龍山古山寨，幾株楊槐樹、洋刺開了花，一嘟嘍一嘟嘍，雪白雪白的。香噴噴，甜絲絲。妻想過去采摘，被兒子攔住了。路旁有一個牌子，上面寫道：除了腳印，什么也別留下!除了照片，什么也別帶走!兒子說，咱們上了老爸的當，坐禪谷不讓游客采野菜呢!我拍了一下頭，可不，坐禪谷是景區(qū)，不是普通的山，哪里能亂采亂挖?妻正要沖我嘮叨，我靈機一動，說，挖不了山野菜，咱們可以看，可以欣賞，可以辨認。景區(qū)購物中心什么山野菜都有。今兒，認出一樣，咱就買一樣，認出兩樣，咱就買兩樣，看誰認得多!這番話，又把大家的興趣調動起來了。

兒子最先認出的是山韭菜。吃過不久，香味還留在嘴邊呢!我說好，算一樣。妻子又認出了香椿芽，楊槐花，洋刺花……這些常見的山野菜認完，他們娘倆便沒了招兒，我望著他們娘倆，“哧哧”地笑。妻說，笑啥?我說，我笑你們娘兒倆有眼不識金鑲玉。妻不服氣，說，在鄉(xiāng)下吃“百樣菜”餃子，哪一次不是俺挖的野菜?可不，妻說得一點都不假，鄉(xiāng)下的春天有吃“百樣菜”餃子的習慣。灰灰菜，薺菜，馬齒莧，山野蒜，蒲公英等等，見啥采啥，只要能吃，不夠100樣，采一點嫩柏樹尖兒，加在里面，取百(柏)樣之意。吃了百年餃，全年病不找!說的是野菜餃子有防病的功效。我想了想，對妻說，你見過的是鄉(xiāng)下的山野菜，沒見過坐禪谷的山野菜。其實，大自然的野菜很多，能吃的也很多。譬如，兒子腳邊那枝藤就是最好的山野菜。我的話音一落，他們娘倆兒都探過頭來看。這藤蔓不長，小葉，開有黃花，色淡，不漂亮。兒子不相信，說，你騙人!這是啥野菜?我說，這種山野菜。你吃過多次，并且特愛吃。兒子便胡猜，一會兒說是苦菜，一會兒說是枸杞芽，一會說是地米菜，猜了七八種，猜不中。我道，蕨菜。兒子聽了，拍了拍腦門兒，真是的，今兒早還在吃，咋都認不出了呢!我說，現(xiàn)在是采蕨菜的最佳時候。采蕨菜手要快，采下后要迅速把斷處在地下擦一點土，要不，蕨菜里的養(yǎng)分從斷處流出來，就不好吃了。蕨菜有清熱、利尿、益氣、養(yǎng)陰之功效，能治高熱頭昏，筋骨疼痛、小便不利等病。妻聽了，便開始嘮叨這次地點的選擇，說只認不挖不解癮，總要親自實踐一下才好!

一家三口邊說邊沿著步道往前走，前面是一片林地，路邊立了一個牌子，寫道：山野菜體驗區(qū)。下面寫有采摘山野菜應注意的事項。特別強調出景區(qū)大門應通過專家鑒定。哇噻，原來景區(qū)是允許采山野菜的，不過是定點而已!妻子感嘆道。我說，看來，買山野菜的錢是花不出去了。全家人行動起來，兒子采了一把蕨菜；妻子采了荊芽，蒲公英，灰灰兒菜，我采了山韭菜，野薄荷，狗腥草。每樣都不多，一小把，甚至只有幾株。全家人過了癮，剛要下山，我忽然發(fā)現(xiàn)腳下有一株寬葉藤蔓植物。我讓妻把鏟刀遞給我。妻說，這是啥?我邊挖邊說，這是山野菜之王，內含大量的脂肪、淀粉和人體需要的微量元素，有健體、美容、抗癌之功效，兒子道，野山藥。妻子笑了，說，兒子也認識?兒子說，每次吃山藥，老爸總要講一遍，講得俺耳朵都長繭子了。我撫了撫兒子的頭，全家人都笑了!

走出體驗區(qū)的途中，兒子又有了新的收獲。他拔了一株紅莖、小葉的植物，根部呈黃色，像胡蘿卜。兒子說，老爸，你說這野胡蘿卜又有啥功效?我忙從兒子手中奪了過來，道，這叫老公銀，也叫野胡蘿卜，有劇毒，會毒死人呢!我說著，便把那老公銀扔到了崖下。妻說，好險，難怪景區(qū)強調帶出的野菜應通過專家鑒定呢!我說，也沒有什么，人世間的一切事物都是這樣，相生相克，有毒的，沒毒的，能吃的，不能吃的。這坐禪谷本身就是一個小世界。

妻停下步，愣愣地看著我。問：你整日坐在書房里，咋懂這么多?我說，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兒子接過話，揭了我的老底，別臭美，還不是看了那本《本草綱目》?

全家人相互望了望，會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