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yè)時代的藝術品

[摘要]物質生產決定上層建筑，誕生在商業(yè)社會背景下的電影有著與生俱來的商業(yè)性，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可以忽視或者鄙視它的藝術性，相反，應該承認和尊重它。我們應該采取更加寬容和開放的態(tài)度，并且希望更多的電影獲得商業(yè)和藝術上的雙贏。

[關鍵詞]電影 商業(yè)性 藝術性

一

有一樣東西從誕生之初就注定了其雙面性。最初，盧氏兄弟看到運動的畫面給他們帶來大筆的鈔票的時候，他們頂多認為它是一件供人消遣和娛樂的玩意兒罷了。他們沒有意識到，它在誕生的時候同時也帶給了人們一種前所未有的美的享受。這種美遠比繪畫形象真實，遠比攝影生動鮮活，人們稱之為電影。

早在三十年代的時候無論是歐美還是殖民地。只要有資本的地方就出現了知名的大制片公司：在美國有環(huán)球、華納、米高梅：在法國有著名的百代、高蒙：甚至在剛剛淪為半殖民地的中國都成立了紅極一時的明星電影公司和聯(lián)華電影公司。伴隨著這些制片公司的起落沉浮，電影逐漸了成為新型的工業(yè)——文化工業(yè)的典型代表。它不需要煙囪不需要煤炭，卻能在短時間內取得巨大收益。它或許是這個商業(yè)的時代最微妙的反映——它反映著這個社會，也是這個時代新新產物中的對這個社會的最好印證。

音樂、文學等其他傳統(tǒng)藝術門類產生在傳統(tǒng)社會。只有電影是真正伴隨著這個社會和科技的發(fā)展而產生并以驚人的速度發(fā)展的。電影誕生的時代。資本主義不再是初出茅廬乳臭未干的小伙子，他正步入成熟穩(wěn)重的壯年。資本家們已經將資本滲透到你可以想象到的甚至你沒法想象到的社會的方方面面。這是一個成熟的商品社會，自從勞動力——包括腦力勞動——作為商品可以被出售的那天起。也就意味著藝術也可以作為商品來出售。在這個商品社會的大環(huán)境下誕生的電影，它的基因里就注定了它具有商業(yè)性?；蛘撸_切地說。它開始只是作為一種商品。

二

電影發(fā)展的初期，評論家們也曾為電影是否作為一門藝術而發(fā)生了爭執(zhí)，在那時人們將矛盾的焦點集中在電影是否只是單純的物質世界的簡單機械的再現還是經過加工的帶有人類主觀情感的作品。時至今日，后者早已成為不爭的事實，但是日益突出的商業(yè)化趨向使得人們再次懷疑起電影作為一門藝術的純粹性。

傳統(tǒng)的審美觀念告訴我們：美是無功利的，人們在進行審美活動的時候必須拋棄功利性。在成熟的商業(yè)社會里，文化早已作為一種工業(yè)而投入了轟轟烈烈的大生產之中，諸多嚴肅正統(tǒng)的批評家認為文化工業(yè)是對藝術的褻瀆，藝術會因此而貶值。電影帶有天生的商業(yè)性因素，從誕生之初就印上了功利的烙印，而今更是作為文化工業(yè)的代表，倍受責難，沒有一個嚴肅的藝術家認為它可以與貝多芬的古典音樂相提并論，如同當年沒有人認為《水滸》可以與《史記》舊提并論一樣。多數的批評家認為。在好萊塢繁華的表象下其本質無非是赤裸裸的金錢。但是，不能否認、不可忽略，電影絕對不能簡單地定位資本家賺錢的工具，電影同時也具有無可比擬的藝術性。因為電影和具有和其他任何藝術一樣的一項重要功能：能帶給大眾精神上的享受。電影可能不符合審美的“無目的性”和“無利害性”，但是卻符合審美的目的性——帶給觀眾精神上的愉悅享受，激發(fā)人的情緒，甚至能引起人們的思考。于是。電影在這樣的基礎上開始在某時某地具有了一種藝術性。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的幾年里，法國印象派電影和德國表現主義電影的出現，使得許多影評家越來越傾向于在主流的商業(yè)電影和支流的“藝術電影”(An cinema)之間進行清晰的劃分，他們甚至致力于推動電影成為一種純粹的藝術形式。從那以后，電影開始成為一門獨立的研究對象，建立了自己的理論基礎。并且有相當一批學者開始研究這項新興的藝術門類。

固然藝術之所以為藝術，無功利性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應該是它富有美感。我們對于藝術的定位或許過于陳舊世俗，甚至勢利——來自歐洲傳統(tǒng)悠久的藝術院校中的就是藝術品，而從咖啡館和酒吧里產生的頂多算是娛樂?；蛟S我們不應該沿著幾百年前的論斷去定義今天的美，而是必須從根本上改變一下我們的看法。勿庸置疑，電影帶來了新的審美感受，它不同于傳統(tǒng)意義和社會下產生的藝術，它再也不是個人的作品，而是集體智慧的結晶：它需要更多的技術支持，因此它綜合了之前的所有藝術的特點并且擁有自己的特點，而且比以前的任何一項藝術更加生動鮮活富于感染力：它需要途徑去發(fā)行去展映去獲得更多人的認同，因此獲得了某種更加開放性的姿態(tài)面對各種人群，而不是孤芳自賞顧影自憐。

但電影這門特殊的藝術絕對不會因為獲得了藝術性就不可以擺脫商業(yè)性。康德說，審美的過程應該是無功利的，可是沒有人說美的創(chuàng)造過程不需要金錢。任何精神的滿足都必須建立在物質基礎之上。傳統(tǒng)的作家或許需要一沓紙，音樂家或許會多要一樣樂器，畫家則需要顏料和畫布一這些并不需要很多資本。恩格斯說：“文學、藝術等的發(fā)展是以經濟發(fā)基礎的”，科學和技術的進步才孕育了電影技術的發(fā)明與發(fā)展，商業(yè)的核心地位和資金的急遽增長催生了電影制度的產生與革新。在這個時代之前，沒有任何一樣藝術與技術的關系聯(lián)系如此緊密，沒有任何一門藝術必須依附在商業(yè)運轉以及巨額資本之上，但是同樣也沒有任何一樣藝術發(fā)展如此之迅速。也沒有任何一樣技術如此浩蕩又真實地記錄了時代發(fā)展的點滴。電影并不能因此被輕率地否定了它的藝術性，或者因為它對于商業(yè)的依附而鄙視它的藝術性，就認為這種藝術性就不真誠、不純粹、不完美、不高尚。對藝術進行道德層面上的批判，今天看來似乎過于苛責和守舊。

馬克思指出：“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制約著整個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過程?！彼囆g作為人類精神生活的一部分，具有自己的獨特性，但是它從來都是扎根在社會現實的土壤里，而不是無根的浮萍。事實上，它總是不可避免地或多或少地反映了這個社會的時代特征，牢牢扎根在社會的物質基礎中，也從來不曾獨立到不和其他任何社會意識形態(tài)發(fā)生任何關系。在中世紀，大量與宗教緊密聯(lián)系的宗教音樂(比如巴赫)、宗教繪畫(比如波提切利)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在資本主義剛剛崛起的十七八世紀，資本主義矛盾加劇，而當時文學成了批判現實的最好武器。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是現實主義文學的里程碑，有趣的是，他寫作的最初目的是為了賺取稿費。在商品經濟社會，藝術和商業(yè)緊密地聯(lián)系。這正是我們這個社會的時代特征之一。而為何那些為宗教、為批判現實服務的藝術就可以忽視它最初的目的，就可以認為是真誠的、美好的、純粹的，而為了賺取利潤就不是的呢?金錢本身并不比政治、宗教要低下骯臟，是貪婪索取金錢的人低下骯臟而已。

盡管嚴肅的理論家們竭力批評和反對，人們還是坦然地接受了用金錢來換取藝術上帶給自己的精神享受，并認為這理所當然而且非常公平。因為這從某種程度上解放了藝術，藝術不再是專供王公貴族享用的奢侈品。帶著時代的平等性和公平性走到所有人中問。無論如何，將藝術解放成為平民大眾也能享受的東西，這是一種進步。更加值得稱贊的是，電影的藝術性是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和電影技術的日趨成熟以及電影風格和類型的不斷豐富而日益獲得重視和承認的。對最初只是作為商品的電影來說，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勝利，一種偉大的進步。

三

固然。電影的商業(yè)性和藝術性之間確實存在矛盾。想要保持利潤最大化必然就要迎合最廣大觀眾的審美趣味。高雅深刻的富于思考的藝術電影無法滿足觀眾觀影時所需要的刺激和快感，文化脈絡過高的電影或許更加會吸引品味較高的觀眾，但是顯然難以被大眾所接受，因而無法獲得良好的商業(yè)利潤。而好萊塢式的通俗電影老少皆宜、雅俗共賞，才是最好的選擇。一時間“媚俗”成為了最流行的批評用語。如果愿意，我們可以將這類爭論無休止地爭論下去。但是商業(yè)和藝術之間矛盾難道就是不可調解的嗎?魚與熊掌真的不可兼得嗎?

或許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們應該這樣問自己：大眾真的那么庸俗，沒有一點審美眼光嗎?抑或是制片商，那些操縱電影的和掌握電影的人，希望大眾成為他們所希望的那一類觀眾呢?我們不能否認，在現代社會當中。在這個文化不斷提升的社會當中，人們的審美趣味總體上還是在不斷提高著的。藝術電影不一定就只能孤芳自賞，而商業(yè)電影卻一定獲得票房勝利。事實證明，觀眾或許并不那么高雅，但并不低俗或者愚蠢。近年來好萊塢制作的一些大片頻頻遭受票房慘敗的事實早已證明了大眾并不是看到大導演和大明星就趨之若鶩的，制作精良的畫面、過分渲染的電腦特技并不能再吸引觀眾。而在一些有著悠久文化氛圍的國家，比如法國，諸多藝術劇院仍然與那些現代的大型院線平分秋色。而這些電影院已經不僅僅供影迷們觀影，甚至成為諸多愛好和研究電影的學生和教授探討的場所之一，其中某些觀眾的良好審美趣味甚至已經達到挑剔的程度。

其實縱觀整個電影史，你會發(fā)現整個電影史與其說是一個電影的商業(yè)性與藝術性爭論不休的歷史，倒不如說是互相促進的歷史。早在1920年左右，好萊塢式的輕松活潑的商業(yè)電影大量涌入歐洲市場。深受觀眾歡迎。困頓的制片商和電影工作者開始不滿于本國電影的乏味費解，開始試圖把電影當作一種藝術來進行深入的藝術探索，于是法國印象派電影和德國表現主義手法的電影才會應運而生。這些電影，尤其是德國表現主義電影不僅受到影評家的贊譽，而且重新喚起了觀眾的興趣。這些新興的拍攝技巧也很大程度上影響了各國的電影風格，其中包括好萊塢的后來的類型片。而五十年代的新浪潮電影充分作為反對和對抗好萊塢的主流商業(yè)電影的手段，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并且培養(yǎng)了一批忠實的年輕觀眾。同時，這場新浪潮席卷了整個電影界。也使得電影技術發(fā)生了質的變革——比如好萊塢開始用比較柔和的焦距營造更為扁平、景深也更為淺近的畫面影像。

因此我們不難看出這樣一個關系：商業(yè)電影的低迷促使制片商和電影工作者研究先鋒電影和藝術電影，然后這些先鋒電影又反過來促進了商業(yè)電影的變革和發(fā)展，當然，主要是從電影風格和技巧上。商業(yè)電影又進一步發(fā)展。重新吸引大量觀眾。當新的電影技巧和風格變得過時和陳舊時，電影再次失去觀眾，于是又再一次進行創(chuàng)新和改革。

這是個有趣的雙向制約的關系。一方面，制片商們竭力培養(yǎng)大眾養(yǎng)成他們所希望的觀眾。甚至妄圖左右或者控制他們的觀影品味，事實上他們確實也培養(yǎng)了一大批好萊塢式的電影觀眾。大牌的明星、超大規(guī)模的場面、美國式的幽默、這些好萊塢式的電影套路和模式即使在最優(yōu)秀的好萊塢經典之作里也很難被忽略。另一方面，觀眾并不是機器可以隨意左右，他們是主觀的人。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與變化，觀眾的審美眼光也在變化和發(fā)展，他們不斷變化的新需求使得制片商們不得不對自己的電影的劇本、類型、技術等等不斷進行創(chuàng)新和改進。因此，商業(yè)對于藝術與其說是利刀，不如說是雙刃劍。商業(yè)的目的確實影響了電影藝術價值，但是如果沒有市場的壓力和困頓帶來的壓力。電影藝術或許不會發(fā)展得如此迅速。

四

一分為二地對待電影，也是一種更加客觀的態(tài)度，不得不提好萊塢的發(fā)展之路。好萊塢作為商業(yè)電影的代名詞。除了帶著美國暴發(fā)戶式的財大氣粗之外，也有很多值得學習和借鑒的地方。好萊塢電影出品機制的成熟是任何國家都不能比擬的，好萊塢的開放性和兼容性也是其他任何一個國家所不及的，這才是它能夠迅速擊敗歐洲諸國，長久地保持著最大的電影出品量的原因。

不可否認的是。歐洲式的藝術電影還是區(qū)別于好萊塢的藝術電影的。符合阿多諾對藝術苛刻要求的純粹的藝術電影和眾多的商業(yè)電影相比仍然是有極大差距的。但是，這些嚴格意義上的藝術電影，這些藝術電影的存在和發(fā)展，證實了電影具有強大和旺盛的生命力，扎根在現實的土地上，卻能生長出高于現實的藝術之果?？傆羞@么一些導演，力圖從根本上擺脫資本家操縱的制片廠。離開傳統(tǒng)商業(yè)運作的機制，開創(chuàng)了獨立制片之路。雖然他們的資金來源多是基金會、贊助或者個人收入，極其微薄，但是他們對藝術執(zhí)著追求的精神令人敬仰。很多世界知名導演也一直堅持獨立制片，懷著虔誠的心情，帶著上個世紀留下的對藝術的嚴肅態(tài)度。創(chuàng)作自己的電影，表達自己的觀點，闡述自己的思考。他們已經遠遠不是導演，而是藝術家，甚至是哲學家、是大師。到現在，獨立制片人雖然仍然無法和大制片公司相抗衡，但是他們存在著，并且存在得越來越好，而且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是杰出到憑著他們的名字就可以招攬觀眾的導演，這不能不說是個好的趨勢。值得欣慰的是，藝術電影從來就不缺乏癡迷的追隨者。在法國，很多藝術電影院仍舊在林立的現代劇院中堅守陣地，幾十年前的老電影仍舊在上映，世界各地的電影都被重視。而且，這些富有特色的小型的藝術影院雖然沒有那么大的商業(yè)效益。但是它們的觀眾群穩(wěn)定且成熟，收益也相對穩(wěn)定。更加符合愈加多元化的社會需求，更加具有適合長久性的發(fā)展。而當今社會仍然有留給它們發(fā)展的空間，就說明了我們這個時代并不只是唯利是圖的，

一味的批判，在今天這個社會似乎越來越不合時宜，也不能解決任何實際問題。如何在商業(yè)之間和藝術之間尋找到一條雙贏之路，似乎更加迫在眉睫。在商業(yè)電影作為主流的好萊塢，越來越多的導演愈加關注這個問題，并且已經將這個問題處理得游刃有余。自70年代以來。好萊塢的導演們受到歐洲新浪潮的影響。開始尋求一種好萊塢式的藝術電影。到90年代初期，導演風格的多樣性取向和差異與美國電影對當代美國生活的重新凸現并駕齊驅。時到今日，諸多好萊塢的商業(yè)主流電影已經充分具備了極高的藝術水準。更多的電影節(jié)開始更加關注電影本身的藝術性和人文性。即使是在具有鮮明的好萊塢風格的在奧斯卡頒獎晚會上，我們同樣可以看到，年輕貌美再也不是演員的最高砝碼。種族歧視問題也慢慢得到解決。具有鮮明個人風格的堪稱藝術家的導演伍迪·艾倫、馬丁·斯科西斯等，也在類型片盛行的好萊塢獲得了一席之地。

而在以追求純粹的藝術性的法國。近年來不再繼續(xù)一副清高自傲的姿態(tài)，而試圖立足本土，學習好萊塢的長處，利用法國人的浪漫和幽默為電影的娛樂性增加砝碼，使得近年來本土的電影工業(yè)得以振興和發(fā)展，好片不斷，重新煥發(fā)出光彩。實際上由于社會階層的不斷細化，不同年齡層次、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對電影有著不同的偏愛和需求。電影開始向著小眾化方向發(fā)展，以適應這個社會朝著多元化和多樣化發(fā)展的趨勢。而這種多樣化趨勢無疑更加有利于電影的發(fā)展和豐富，讓我們有信心去期待和展望電影更加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