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雨巷》是戴望舒的成名作。在藝術形式上,詩人既有對西方現代意象主義、象征派的橫向移植,追求意象的模糊性、多義性,注重象征、暗示等手法的運用;又有對中國古典詩歌傳統的縱向繼承,通過圓圈式的抒情結構,運用古典的意象含蓄而有節制地表達現代情感;更有詩人為了詩緒的抑揚頓挫,對詩行音節的改造。
[關鍵詞]意象 象征 融合 音節
被稱為現代派“詩壇首領”的戴望舒于1927年夏創作了《雨巷》。它是詩人初期創作中嘗試運用象征主義藝術手法取得成功的作品,它的發表使詩人第一次為世人所知,并給他贏得了極大的聲譽,詩人因此被稱作“雨巷詩人”,而且這首詩藝術上也值得探究。它既有對西方象征主義的借鑒,又有對中國古典文學的繼承,更有自己在音節上的創新。
“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使中國陷入腥風血雨之中,一些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理想幻滅,他們一方面對國民黨反動派濫殺無辜深感不滿:另一方面,又看不到自己和國家的前途。于是表現出復雜的心態:哀怨、彷徨、迷惘、痛苦。《雨巷》就反映了當時詩人及一些知識分子的這種心態。因而很有代表性。但詩作成功之處還不在于它的思想,而在于它高超的藝術手法。惆悵、迷惘、苦痛的情感如果采用直接渲泄抒情的方法。未嘗不可,只是這樣不會寫得哀婉、纏綿。《雨巷》運用象征的手法。創造了一個朦朧的夢境。使人在美的藝術享受中體味到詩人的深沉的情感。
我們知道到詩的寫作動機是在于表現自己與隱藏自己之間,而這種寫詩的動機恰恰與象征派詩歌的手法巧合,這也就是法國象征詩人為什么會對戴望舒等現代派詩人有特殊吸引力的原因。創造一個怎樣的意境,是象征手法運用是否成功的關鍵。詩人找到了關鍵的“突破口”,他選擇了“雨巷”以及在“雨巷”中“默然行著”的“丁香一樣的姑娘”。明白又朦朧。美麗又迷茫,似現實而又非現實。令人向往而又不可企及。美就在是與不是之間,這就是《雨巷》特給人的審美追求。
江南陰雨中的小巷。即是舊中國黑暗現實的折光。也是作者凄苦心境的造影。“我”在寂寥中徘徊,希望逢著丁香般美麗的姑娘,象征詩人的追求和理想并沒有徹底泯滅。丁香姑娘在企望中終于出現了。但這個姑娘也是較為復雜的形象,她有。丁香一樣的顏色。丁香一樣的芬芳”,然而也有著“憂愁”、“哀怨”、“彷徨”。丁香花物象本身并沒有“憂愁”。但作者卻寫出“丁香一樣的憂愁”。表面上似與事實不符,實際上這種意味深長的改造。暗示詩人夢境的多意性。“我”苦戀、期盼的“丁香姑娘”終于走進了雨巷,這不啻給陰暗的場景投來一束明亮的強光,但人們看到的更多的是她的冷漠、凄清,這一方面深切地表現了詩人這一時期哀傷沉痛的心情,同時也與詩人的詩歌創作主張密切相關。。現代派”詩人的詩歌大多追求再現“受傷的靈魂”,從而體現獨到的內容和形式。詩作最巧妙之處在于當“我”滿懷著希望。看著丁香姑娘漸漸走近了,走近了,但她只留下“太息一般的眼光”,便“飄然”而過,這個“飄”字用得奪巧。使詩歌頓然增添了無限神韻:它強化了丁香姑娘的神秘,增添了夢境的迷茫、朦朧,深沉地反映出詩人內心深處的無限惆悵。也給讀者留下了更多的感慨和思考。可以說,一個“飄”字,使詩的意境全出。可以這樣說,《雨巷》借鑒了象征派詩歌的寫作手法。刻意地創造意象。追求意象的朦朧,他們注重象征暗示手法的運用,尋求主觀情緒的對應物,其詩歌意象往往具有模糊性、多義性,寫得象面紗后面的美麗雙眼。
其實,《雨巷》中這種含蓄而親切的特點不單是西方象征派所獨有的,中國古典詩歌有與之相通之處。如溫庭筠、李商隱,李璟的詩都是含蓄而又親切的。戴望舒詩中那種有距離有節制的愛,與溫李愛情詩的曲折朦朧相類似,都是同中國以理節情、含蓄蘊藉、溫柔敦厚、哀而不傷的情感傳統和詩學傳統一脈相承的。所以說《雨巷》不僅借鑒西方的寫法,同時也是對中國詩歌傳統的繼承。尤其詩中的意象“丁香一樣地結著愁怨的姑娘”。更是從古典詩歌中汲取了營養,李商隱、李璟都用丁香象征心中的憂愁,如李璟《攤破浣溪沙》中就有“青鳥不傳云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為什么作為現代派旗幟的戴望舒在意象選擇、詩意詩境營造方面卻趨于傳統呢?因為詩人注重的是“詩情”的表達,他以“情緒”為中心,并不一味反對古典意象的運用,只要是能表達新情緒的形式,他都愿意采用。戴望舒直接從古典文學詞匯中借用意象。用以表達現代的感情,實際上是中國新詩發展的策略,這也正是他與詩怪李金發的區別之所在。李金發開風氣之先。以對于古典傳統的徹底反叛的姿態登上詩壇,把象征主義和異國情調引入新詩,成為中國現代主義詩潮的先驅,但他最終卻失敗了,其失敗在于單純的模仿。而藏望舒繼李金發之后成為“新詩壇的尤物”,并最終實現了中國新詩第二次整合,其成功在于融合。
戴望舒還喜歡用傳統詩歌圓圈式抒情結構來完成全詩,在末尾幾行返回開篇的幾行。造成回環復沓,一唱三疊的音樂效果。《雨巷》也采用了這種寫法來收尾。“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飄過/一個丁香一樣地/結著秋怨的姑娘”,這個結尾不僅從形式上形成一種回環美。從內容上讓人感到詩人對理想不懈的追求,更會給人廣闊的聯想:詩人是企盼把他所編織的夢繼續延伸下去,從而拓展詩歌的想象空間。
在《雨巷》中詩人除了借鑒和繼承外。還有自己在音節上的獨特之舉。他認為詩歌最重要的是詩情上的變異,詩的韻律不在字的抑揚頓挫上而在詩的情緒的抑揚頓挫上。《雨巷》為了充分表達詩人凄婉、惆悵的心情,運用了舒緩的節奏,表現得極為纏綿,為此他不惜進行了詩行的改造,例如詩歌的開頭:“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詩人把第二行的獨自移到第一行末尾,使第一行增加了兩個音節,第二行中兩處“悠長”用頓號分開,使詞的語音延長。全詩共七個小節,每個小節六行,詩行長短不拘,整齊中有錯綜,這樣也便于情感的準確表達。葉圣陶因此稱其“替新詩的音節開了一個新的紀元”。
通過上面的探微,我認為《雨巷》是中西合壁的尤物,在對西方象征主義、意象主義橫向移植的同時,他的詩歌創作又深深扎根于對古典文學傳統的縱向繼承。杜衡在《望舒草序》中評價說:“細閱望舒的作品,很少架空的感情,鋪張而不虛偽,華美而有法度,倒的確走的是詩歌底正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