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影片以女主人公錢葉紅70-80年代之間的三次情感經歷為線索,通過視角的切換和畫面的冷靜捕捉,以一種客觀、不帶感情色彩的敘述風格呈示了他們不同時代的情愛鏡像,在不同歷史背景下的內心愛、痛體驗轉換中表現了他們對愛的追求、實踐和內涵的理解。
[關鍵詞]時代 鏡像 痛愛 本質
《愛情的牙齒》實際上是一個女人的情感回憶錄。以錢葉紅在十多年間與三個男人的情感經歷為線索:在高中時期與暗戀自己的同學何雪松的青澀朦朧的青春期情愫:在醫院實習時與孟寒、這個有婦之夫的“出軌情結”:和自己沒有愛情的丈夫魏迎秋的平淡乏味的現實家庭婚姻生活。實際上這也是對一個女人初戀、成家、婚姻之癢、婚外情和婚姻結束的改寫,但片中濾去了跟愛情有關的一切浪漫情調,在20世紀的70—80年代末這個“多事”的年代將社會時代心理、倫理道德禁忌及婚姻家庭觀念與人性的碰撞與沖突還原于歷史中,并通過獨特的鏡頭與畫面來揭示出情感的本源性體驗:即偶然的痛/愛變成了必然的愛,痛。同時也以人性情愛本質的軌跡洞見了歷史的軌跡。
一、青春期對時代社會心理異化的“反拔”
時間從1977年開始,顯然這是一個被打上了一種深刻的時代色彩的政治隱喻。她的性別顯然被那個混亂年頭的時代社會心理抹殺并充分異化成了一個既無感情也無性別的“無性人”。何雪松則從外形、性格和行動分別被賦予了不同且矛盾的“反”性格符碼意義:他長相清秀、羞怯少語、富有同情心。但更為重要的是他有著未被異化的正常的人性。他的“青春與敏感”使他大膽地把一封“求愛信”偷偷地夾在了錢葉紅的書里,在錢葉紅隨后的宣讀與得意的明知故問“誰放的誰自個兒說出來”時,時代社會心理與人性的“反異化”的矛盾交鋒,則,必然的埋下了“痛”的伏筆。
被傷自尊的何雪松在表面上對錢葉紅表現得目不斜視、一副不屑一顧、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而背地里他又悄悄地瘸著傷腿艱難地和往常一樣穿過每一條熟悉的胡同只為看看她的背影。片中的這一階段用一種青春的視角把懵懂與醒悟、暗戀的受挫與自尊、受傷的疼痛與自虐似的報復,把一種強烈的虛榮心與極端的自尊心的交鋒結果——兩敗俱傷的痛表現得壓抑、殘酷而又溫情與舒展,因而這種青春初動的少年情懷刻劃得有血有肉、真切、豐滿。
何雪松傷腳抽筋意外地溺水而亡,實則是正常人性與時代社會心理交鋒的落敗,其根源正是“異化”的社會心理。他對于正常人性的傳遞是留給了一個向林潔學會的親手做的軟靠墊給錢葉紅,留給了錢葉紅疼痛、給了她回憶、也開啟了她對的愛情向往的那扇門。
然而正是這疼痛與溫情,讓錢葉紅被“扭曲”的性格和性別開始回歸,她脫下“武裝”開始戀“紅妝”。變得同情弱小和關心自己的“盤靚不靚”,她開始憧憬愛情、甚至要與林潔嘗試一下與男生接吻的感覺。并對蘇聯情歌《紅莓花兒開》陡傷動人的旋律向往不已,然而她在獲得真情與人性回歸的同時卻失去了愛的對象與機會。
恢復高考,錢葉紅刻意選擇外地的醫科大學,與其說是為了逃避雨天“預報”的傷痛,不如說她是逃避內心情感的傷痛:與其說是對治療傷痛這一職業的向往。不如說是出于對自身和他人情感疼痛的治療和清理的向往。可是她非但沒有治好自己。反而正是在這個她選擇和向往的職業上,時代社會和倫理道德的痼疾把無能為力的她傷得更徹底……她的留校理想的破滅,她的寧愿被退回原籍。既是通過對于疼痛的承擔來達到對于錯誤的“愛”的承擔,更是對倫理道德束縛的無聲抗拒。
二、婚外戀與倫理道德禁忌的束縛“抗拒”
與70年代末何雪松的青澀、純樸相比,孟寒,這是一個有著妻子和十歲女兒的成熟男人,他更多的有著一份中年男性的大膽而成熟的心計和語言策略。與何雪松只會偷偷地躲在錢葉紅背后看她背影不同,這個“有幸成為”錢葉紅“第一個練手的患者”以他特有的方式一步一步地發展著錢葉紅,從病房里的牌桌一直到他家里以至于最終的情感肉體形式:從最初的幾口酒到錢葉紅為他心甘情愿地拿掉孩子和退回原籍,已經見出了人性松綁的悲劇結局。有意味的是這次激情竟然沒讓錢葉紅感覺背傷的疼痛,也似乎暗示了對情欲松綁的自由。
相比之何雪松留下的軀體疼痛,孟寒留給錢葉紅的是浸入血肉的刻骨之痛。朋友“騙”了他。導致他“騙”了錢葉紅,其實“騙”的幕布后隱藏的是社會倫理道德禁忌。孟寒對于錢葉紅懷孕的反應只是頹然地坐下。好像錢葉紅“借給他的膽兒”也嚇沒了,他有著黨員轉正的機會和大好的前途。他的“自私”、“怯懦”其實也正是人性被禁錮的顯影。
與孟寒的車站告別,在孟妻的哼哼監督下。與其說是孟妻禁止了他說話和她以沉默的方式剝奪了自己的話語權力。不如說是倫理道德的權威象征剝奪了他們的“表白”。只是在列車開動時,她意味深長地拿出與孟寒搭檔時用的那張方塊皇后。算是彼此激情的心有靈犀和對無愛婚姻束縛的無奈。
三、離婚從傳統婚姻家庭觀念的圍城“突圍”
出于一個該成家了的想法錢葉紅在母親的催促下完成了該有的婚姻,而魏迎秋也正好符合她的條件:沒什么感情、單位在山里,每年只有20天的探親假。不用天天廝守在一起。這平淡、客氣的牛郎織女式的分居生活在魏迎秋調回來之后的“分睡”風波中終于暴露出情愛渴求與平淡婚姻現實的矛盾。
他們其實都理智地知道彼此的內心世界里一直沒有對方,從他們新婚之夜傳統的魏迎秋“三次開關燈”查驗床上有無留下“痕跡”、那次上街買東西錢葉紅不顧一切地尋找孟寒的身影開始魏迎秋就明白了一切。他們的“零感情”狀態都意識到假如他們分手。甚至馬上就會忘了對方,甚至兩人的爭吵也顯得含蓄、平靜而客氣:“你不配做母親”、“我不配做母親”、“你不該做父親”、“我不該做父親”的對白分明是為對方遺憾和自己走進無愛婚姻的懊悔。
如果說正直、自尊、富有同情心、不為強勢力低頭、敢做敢為、勇于對愛承擔責任的何雪松是與社會時代心理反“異化”的一個政治隱喻,“怯懦”、“自私”、“只想到自己前途和名譽”的孟寒則是受倫理道德禁錮的時代象征,那么魏迎秋的責任感和善解人意、理智和缺乏激情又正好是傳統婚姻家庭觀念的化身。錢葉紅則是70年代中期被社會時代心理“異化”的“典型”,在那個不敢談戀愛的。無性別”的年代,何雪松以“溺亡”的代價使其蘇醒后,她以其“反正”的人性渴求在不敢提離婚的80年代初賠上自己的前途來打破倫理道德的禁忌,當離婚已不再是倫理的“份內之事”時,從無愛的婚姻中“抽身”已成為她與魏迎秋的理智共識。
四、人性和情愛的歷史本相揭示
何雪松留給錢葉紅的疼痛讓她從懵懂的青春期情感中明白了愛情像什么,孟寒帶給她連著血肉的疼痛則讓她醒悟了愛情不是什么,那么與魏迎秋的婚姻解體則讓他們都明白了愛情需要什么;在70-80年代末的人性、情感、歷史的順承與遞進中,以錢葉紅的視角見證了時代社會心理的“異化”反正,倫理道德的解禁和婚姻家庭觀念的“刷新”。這既是錢葉紅個人的情感史,也是社會時代心理的變遷史,更是中國特殊的人性發展史。導演正是在這些政治隱喻、倫理象征、現實處境中來作豐富復雜的形而上呈示揭示了人性需求與情愛本質必然的歷史性悖謬與合一。
人性、情愛在時代、倫理和歷史中的鏡像,都只是痛與愛的兩面而已,影片在揭示情“痛感”的殘酷存在本相同時也展示了其人性與愛的溫情面目:何雪松因傷腿抽筋意外溺水而亡后留下自己親手做的軟靠墊作為“給痛”行為的承擔;魏迎秋為記住愛情而送給錢葉紅他“悲壯”地拔下曾被其夸贊過的虎牙作為“嘗痛”行為的放棄:即便是表現得有些“自私”、“怯懦”的孟寒,也有割破手腕體驗疼痛的感動一面和“憶痛”行為的“離了”的表白。應該說只有在這些為他人付出的疼痛中,才會有情感的相通。在對情感的“勾沉”上采取了對錢葉紅情感疼痛體驗的復現,從而又呈現出“復調敘述”的遞進、轉折、順承的“變調式復沓”和隱喻的遞進。這些“他給”、“自給”和“給他”的疼痛,更多的是指向她對自身情感追求和領悟的過程,也是通過軀體、心靈和婚姻的三重傷痛來呈示情感與愛的靠近和疏離。
愛是什么。這仿佛是導演和片中的錢葉紅一直在追尋的問題,是青春萌動的真情?是不求結果的激情?是舍棄乏味的婚姻?或許,是自然人性回歸后的青春的蘇醒,是道德倫理規范下的激情的回應,是現實責任前提中的平淡婚姻;愛,是要有真情的告白,是能作責任的承擔,更是會理性的放棄。錢葉紅要在與魏迎秋虎牙的同樣位置上以不打麻藥的方式來拔下一顆牙齒的原因恐怕是對愛的一份真誠紀念、一份無奈緬懷和一份歉意的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