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近現代音樂學的開拓者——王光祈

王光祈是我國“五四”時期杰出的愛國主義社會活動家，也是我國近現代音樂史上杰出的音樂理論家，為我們留下了豐厚的音樂理論遺產，是我國近現代音樂學的開拓者和奠基人。

王光祈，字潤玙，筆名若愚，1892年10月5日出生于四川溫江縣，1936年1月12日病故于德國波恩，終年44歲。

摘要：王光祈是我國“五四”時期杰出的愛國主義社會活動家，也是我國近現代音樂史上杰出的音樂理論家，是我國近現代音樂學的開拓者和奠基人。他的著述頗豐，不但對我國近現代音樂的發展有過重要貢獻，而且對我國現代音樂的理論和實踐仍有一定的意義。

關鍵詞：王光祈；中國近現代音樂學；開拓者

中圖分類號：J6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2172(2008)02—0003一04

一、投身革命事業 謀求救國之道

王光祈的祖父王再咸是清代舉人，善文能詩，曾任四川總督趙爾巽的老師。父親是秀才出身，曾經營鑄鍋業，但在王光祈出生前已去世。王光祈出生后，由于家道衰落，只能靠母親幫人洗漿縫補所得和叔伯們的接濟為生。王光祈的母親出身于書香門第，王光祈自幼就在母親的教導下背誦詩詞，年齡稍長又被送到私塾就讀。他的塾師是—位維新人士。常向學生講述“戊戌變法”和“六君子”的事跡，特別是關于四川人劉光第、楊銳為“維新變法”而慷慨就義的故事，給童年的王光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07年，趙爾巽接任清廷四川總督，為報王光祈祖父教誨之恩，不僅負擔了王光祈母子的生活費用，還將王光祈接到成都，讓他就讀于成都第一小學堂高年級。1908年，王光祈小學畢業后，考入成都高等學堂分設的中學丙班，與郭沫若、李劼人、周太玄等人是同學。當時，該校教師中不少人是有維新革命思想的名流，王光祈在良師的教誨和益友的幫助下，學習努力，思想進步，成績名列前茅。郭沫若在《少年時代》一書中，稱王光祈為“同學中的佼佼者”。

1911年，四川興起“保路運動”，王光祈積極投入推翻清王朝的革命活動。獲知武昌起義的消息后，王光祈興奮不已，對未來充滿美好的憧憬。然而，不久發生了成都兵變，他儲存銀兩的商號在兵變中遭劫，使他賴以生活的經濟來源遭受重大損失。1913年，王光祈中學畢業后，找到一份報刊編稿工作，勉強維持生計。這段時間，他感到十分苦悶和無聊。

1914年春，王光祈抱著“要徹底打破現狀，創造新路子”的志向，在親友的資助下，出川北上，到北京謀求深造。經當時任清史館總裁的趙爾巽舉薦，王光祈先到清史館任書記員，同年秋考入北京中國大學攻讀法律，課余兼任成都《群報》和《川報》的駐京記者，過著半工半讀的生活。在《新青年》倡導的民主、科學旗幟的指引下，王光祈積極投入新文化運動。期間，他結識了李大釗，多次交往后，對李大釗十分景仰。1918年，他以第二名的優異成績畢業。同年，陳獨秀、李大釗創辦《每周評論》，王光祈成為該刊的主要撰稿人之一，為創刊號撰寫了題為《國際社會之改造》的社論。他還在報刊上發表文章痛斥日本帝國主義的強盜行徑，揭露“巴黎和會”瓜分中國的罪惡，提出要用革命來推翻強權，勞動者應當要求自己的權利。

王光祈經常邀約愛國青年聚會，謀求救國之道，并萌發了創立“少年中國學會”的構想。經過一段時間的醞釀，在李大釗的鼓勵和幫助下，王光祈、曾琦、周太玄等人正式發起籌組“少年中國學會”，王光祈被推舉為籌備處主任并負責起草學會章程。王光祈在學會章程中規定，該會的宗旨是“振作少年精神，研究真實學術，發展社會事業，轉移末世風氣”。學會的信條是“奮斗、實踐、堅忍、儉樸”。該會在籌備期間就積極投入了“五四”愛國運動。在1919年7月“少年中國學會”的成立大會上，王光祈出任大會主席，并被推選為學會執行部主任，主持學會工作。“少年中國學會”是“五四”時期重要的社團之一，該會及其刊物《少年中國》在當時都有相當大的影響。毛澤東、趙世炎、惲代英、張聞天等都是由王光祈介紹入會的早期會員。

隨著“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深入開展，各種社會思潮、學說紛紛涌入，王光祈等陷入“空想社會主義”。他厭惡美國式的民主，向往社會主義，渴望在中國實現一個沒有階級、沒有剝削、沒有貧窮的社會。1919年底，王光祈在陳獨秀、蔡元培、李大釗等的支持下，組織成立了轟動一時的北京“工讀互助團”，集合一批志同道合的青年，一邊做工，一邊在各學校聽課，勞動所得全部歸集體所有。他希望以點帶面，不斷擴大工讀組織及其影響，以此探索社會改革的道路，幻想逐步實現“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的社會生活，以及他所稱的“平和的經濟革命”。這些想法在當時風行一時，不少地方的青年也紛紛響應，組織起類似的“工讀互助團”。然而，王光祈的這種空想式的社會主義，根本不切實際，只是一種天真的幻想。1920年3月，存在僅三個多月的北京“工讀互助團”宣告解散。其他地方的“工讀互助團”也很快陸續自動解散。由于思想迅速破滅，王光祈陷入徬徨和痛苦之中。1920年5月，王光祈選擇出國留學，重新尋找救國途徑，并表示這是“最末一次之洪爐”，“若果學無所成，愿到太平洋與魚蝦作伴侶”。

從1904年到1920年出國前這一段經歷來看，王光祈主要是學習和從事社會政治活動，不但在《新青年》、《少年中國》等進步報刊上發表了大量愛國進步的政論和報道，還積極參加各項愛國進步的社會政治活動。因此，我們說他是民國初期的革命活動家也不為過。另外，他的這段經歷看似與音樂無關，但正是這一背景，與他后來音樂思想和理論的形成，并能撰寫出大量有建樹的專著和文章，有著重要的關系。

二、介紹中西音樂 倡導音樂救國

1920年6月，王光祈以上海《申報》、《時事新報》和北京《晨報》特約駐德國記者的身份，到在德國法蘭克福。他開始學習德文和政治經濟學，并為國內報刊撰寫了大量關于社會、政治、經濟等方面的文章和通訊，靠所獲得的稿費為生。他還與德國學者切磋交流學術和社會形勢，探索德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戰敗后如何恢復社會經濟，為“復興中華”尋求經驗。但經過一段時間的探索，由于對如何實現留學的初衷仍不得要領，王光祈決心求得一種較有系統的學問，希望以此來創造“少年中國”。

王光祈在音樂之邦德兩年多的生活中，由于受到音樂的熏陶，加之他文化素養很高，從小就會弄簫吹笛，對中國民間音樂和戲曲也頗愛好，因此對音樂發生了興趣。他對音樂在德國民眾中的普及程度和受到的重視感受十分深刻，甚至將德國戰后的崛起與國民“非有音樂不能生活”相聯系。

1922年是王光祈留德學習的重要轉折點。在工讀之余，他開始隨一位德國音樂教師學習小提琴。他的主要興趣和方向逐漸轉向了音樂。1923年，王光祈放棄了經濟學的研究，在柏林一所音樂專科學校正式改學音樂學理論。從此，他致力于音樂學的研究和著述，企圖通過音樂喚起民眾，以實現“少年中國”的理想。這一年，他應上海《申報》之約，以《德國人之音樂生活》為總標題，連續發表了10篇通訊。王光祈在1928年發表的《德國音樂教育》一文中，回憶這一時期學習音樂的經歷：“我在未入德國大學之前，即從柏林一位普通音樂教授補習；每星期學習提琴六點鐘，如是者四年，寒暑不斷。”此外，他還“常與彼邦大學音樂教授及‘音樂學者’數人往還，受益不少”。

從1922年到1927年，王光祈已經撰寫了關于音樂的專著十余種，但他并不以此為滿足。1927年春，王光祈進入柏林大學深造，師從霍恩博斯特爾、舍爾林、沃爾夫和薩克斯等教授，專攻音樂學達7個學期之久。他還學習樂器學。為了更好地掌握視唱練耳的基本樂理，他師從柏林國家醫院耳科主任，學習耳、喉解剖學。1932年，王光祈受聘為波恩大學東方學院講師，講授中國文學。這時，他研究的重點轉向中國音樂和東方音樂方面，撰寫了多部重要音樂論著。1934年，王光祈以《論中國古典歌劇》一文，獲得波恩大學哲學(音樂學)博士學位。

留德期間，自1923年起至：1936年的13年中，王光祈對中西音樂進行了全面深入的研究，并分門別類撰寫了大量中外音樂論著，涉及音樂史、律學、樂器學、音樂美學、比較音樂學、音樂心理學、音樂教育學和作曲理論等，以及大量關于政治、經濟、外交、國防等方面的譯著。

王光祈向中國讀者介紹西洋音樂的著作主要有：《德國人之音樂生活》、《歐洲音樂進化論》、《西洋音樂與詩歌》、《西洋音樂與戲劇》、《西洋樂器提要》、《西洋制譜學提要》、《德國國民學校與唱歌》、《對譜音樂》、《音學》、《西洋名曲解說》、《西洋音樂史綱要》等。王光祈的這些論著，不僅是最早向我國介紹西方音樂理論的文獻，更重要的是，它們已經超出對西方基礎樂理和理論的一般介紹，而是從文化學和音樂學的角度，較為全面地介紹西方音樂文化。對20世紀二三十年代音樂知識相當貧乏、較為閉塞的國內讀者來說，王光祈的著述具有重要的啟蒙意義。

在學習歐洲音樂的同時，王光祈也對中國音樂和東方民族音樂進行了認真的研究，并撰寫了向西方人介紹中國傳統音樂文化的論著，如《中國音樂史》、《論中國古典歌劇》、《音樂在中國的意義》、《論中國音樂》、《論中國記譜法》、《論中國詩學》、《中國的道白戲劇和音樂戲劇》等。

王光祈的《中國音樂史》力圖從歷史進化論的視角和觀點，用比較音樂學的方法，以律學研究為中心，探討中國樂制和樂律問題，同時，對中國音樂的調式、樂器、樂隊、音樂思想等問題作了歸納和整理，開辟了研究中國音樂史的新思路，拓寬了中國音樂史的研究方法。這—著作曾被我國音樂學家廖輔叔評價為“紀念碑性的作品”。

王光祈的音樂著作有不少都很注重中西音樂的比較，如《東西樂制之研究》、《東方民族之音樂》、《中西音樂之異同》、《翻譯琴譜之研究》、《中國詩詞曲之輕重律》、《千百年間中國與西方的音樂交流》等。王光祈運用中西比較的方法和進化論的觀點，對中國音樂、東方音樂進行了研究，成為最早將歐洲剛創立不久的“比較音樂學”引入東方的第一人。他在《東方民族之音樂》自序中曾說：“我希望此書出版后，能引起一部分中國同志去研究‘比較音樂學’的興趣。若有人更能作較深的研究，則悟此書價值，至多只能作一本‘三字經’而已!”字里行間充滿著對我國開展“比較音樂學”研究、發展我國音樂的殷切期望。

王光祈音樂思想的核心是“音樂救國論”。他的音樂論著洋溢著強烈的愛國主義思想情感。他的音樂活動的目的，是“引導民眾思想向上”，“拯救中國”。正如他在《東西樂制之研究》的“自序”中所說：“吾將登昆侖之巔，吹黃鐘之律，使中國人固有之音樂血液，重新沸騰。吾將使吾日夜夢想之‘少年中國’，燦然涌現于吾人之前。”可見，他懷有借助音樂之力喚醒民眾，實現民族文化復興的理想。

王光祈身處異國，中國音樂方面的資料極其缺乏，在這種情況下，他仍積極整理、研究和總結祖國傳統音樂文化，其目的是使我國民族音樂文化能屹立于世界音樂文化之林。王光祈曾對他的朋友魏嗣鑾說：“吾之志，在以樂為學，而不以樂為技。吾將遍究各國之音樂，考其嬗變，審其異同；吾國先民音樂之素養，視各國為深。吾尤將發湮扶微，張皇幽渺，使吾國音樂亦得與歐洲各國，各占一席，一洗外人譏我為無耳民族之恥。”

為了實現理想，王光祈主張認真收集整理我國古代音樂和民間流行的謠曲，采取西洋音樂的科學方法，創造出“可以代表中華民族特性”，“躋于國際樂界而無愧的”“國樂”。為此，他首創用比較音樂學的方法，將中國音樂和某些東方民族的音樂與西洋音樂進行比較研究。他還首先提出了把世界各樂系分為三類，即“中國樂系”(五聲體系)、“希臘樂系”(七聲體系)和“波斯阿拉伯樂系”(四分之三音體系)三大樂系的理論。王光祈主張國樂“必須吾人自行創造”，而“不能強以西樂代庖”，表現出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同時，他還對中國歷代樂律史料作了初步的整理，提出不少有價值的見解。王光祈在八十多年前首創的這些音樂理論，盡管有一定的歷史局限性，但這些理論不僅對我國近現代音樂的發展有過重要貢獻，而且對我國現代音樂的理論和實踐，仍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王光祈一生勤奮刻苦，具有堅韌的個性。留德期間，他由于過度緊張的學習和工作，患有頭疼病，經常用左手托著疼痛的頭，右手堅持寫作。由于長期艱苦的生活、工作和學習，他積勞成疾，以至曾昏倒在柏林圖書館。1936年1月12日，王光祈因腦溢血病故于波恩醫院。王光祈逝世后，波恩大學立即以校長名義發出訃告，舉行追悼會，稱他為“一位受有嚴格教育的音樂學家”。

王光祈病故的噩耗傳至國內后，音樂界紛紛集會哀悼。在南京中央大學音樂系舉行的追悼會上，徐悲鴻、田漢等出席；在上海國立者專舉行的追悼會上，蕭友梅因臥病不起，由黃自代表致悼詞；在成都舉行的追悼會的紀念刊上有一篇《會祭王先生啟》，悼文蒼涼凄楚，情深意切，傳誦一時。他的遺體在波恩火化后，骨灰于1938年輾轉運回四川。 1941年冬，在著名作家李劼人的主持下，將王光祈的骨灰埋葬在成都東郊，現墓碑已移至四川音樂學院，并筑亭紀念。

王光祈，這位中國近現代音樂學的開拓者，他一生熱愛祖國、勤奮刻苦、奮斗不息的精神永遠值得我們學習。

(作者：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務院副總理。題圖為作者篆刻的印章)

責任編輯：陳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