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境交付服務貿易的發展及其自由化問題初探

摘 要：過境交付是四種服務貿易模式中與其他模式最顯著不同的一種。這種最類似于貨物貿易的國際服務貿易的成長，打破了服務總是需要人或物為載體，服務本身不能被存儲和獨立運輸的傳統觀念，提高了服務的可貿易性，對推動全球服務貿易的發展具有極為重要的意義。全球電子商務和服務外包的蓬勃發展，原本不占服務貿易重要地位的過境交付貿易迎來了發展新機遇。在電子商務被引入多哈回合的談判后，與電子商務密切相關的過境交付自由化問題也引起全球關注。

關鍵詞：過境交付；電子商務；自由化

中圖分類號：F742

文獻標識碼：A

一、過境交付的快速成長是推動新經濟時代服務貿易發展的重要力量

過境交付(cross—border supply)是《服務貿易總協定(GATS)》中定義的服務貿易四種模式的第一種，指服務生產者和消費者位于各自境內不發生移動的情況下，服務商品從生產者所在方境內被轉移到消費者所在方境內的服務貿易交易方式。過境交付服務貿易的發展長期以來不受人們關注。早期的研究中人們甚至認為這類服務貿易不存在，因為“服務的生產和消費需同時進行”，“服務一旦生產出來就必須由消費者進行消費而不能儲存”(美國經濟學家希爾T.P.Hill，1977)，那么服務的生產者和消費者必須在物理上接近才能完成，服務產品的單獨運輸是不可想象的。20世紀80年代后網絡技術革命的發展，才使人們意識到，服務貿易中也有不需要載體，通過電子媒介就可以獨立進行交付的類型。GATS在Sampson和Snape(1985)研究的基礎上，將國際服務貿易定義為四種模式：過境交付、跨境消費、商業存在以及自然人流動(即模式1、2、3、4)。其中跨境消費、商業存在以及自然人流動都需要人員的移動來完成服務交易，只有過境交付這種模式既不依賴生產者或消費者的跨境移動，也不一定要求物化為有形產品，從而突破了服務“不可貿易”的限制，與其他模式顯著不同。在20世紀90年代的信息革命和新經濟出現以前，由于缺乏使服務可以通過最重要的媒介——網絡進行交付的技術條件和基礎設施，過境交付在國際服務貿易中的發展規模與速度相當有限。與之形成明顯對比，服務業跨國投資的迅猛發展，商業存在這種模式的發展欣欣向榮，吸引了人們更多的關注。

1990年世界萬維網(WWW，World Wide Web)誕生后，全球范圍內電子商務的迅猛發展為過境交付貿易的成長提供了新機遇。從1994年開始，各種網上商業交易的蓬勃發展推動著電子商務的進步。數字化技術的發展也使越來越多的商品可以通過網絡等電子媒介進行傳輸的神話變為現實，商品可以通過數字化的處理后單獨通過以網絡為代表的電子媒介進行輸送，就不再依賴于傳統的人、物為載體，大大方便了商品在世界范圍內的流通。在可以通過網絡進行傳輸的商品種類中，服務產品的比重明顯高于貨物，從軟件開發、數據處理及許多辦公管理業務，到金融、商業交易等都成為網絡傳送的主要種類。目前，即使傳統上要求服務消費者和生產者必須同處一地才能完成的服務交易，如醫療、教育等也可以在無需人員移動的情況下，通過網絡遠程跨境進行。在1999年WTO西雅圖的第三次部長級會議上，完全通過國際互聯網選購并傳遞的服務交易被定義為三種國際互聯網交易的第一大類。可見，電子商務的發展是推動過境交付服務貿易增長，使其成為當今國際服務貿易發展最快的領域之一的重要原因。

目前根據WTO的研究結果，在服務貿易總額中，商業存在和過境交付是兩種最重要的模式，各占總量的40％。依據WTO服務貿易的統計手冊，過境交付應包括運輸、通訊、計算機服務、保險、金融、專利、其他商業服務與個人娛樂休閑業②。由于過境交付的主要種類多涵蓋在其他商業服務大類(如果將國際服務貿易分為運輸、旅游和其他商業服務三大類)中，可以根據IMF國際收支平衡表中其他商業服務的發展來間接推測過境交付的增長速度與規模。

通過表1可以看出，在2000至2005五年間，服務貿易的增長速度因部門而異。其他商業服務部門貿易額增加值最多，上升了近75％；同期國際運輸貿易額增長了63％，由2000年的3480億美元上升到5686億美元；旅游的增長率為43％，由4785億美元增長到6845億美元。其他商業服務部門增長速度和規模的領先，導致其在服務貿易總額中的比重也一路攀升，由2000年的44．5％上升到2005年的48％，對服務貿易增長起到明顯拉動作用。從圖1中也可以看出，這種增長態勢實際上從20世紀90年代下半期就已經開始，在1997年～2005年問，總體上其他商業服務部門的增長速度最快。只是在2003～2005年問由于油價的大幅上漲對運輸額起到巨幅拉動作用，運輸額的增長速度一度領先。如果運輸也包括在過境交付范圍之內，過境交付的增長速度和規模可窺一斑。

過境交付的發展不僅直接推動服務貿易總額的增長，同時也在更深的層次和更廣泛的領域推進著經濟全球化。如果無形的服務能通過過境交付，越過“不可貿易”的障礙，那么就會引領全球專業化生產的新一輪洗牌，形成全球化的服務生產格局，極大地推進經濟全球化的廣度、深度和速度。更深層次全球化的發展反過來極大增進了國際貿易的交易規模，豐富了規模龐大的中間產品的交易種類，同時也為各國的發展提供新的契機，加劇全球范圍內經濟發展的不平衡。

二、一些發展中國家在過境交付出口中逐漸顯現比較優勢

雖然從總體上來看，發達國家在過境交付的主要部門如運輸、計算機和通訊、保險、金融等領域占據明顯優勢，但是也有一些發展中國家已經成為過境交付領域深具潛力的出口國。如在20世紀90年代下半期，歐盟和美國其他商業服務的出口年增長率分別為6％和11％，同期印度的增長率為35％。除印度之外，羅馬尼亞、多米尼加共和國、巴西、毛里求斯、尼加拉瓜、中國等發展中國家其他服務的出口增長率都在世界前列。

通過表2可以看出，一些發展中國家新千年以來過境交付的出口仍保持著高速發展態勢，目前在國際服務貿易的四種模式中，過境交付和自然人流動(模式4)已經成為發展中國家整體上具有比較優勢的領域。在2000～2003或2004的幾年間，印度和羅馬尼亞過境交付出口增長甚至超過了1倍。中國近年來承接日本等國的服務外包業務的增加，使過境交付出口也呈現大幅增長的可喜現象，有望在此領域創造更大的競爭優勢。過境交付中發展中國家相對出口增長最快的領域是IT服務業和商業過程的外包服務業(Business Process Outsoureing BPO)。BPO貿易額也是新千年以來世界范圍內增長非常快的領域，超過了一直增長迅速的IT產業，如軟件業務出口額在2002年增長了22％，而BPO增長了50％。

越來越多的發展中國家在以BPO為代表的過境交付領域擁有比較優勢的原因。首先是發展中國家努力參與國際分工、積極融入經濟一體化的戰略思想發揮著主導作用。在這個戰略思想的指導下，更多的國家努力尋找著融入經濟全球化的契機，以服務業全球化為代表的新一輪經濟全球化浪潮的興起，是發展中國家實現經濟跳躍式發展的一次絕好的機會。如果能在這次方興未艾的新一輪全球化重新洗牌中，利用本國相對低廉的人力資本優勢，搶占有利地勢，對經濟發展的作用不可限量。印度以軟件業的外包出口為突破口的發展之路為發展中國家提供了一個可鑒借范例。也正是在此戰略思想的指引下，發展中國家重視加快信息基礎設施的建設，2001年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占總因特網用戶的比例還是74％、24％，到2003年已經變為59％、36％，建立了過境交付發展的技術基礎設施。

其次，是世界范圍內跨國公司商業模式的更新，尤其是服務業外包的發展，客觀上為發展中國家尤其是BPO類過境交付出口提供了有利條件。世界范范圍內服務的要素使用價格存在著巨大差別，將更多的非核心業務環節外包至其他服務供應商，不僅能夠大大提高跨國公司的利潤率，同時也使跨國公司能夠集中優勢資源，強化核心競爭力。技術革命使這種商業模式在服務領域的延伸提供了可能，過境交付的發展也具有堅實的微觀基礎。

最后，是發展中國家在人力資源上具有的成本優勢。人力資本是現代服務業最重要的要素。很多發展中國家在較長時期內實行的重視人才培養、加大教育投資的戰略實施，積累起較為豐富的具有較高技能和語言能力的熟練勞動力供應。由于人均收入水平的限制，目前熟練勞動力的工資在發展中國家仍相對低廉。人力資源的供給和成本優勢是發展中國家在過境交付中具有比較優勢的最重要要素基礎。

三、過境交付領域內的有限自由化

(一)過境交付領域的有限開放已經成為阻礙其發展的制度因素

服務產品的無形性，使對過境交付的監管無法通過海關進行，主要依賴國內的管制規章來實現限制功能。這些限制性的規章主要包括：(1)對外國的服務產品和提供者的限制政策，如對服務提供者的資格要求，以及普遍存在的歧視性政府采購和低政府規章的透明度等。(2)對服務和服務提供者設置高標準。如1995年歐盟就曾通過一項法案，為保持歐盟公民和企業信息的保密性，禁止從不具備保密能力的國家進口數據處理等相關服務。能否達到這些相當具有彈性的標準構成了對發展中國家服務出口的挑戰。涉及健康和保健的服務行業，發達國家更是經常設置很高的標準。技術性壁壘的存在同樣困繞著服務貿易的發展。(3)各種針對外國服務和服務提供者歧視性的國內稅收與規章。

目前過境交付領域的自由化程度還很低。雖然根據1998年第二次部長級會議通過的《全球電子商務宣言》對電子傳輸產品在過境時暫時可免除關稅，但這一承諾的效果十分有限，并不代表同時也免除進口時所繳納的其他稅收。更重要的是，服務貿易壁壘從來都不是主要設置在進口環節，而主要是各種進口后的國內管制，過境交付亦如此。目前過境交付總體的開放度不僅不如跨境消費，甚至與受到較多限制的商業存在相比，也相當有限。根據下表3WTO對37個最具代表性的服務部門承諾的統計，跨境消費(模式2)的自由化程度總體最高，商業存在(模式3)次之，過境交付(模式1)最低。過境交付的自由化程度最低表現在：(1)過境交付中沒有承諾的部門數最多。(2)雖然與商業存在相比，過境交付沒有限制的部門數多，但其中重要的原因是，仍有很多服務部門的跨境交易是無法通過過境交付的方式進行的，導致過境交付中沒有限制的部門數“虛高”。而過境交付之所以開放度比商業存在還低的主要原因包括：(1)有些學者認為，主權政府普遍存在著“管制偏好”，商業存在模式較過境交付更易被管制；(2)過境交付的發展將原本“不可貿易”的產業也引入激烈的國際競爭之中，從而誘發巨大的國內保護壓力；(3)不具備商業存在模式所具有的，能給進口國帶來技術和知識的外溢，解決就業、增加稅收種種積極影響。

(二)過境交付自由化談判所存在的主要困難

世界范圍內對電子商務的關注，使其成為多哈回合談判的重要議題之一。根據1998年的《全球電子商務宣言》，WTO總理事會制定了“綜合工作計劃”，以審查所有源于電子商務與貿易有關的問題，既涉及到WTO現有規則體系的適用，也涉及到電子商務所產生的新問題和新規則制定。電子商務的自由化談判與過境交付自由化的談判具有緊密聯系，因為國際電子商務貿易多屬于過境交付，盡管與跨境消費也有關系。目前推進過境交付自由化面臨諸多障礙。

1.現存WTO的部門劃分與實踐脫節，新行業承諾受限

GATS的成員方主要是根據GATS中服務部門分類目錄(W／120)中的部門提交開放承諾。新的服務貿易部門只有在WTO成員方已經承認的部門分類中有明確定義和清晰歸類時，才可能被多數成員方列入減讓范疇。現在正在使用的GATS服務部門分類體系(W／120)，把服務業分為12個大類，很大程度上是參考1991年的聯合國的中心產品分類(Central Prod-uct Classification CPC)制定的。這種分類體系在原則上是非常全面的，因為任何無法在前11個部門找到歸類的業務，都可以歸到第12個部門(其他部門)。但在談判中實際上前11種部門的劃分才有重要價值。由于服務貿易新產品的層出不窮以及部門之間業務的融合，GATS的這種分類方式已經與服務貿易實踐出現很大背離。主要表現在：(1)一些新業務無法在W／120中歸到前11種某一固定類別中。如在BPO業務中流行的工資處理業務(payroll service)和支持業務(support services)所包括的內容，分散在W／120很多現存的部門中，那么對這些業務實施開放就需要對這所有相關的部門進行承諾減讓，如果其中有些部門沒有承諾，必然大大降低承諾的實際效果。(2)還有些新部門在W／120中根本沒有對應的部門，如呼叫業務(包括接受定單、根據要求提供信息以及技術支持等業務環節)。

CPC在烏拉圭回合結束后，已經被更新了兩次。但GATS服務部門分類還沒有被修正過。由于統計分類往往會出現滯后于實踐發展的問題，即使GATS的分類方法能夠得到修正，使GATS的統計分類總是能夠完全符合實踐也是件困難的事。如何在這種情況下，提高未明確進行歸類行業的開放度，是值得探討的問題。

2.服務貿易領域整體上自由化的有限性

目前服務貿易談判在一定程度上仍依賴于各成員方的開放意愿和決心，整體自由化進程僅處于起步階段。如占服務業外包相當比例的政府采購還未實質進入自由化談判，根據《GATS》第13條規定，GATS的最惠國待遇、市場準入和國民待遇規定都不適用為政府機構為政府管理職能而購買服務的法律、法規或要求。各國通過制定國內法律和行政規章來管理本國服務市場，更是為國際貿易規則所允許的普遍做法。GATS在序言中就明確表示，成員方為了實現國內政策目標，有權對其境內的服務制定和實施新的限制措施。同時，網絡等電子媒介是進行過境交付最重要的媒介，但是網絡交易本身又存在安全性和保密性不足等實際困難，出現合同糾紛也需要有統一的法律體系來解釋，如何解決這些難題，無疑是對現行WTO多邊體系的挑戰。

3.服務貿易靈活的承諾方式

由于服務貿易中的有些部門的開放事關國家安全和社會經濟穩定，所以《服務貿易總協定》確立了逐步實現自由化的原則，以減少過度的服務貿易自由化對國內經濟和社會所可能產生的震蕩。服務貿易目前的談判賦予成員方以很大的可以自由選擇的空間，既可以在部門問進行選擇，也可以在一個部門內進行選擇，如“計算機及相關服務”中，成員方可以選擇對數據庫服務(date base services)進行承諾，對數據處理不承諾。這實際上為管制過境交付項下的進口提供了更多的手段，提高了對過境交付的限制程度。

4.發達國家內日益高漲的保護壓力

發達國家在過境交付上雖然占據主要地位，但發展中國家不斷上升的競爭優勢日益構成對其壟斷地位的挑戰。過境交付的發展，使傳統的不可貿易的服務業也納入了全球化生產和競爭，技術進步推進的通訊和傳輸費用的下降，距離遠非影響服務跨境交易的主要因素，改變了貿易利益的傳統分配，不可避免地引起了進口國家就業結構的變化和進口調整成本的增加，因此引發了新一輪的貿易保護思潮。服務業領域就業者由于外包產生的失去就業機會的恐懼，由以前支持自由貿易轉向反對自由貿易。根據調查，美國年收入超過10萬美元的白領贊成自由貿易的比例由1999年的57％，降到2004年1月的28％。政治上的壓力影響自由化貿易政策的制定。

四、結論

過境支付這種最類似貨物交易的服務貿易模式，打破了服務總是需要人或物為載體，服務本身不能被存儲和獨立運輸的傳統觀念，不再苛求服務交易必須使生產者和消費者地理上接近。全球電子商務和外包的蓬勃發展，為原本不占服務貿易重要地位的過境交付的發展迎來了新機遇。過境交付的發展，不僅大大提升了服務的“可貿易性”，而且對加速服務貿易進步和促進經濟全球化向縱深領域推進均具有積極意義。可以預見，即使過境交付領域的自由化程度還很有限，技術革命推動下的經濟全球化必將繼續推動過境交付的發展，將占據服務貿易越來越重要的地位，并由此加劇各國經濟發展的不平衡。我國應重視對這個趨勢的把握和充分利用，積極為電子商務和服務外包發展創造良好條件，發揮我國在這一領域內業已存在的潛力，促進服務貿易出口，改善服務貿易國際收支。

由于世界貿易組織對世界范圍內電子商務發展的重視，與電子商務密切相關的過境交付自由化問題也正引起了人們的關注。即使存在自由化談判中的困難，但基于服務貿易統計改革和推進服務貿易自由化的進程的需要，更可行的統計方式和承諾制度都在積極探討之中。我國也應積極關注和參與制度的設計和討論，從而為我國過境交付類服務貿易的出口創造更為有利的制度環境。

(責任編輯：張淑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