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盛宴

曹丕捍位：詩人與詩人間的血腥較量

嚴格地說，曹丕與曹植的爭權不是很純粹的政治家的較量，雙方所具有的文人氣質太重。這是中國歷史上少有的。這顯然與當時社會風氣有關，也與一代梟雄曹操骨子里對“文”的崇尚有關。

一、以“文”對峙的兩大政治集團

構成矛盾的要素有正反兩個對立面。參與斗爭的人必須弄清楚自己主要的對立面在哪里，不能亂斗與誤斗。如果一味地擴大對立面，或分不清對立面在何處，那最終倒霉的只能是自己。

三國梟雄曹操有很多兒子，而最有實力的是曹丕和曹植，兩人都有條件繼承父位。

曹丕很清楚自己斗爭的對立面是弟弟曹植。

曹丕，生于187年。字子桓，他是曹操之妻卞氏生的長子，從小就很聰明，頗有才華，曾廣泛閱讀古今經傳及諸子百家學說。

曹丕八歲的時候能文。曹丕的青年時代。生活在鄴下文人集團，這個集團的領袖是曹操。在這樣一個集團的熏陶之下，曹丕的文章寫得很好，尤其擅長于寫詩歌與文學批評。

曹丕的詩歌在建安七子中頗有特色，筆致比較細膩，他尤其擅長寫思婦、怨婦、寡婦等題材，其文風一般都凄婉動人，對她們的心理刻畫十分細膩。其語言不尚繁縟，比較流暢，民歌風味很濃，如《釣竿行》、《臨高臺》、《艷歌何嘗行》、《上留田》，都是風格清新、朗朗上口的作品。著名的評論家劉勰說他是“洋洋清綺”。其體裁多以五言為主。也有四言，七言。七言以《燕歌行》為代表。

曹丕不僅是一個詩人，還是一個武林高手。

曹丕從小在軍營中長大，六歲的時候能騎馬，八歲能射箭。他十歲的時候，跟著曹操南征張繡。張繡先是投降，不久又反叛，在廝殺中，曹操的侍衛典韋戰死，長子曹昂與侄子曹安民雙雙陣亡。唯有曹丕乘著一匹馬逃出亂軍，十分不易。此后，每當回憶起這事，曹丕就說：“夫文武之道。各隨時而用。”

曹丕于是常常練武，在武術中，他尤其愛好射箭，經過長年的練習。練就了一身過硬的射箭本領，在曹操破袁紹獲冀州后，各地進貢名馬良弓慶賀。他與人騎著名馬拿著良弓到郊外打獵。一日獵獲“獐鹿九。雉兔三十”。

曹丕的射箭有很高的造詣。曹操的頭號幕僚茍或到軍中犒軍，和曹丕談起射箭一事，曾夸曹丕道：“我聽說你能左右開弓，這是很難得的。”而曹丕則不以為然，說：“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可以在任何角度射箭”。可見其對于箭法的純熟。

茍或聽后，有些不信。笑道：“真到了這種地步嗎?”

曹丕便接著道：“在山坡上，如果走的人多了，自然就會有路形成，而弓箭在訓練中練得久了自然會命中目標。但是，即使每發必中，也不算至妙。怎樣的箭術才高明呢?騎在馬上奔馳的時候，進入草很密的地方。迎頭攔擊狡猾的野獸。橫截輕靈飛禽起飛的路線，箭不虛發，被攻擊的目標必定被命中，這樣才可以說是至妙了。”

曹丕的這一番話，博得在場人的稱贊。

曹丕在武學方面，不單箭法好。劍法也好。他在評說當時的劍術名家的時候，說：“余幼學擊劍，閱師多矣，四方之法各異，唯京師為善。桓、靈之間，有虎賁王越善斯術，稱于京師。河南史阿言昔與越游，具得其法。”曹丕的意思是說，他曾經看過很多武師的劍法，在所有的劍法中，他認為京師的劍法最好。

教曹丕劍法的師傅為史阿，一個著名的劍術高手。曹丕跟著他不出幾年，就“學之精熟”。一次，他與將軍劉勛、鄧展等一批武將們喝酒論武，大家討論起劍法來，其中的鄧展擅長拳腳功夫，又精通各種兵器，而且可以“空手入白刃”。曹丕與他談論一會兒后。說道：“將軍的方法不是最好的辦法。”這么一說，鄧展自然不服氣，要求和曹丕比試比試。

兩人來到場中，開始比試，周圍的人紛紛圍上來，觀看兩人交戰。幾次交鋒下來，曹丕接連三次擊中鄧展的手臂，席上觀戰的眾將紛紛大笑。這一來，鄧展的臉上可就掛不住了，又很不服氣，便要求曹丕改換攻擊目標再來一次，曹丕說我的劍法很快，怕傷了你，因此只能攻擊你的手臂，而鄧展則堅持要求再比一次。于是，二人再次交手，結果曹丕擊中了他的臉，頓時觀戰諸將十分驚訝，沒有想到曹丕有這等功夫。這一下徹底征服了鄧展。

曹丕還座以后，笑著對鄧展說：“以前陽慶使淳于意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有人傳給了他劍術的秘術，現在我也愿意將自己的劍術心法與大家共享，望大家不吝賜教。”說完將自己的心得告訴大家，滿座的人聽后十分高興，

曹植，生于公元192年，字子建，曹丕的弟弟。他是建安時期最負盛名的作家，《詩品》一書稱他為“建安之杰”。現在流傳下來的作品很多。詩有八十多首，辭賦、散文完整的與殘缺不全的共四十余篇。從作品來看，其成就的確在建安時期一般作家之上。

曹植小的時候是在相對安靜的環境中過生活，但他頗有建功立業之心。青年的時候他就立下壯志，要“戮力上國，流惠下民。建永世之業，流金石之功。”曹操奠定天下三分的局面后。他的政治雄心有所改變，他要西滅“違命之蜀”，東滅“不臣之吳”。

在這種思想的指導下，他的詩歌主要表現了這種雄心壯志。《薤露篇》說：“愿得展功勤，輸力于明君。懷此王佐才，慷慨獨不群”。

在《白馬篇》中，他塑造了一個武藝高強、渴望為國立功甚至不惜壯烈犧牲的愛國壯士形象，他寫道：“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長驅蹈匈奴，左顧凌鮮卑。……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可見，曹植的早期詩歌充滿了豪壯樂觀的精神。

后期以《雜詩》為代表，更多地表現了壯志不得施展的憤激不平之情。此外，他的《吁嗟篇》以轉蓬為喻形象地描寫了他“十一年中而三徙都”的生活處境和痛苦心情。

建安詩人群體中，曹植的詩最有藝術表現力。他的詩歌雖然也脫胎于漢樂府，但同時吸收了漢末文人古詩的成就。并努力在藝術上加以創造和發展。建安詩歌到了曹植手里就具有明顯的文人詩的面目了。如《美女篇》模仿漢樂府《陌上桑》，但描寫的細致和詞藻的華麗，與《陌上桑》迥異其趣，正表現了這種傾向。曹植的這種努力造成了他的“詞采華茂”的一面。他的詩善用比喻。不但多而且貼切，并且常常以全篇為比。他有些詩句已暗合律詩的平仄，富于音樂性。

曹植的辭賦以《洛神賦》最出名。這篇賦受了《神女賦》的影響。它熔鑄神話題材，通過夢幻境界，描寫一個人神戀愛的悲劇。賦中先用大量篇幅描寫洛神宓妃的容貌、姿態和裝束，然后寫到詩人的愛慕之情和洛神的感動：“于是洛靈感焉，徙倚彷徨；神光離合，乍陰乍陽。竦輕軀以鶴立，若將飛而未翔。踐椒涂之郁裂，步蘅薄而流芳；超長吟以永慕兮，聲哀厲而彌長。”通過這些動作的描繪把洛神多情的性格刻畫得十分突出。有深厚的悲劇氣氛。這篇賦想象豐富。描寫細膩。詞采流麗。抒情意味和神話色彩很濃。藝術感染力很強，對后世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曹丕與曹植都是建安詩群的重要詩人，若是他們兩人沒有染指權力斗爭，他們也許會成為一對好朋友或好兄弟。但很不幸的是。兩位才華橫溢的詩人都是曹操的愛子，被推上了奪位的軌道。

一場詩人與詩人的血腥較量由此拉開了序幕。

二、女人，文人解不開的情結

以情動人，往往缺乏控制力；以手腕制人，卻又缺乏人情味。由此看來，兩種方式相結合比較管用。在爭奪甄氏的較量中，曹丕既用情又用手腕，曹植則只用情不懂用手腕，結果當然大不相同。

曹丕與曹植間的奪位斗爭是從一個女人開始的。

漢代末期，上蔡有一個官吏叫甄逸。他的女兒甄氏生于光和五年，甄氏的出生頗有傳奇色彩。相傳她的母親張氏懷孕時，夢見一個仙人。手執玉如意站在她的旁邊，臨產的時候，仙人以玉衣蓋住他的身子，不一會兒，生下了甄氏。甄氏三歲時喪父。長到四五歲的時候。有一個叫劉良的相士路過她家門口。看了她的相貌之后。對張氏說：“此女之貴，乃不可育。”

甄氏長相出眾。性格文靜。八歲的時候。門外來了一個馬戲團。家中人及諸姊妹都上閣樓觀看，甄氏卻不上去。姊妹都覺得奇怪，問她：“老老少少都來看，你為何不看?”

甄氏馬上回答：“這豈是女子所宜看的?”

九歲的時候。甄氏開始學習讀書寫字。一次，她借長兄的筆硯使用。他的長兄說：“你當習女紅，何用讀書寫字。難道你欲做女博士么?”

甄氏回答：“從古到今的賢者，都要學習前世成敗。將其作為做事的依據。不讀書。以什么為依據?”

漢末的時候。天下紛擾。災禍連年，老百姓皆拋賣金銀珠玉寶物以換取食物。因為甄氏家巨富，所以趁便宜收買儲藏許多。甄氏對母親說：“現在世道這么亂，何必買寶物?這是惹禍的開端。左右的鄰居吃不飽飯，見你家還有余錢買寶物，一定會來偷竊，不如將谷物送給親族鄰里。廣結恩惠。”

家里人聽了她的建議后，覺得很有道理，照她的話來做，果然，鄉里人皆稱其賢，她家也從未發生過盜竊的事情。

成年后，甄氏在母親的主張下。嫁給了權貴裒紹的兒子袁熙。袁熙似乎不太懂得憐香惜玉，她感到生活苦悶，寫下閨怨一類的作品。《古詩源》中收錄了她所作的《塘上行》：“浦生我池中，其葉何離離；果能行仁義。莫若妾自知。眾品鑠黃金，使君生別離；念君去我時。獨愁常苦悲。想見君顏色，感結傷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莫以賢豪故，捐棄素所愛；莫以魚肉賤。捐棄蔥與薤；莫以麻桑賤，捐棄菅與蒯；出亦復愁苦，入亦更苦愁。邊地悲風，樹木何蓊蓊；從軍致獨樂，延年壽千秋。”

從她的詩來看，甄氏是很有才華的。

東漢獻帝七年，袁紹擁有冀、并、幽、青四州，但在官渡之戰中被曹操打得慘敗。戰亂之中，曹植在洛河神祠偶遇藏身于此的袁紹兒媳甄氏。驚其艷麗，贈白馬一匹助她逃返鄴城，甄氏亦回贈玉佩以酬解危之誼。

袁紹敗退后慚憤成疾，不久死去，其子衰譚、褒尚為爭權互相攻擊，兄弟閱墻極大地消耗了袁軍的殘存力量。曹操乘機猛攻黎陽。袁譚、袁尚見大敵當前，合兵一處，但還是保守不住城池，逃到了鄴城。衰譚、裒尚在鄴城又斗了起來，都想滅了對方而后快。裒譚兵力不如袁尚，竟然向曹操求救。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最終曹操借袁氏內訌完全消滅了袁紹的勢力。

八月的一個夜晚，袁紹的部將私開城門，迎接曹操的軍隊進城。曹操進城后，然后傳令三軍，不準殺害袁氏家屬，違令者斬。

曹操的長子曹丕從小跟在曹操身邊，這時已十八歲了。他早就聽說袁府華麗壯觀，很想去看個究竟，他徑直來到袁府，令衛士守在門口。自己拔劍向屋里面走去。但見前廳冷冷清清，文書檔案散落滿地，再往后堂走去，忽見兩個婦人抱頭痛哭。曹丕上前問道：

“你們是什么人?”

“妾是衰將軍之妻劉氏。”年長的婦人回答。

“另一個呢?”

“是我二兒袁熙之妻甄氏。”

甄氏回頭，她滿臉淚水，脂粉模糊，卻似梨花帶雨，一種嬌羞情態，令人憐惜。曹丕乃一詩人，骨子里藏著多情的種子。一看甄氏，驚為天人，剎那間動了心，他攬袖近前。替她拂拭淚痕，真是桃腮杏臉，美艷絕倫。有一種說不清的氣息。曹丕即自述姓名，叫她放心，自己可以保護她們二人。劉氏一聽是曹操的世子，忙令甄氏下拜襝衽。甄氏含羞施禮，偷覷曹丕面容，見曹丕含情脈脈地注視自己，不由得滿臉通紅。

雙方良久無語。

忽然，外面人聲嘈雜。曹操進來了，曹丕忙出去迎接。曹操進來后，問及袁氏家屬。曹丕便入內引出劉氏及甄氏。曹操見甄氏沉魚落雁的姿色。心里也不禁怦怦亂跳。便問劉氏：“家里如何只留下你二人?”

劉氏道：“其他的人都逃散了，只有我的第二個媳婦(甄氏)愿意侍候我，所以尚留在此，現在世子有幸曲意保全。實為萬幸。”曹操聽劉氏說罷，旁顧曹丕，見他兩眼癡癡呆呆地盯住甄氏，知道曹丕暗里動了情。

曹操想了一想。又看看曹丕，再看看甄氏，便哈哈大笑：“這倒真像我的兒媳婦。”這一句話等于將曹丕與甄氏的關系定了下來。

曹植后來聽到這一句話后，著了慌。他對甄氏亦念念不忘，情急之中，也向曹操要甄氏，這樣一來，曹操犯了難，猶豫不決。

甄氏在曹營內，曹植常去看她。不久甄氏的丈夫逃亡遼東。打算東山再起，但被當地太守誅殺。曹植、曹丕兄弟倆先后為其通風報信，兩人的態度各不相同。

曹植對甄氏說：“你不必難過了，生死由命，人的福分也是如此。還望你節哀順變。”

曹丕則幸災樂禍地說：“你丈夫已死，沒有后顧之憂了，我決定娶你為妻。”

甄氏聽曹丕的話后，有些不高興，說：“此事須從長計議，”

曹丕說：“還從長計議什么。我已決定，立即成婚。我這就找父親去。”

第二天。曹植就來了，只見甄氏淚眼汪汪，就問她怎么了，甄氏說：“你哥哥要我立即和他成親。”

曹植一聽，焦急地說：“你同意了么?”

甄氏說：“我要他從長計議。”

曹植才如釋負重地舒了口氣，當即向甄氏表示自己的愛慕之心。

曹丕見父親久而不決，生怕父親將甄氏賜與曹植，急切無奈之下，對曹操說：“兒一生別無他求，只有此人在側。此生足矣!望父皇念兒雖壯年而無人相伴之分，予以成全!”

話已至此，曹操不好拒絕，說：“好吧，希望你不要因為一個女人誤大事。”便使人做媒，讓曹丕娶了袁熙妻甄氏為婦，甄氏不敢不從。當下擇取吉日成婚。

其實，甄氏的內心里比較喜歡曹植。

甄氏與曹丕成親后，有一段時間也頗為情投意合，她很會打扮，梳的發髻式樣一日一換。據說她每天都見到一條口含赤珠的綠蛇，綠蛇以盤卷的姿態向她傳授髻的各種梳法。因此甄氏的發髻每日更新，稱為靈蛇髻。一時宮女們人人仿效，她們的發式隨甄氏的改變而改變。甄氏一時成為引領時尚潮流的人。

曹、甄兩人成婚后，由于群雄未滅，曹丕跟隨著父親日夜奔忙，漸漸地冷落了甄氏。這時，曹植因為年齡小留在家里，他有大把大把的時間，見哥哥不在家，乘虛而入。整日陪著心愛的嫂嫂，與這位多情而又美艷的少婦，消磨了許多風晨雨夕與花前月下的時光。曹植與甄妃的濃情蜜意很快上升到難舍難分的地步。當年齡比她小的曹植表現出天真無邪的情意時，甄妃不知不覺陶醉在虛無飄渺的快意之中，于是毫無顧忌地施展出母性的光輝與姐姐般的愛意。

曹植與嫂嫂的曖昧關系，曹丕略有耳聞，但又沒有他們私通的證據，他心里很憤怒。一次回家后，他借故痛斥了甄氏一頓。

兩人的關系漸漸地倔起來。

此后，曹丕寵愛郭氏。郭氏不僅善媚，并且善謀，曹丕能夠被立為太子，這位內寵出了很多計策。曹不篡漢建魏后，本想立甄氏為皇后，但他對于甄妃和曹植的關系難以釋懷，僅封她為妃，甄妃始終未能得到母儀天下的皇后地位。

曹丕繼位一段時間后，立郭氏為皇后，郭氏為防止甄氏謀奪后位，對其多加讒言，曹丕聽信郭氏的話，將甄妃留置在鄴城。不久，郭氏又進讒言，說她心懷怨望，平白地將她賜死。

曹植聽到甄妃的死訊后，十分傷心，有一次，曹植入朝到宮里，曹丕將甄妃使用過的一個盤金鑲玉枕頭賜給他。曹植睹物恩人，不免觸懷傷情。回來時經過洛水，夜宿舟中，恍惚之闖。遙見甄妃凌波御風而來，并說出“我本有心相托”等語，曹植一驚而醒，方知是南柯一夢，遂就著蓬窗微弱的燈光寫下一篇《洛神賦》，借洛河中的水神宓妃作為甄妃的化身，抒發蘊積已久的愛慕之意。賦中寫他經過洛水。遇見美麗的洛水之神宓妃，相互發生愛慕。終因神人道殊，不能結合。最后不得不悵悵而別。文中這樣描述甄妃的美貌：“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容耀秋菊，華茂春松，若輕云之蔽月。似流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云望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面輔承權，環姿艷逸。儀靜體閑，柔情綽態，媚于語言。”

這一段話后來成為描寫女子美貌的經典段落，對后世影響很大。

相傳，東晉畫家顧愷之的《洛神賦圖》是根據曹植的《洛神賦》畫的。畫中洛神乘車現于洛水之上，洛水之中大魚護送著車子。

三、鋒芒外露無異于自掘墳墓

權力場每一個動作與每一句話都隱含著密語，要求游戲者高度謹慎，對自己絕對負責。率性為之，最終必將要吞下自己栽種的苦果。

公元216年5月，漢獻帝晉封曹操為“魏王”。次年，漢獻帝下詔。命曹操配置天子旌旗，出入戒嚴，限制行人，清除街道。

曹操封了魏王后，妻子卞氏被封為王后，接下來，就該考慮立誰為太子。

曹操有很多兒子，但他最喜歡曹植和曹丕兩人。太子之爭主要發生在曹丕與曹植之間。

兩人比較起來。曹操更喜歡曹植。曹植性情機警，多才多藝，學識豐富且反應敏捷，作詞作賦的能力都比曹丕強。曹植小的時候，有一次，曹操看了他寫的文章，不相信這是出自于一個孩子之手，便問他：“是叫別人代寫的吧?”

曹植立即跪下說：“出口成章，下筆為文，請父親面試。”

曹操當即令他作文，文章作成以后，曹操一看，果真不同凡響，從此對他特別厚愛，要求也特別嚴格。建安十九年。曹操南征孫權，派曹植留守鄴城，臨行前，告誡曹植說：“我從前任頓丘令時，年齡二十三歲，回想自己那一時期的所作所為，今天仍沒有什么可悔恨的。現在你也二十三歲了，希望你也努力上進，不要做出讓自己后悔的事。”

曹操雖然很看重曹植，但是要立他為太子。還是躊躇了一番。曹植身邊有一些文人，如丁儀、楊修等早已看出苗頭。他們見太子久久未能確立，便在曹操跟前竭力夸獎曹植。有一次，丁儀對曹操說：“三公子天性仁孝。又聰明絕頂，文章絕倫，當今天下賢才君子，不論老少，都愿同他相交，為他效命。這真是魏王的洪福啊!”

“你過獎了!”曹操笑呵呵地說，“子建(曹植字)確實不錯，但怎如你說的那樣好!”

曹操生性多疑多慮，對于立太子一事猶豫不決。有一次，他想了解一下外面的人如何看待兩位兒子，便用機密函件。向外界探訪對兩位兒子的印象，結果，發現陳群、賈逵、華歆等人都反對曹植，主張立曹丕。其中。崔琰還是曹植的侄岳父，卻偏偏對曹操說：“按照《春秋》大義。法定繼承人應屬于長子。而且五官中郎將曹丕，仁愛、孝順、聰明，應該繼承正統，我誓死維護這項原則。”

負責人事管理的官員邢喁回答：“用次子代替長子是古代最大的禁忌，請殿下多多考慮。”

曹操見反對立曹植的不少。只好暫時擱在一邊。

有一天，曹操與謀士賈詡商量軍國大事，商量完后，曹操摒除左右侍從，詢問賈詡如何看自己的兒子，賈詡明白他是問太子一事。沉默不語，曹操說：“跟你談話，你不作聲，為什么?”

賈詡說：“心里已在想一件事，所以不能立即回答。”

曹操問道：“你在想什么事?”

“正在想袁紹父子和劉表父子!”

曹操大笑。賈詡的意思頗讓后世史家猜測，比較認同的意見是勸告曹操立太子的時候，借鑒袁紹與劉表的經驗。

曹丕對于太子久而不決也感到不安。派人請求賈詡指教保護自己的方法。賈詡說：“盼望將軍培養德性，放開胸襟。早晚不停地學習士子們的學業。不違背做兒子的道理，這樣就夠了。”曹丕采納了他的建議，嚴格要求自己。

朝歌的縣長吳質，是曹丕的密友。曹丕經常把吳質藏在裝綢緞的竹筐里，用車載到家里，秘密商議對策。擁立曹植的楊修得到消息，將此事報告曹操。

曹操馬上著手調查，內宮里的人忙將消息告訴給曹丕，曹丕得知。十分害怕，緊急通知吳質，吳質淡淡地說：“少主放心。沒有關系。”

第二天，一輛裝載綢緞的車輛又神秘地進入曹丕家里，楊修見狀，再向曹操報告，曹操立即派人搜索，卻搜索不到人，曹操從此懷疑楊修，對楊修稱揚曹植的話也加了幾分小心。

有一次，曹操出征。曹丕、曹植都在路旁送行。曹植歌功頌德，出口成章，左右都十分注意，曹操大為高興；相形之下。曹丕爽然若失。吳質附到曹丕耳朵邊低聲說：“大王出發。在人前只要流淚就行了。”等辭別時。曹丕下拜，泣涕滿面，曹操跟左右也都傷感，于是人們都認為曹植辭藻華麗，才氣逼人，但不如曹丕忠厚。

曹植縱情任性。對自己不肯克制，而曹丕施用權術，善于偽飾。知道樹立自己良好的形象，曹操的天平開始傾向曹丕，但曹操還是沒有下決心立曹丕為太子。

事情一拖就到了建安三十二年，這一年發生了一件事，終于使曹操決心立曹丕為太子。

曹植由于從小倍受寵愛，養成了一種放縱不羈的性格。一天，他見天高氣爽，正是游樂的好時節，便約了幾位好友，駕了一輛車，向城外飛駛而去。

車子經過原東漢的王宮時。他想，當初皇上從這里進進出出。是何等威風!有朝一日，我立為太子。這里就是我的天下了，何不今天就來試一試?于是他下令：“快給我打開司馬門!”

司馬門是王宮的外門，在宮墻內有司馬官守衛，所以叫司馬門。司馬門除了皇帝出宮，平時是不準開啟的，這時，獻帝雖早已遷往許都，但洛陽的王宮仍然是東漢王朝的象征，所以。平時仍有官員把守。司馬官見曹植要私開宮門。便勸阻道：“請公子原諒，私開司馬門，我們擔當不起……”

“什么擔當不起。我就是要開，快，快!”

經曹植一再厲聲催逼，司馬官只得聽從。破天荒為一位貴公子打開禁門。曹植快馬加鞭，一陣風似的駛出了宮門。

不想，這件事第二天就讓曹操知道了。曹操大為震怒，把曹植喊到面前。狠狠地訓斥了一頓。他說：“私開司馬門，有殺頭之罪，何況，這不僅是違反禁令。而且還要授人以柄。說我們曹家有篡漢的野心。”

發生這事件后。曹操幾日寢食不安。他下令把那個管司馬門的官員定了死罪。殺了。曹操說：“開始我認為子建是兒子中最能成大事的，這次。他私開司馬門。讓我不得不另眼看待他了。”沒幾天，他就下了一道《立太子令》，正式確立曹丕為太子。

曹丕被立為太子之后，王宮的女官齊向卞夫人致賀說：“曹將軍被封太子，天下人全都高興，夫人應該把庫房里的東西，全拿出來賞賜。”

卞夫人說：“大王只因曹丕年紀最大，所以定為太子。我只能慶幸我免除了教導無方的責備。有什么理由高興賞賜。”

女官回來，向曹操報告，曹操愉快地說：“怒時不形于臉色。喜時不忘記節制，最是難得。”

而曹操對曹植的寵愛。卻日漸減退，形跡也日漸疏遠。曹植跟楊修友善，一直主動地跟楊修交往，楊修不敢拒絕。

曹植與曹操談論問題的時候，有時候思慮不周，楊修于是揣摩曹操的心意，預先寫好若干問題的答案，交給曹植，并對曹植助手說：“你讓曹植看看這些問題。參照著殿下的問話回答。”

曹植于是將楊修的答案記在心頭，與曹操對答的時候，曹植幾次敏捷的回答，使曹操大為驚奇。

曹丕得知后，心里很驚恐。怕曹操又寵愛曹植，于是派人去暗查。經過調查，曹丕得知這是楊修的主意，心中竊喜，馬上使人向曹操報告。

曹操得知后對曹植更加疏遠，對楊修則十分厭惡，后來。在著名的“雞肋”事件中，曹操找了個借口逮捕楊修。將其處死。曹植失去了密友之后。從此心灰意懶，天天狂歡無度，縱情聲色，這樣更讓曹操厭惡。

建安三十四年，又發生了一件讓曹操徹底寒心的事。

曹仁在樊城被關羽包圍。曹操令曹植急速帶兵前往營救。不想，曹植竟被曹丕存心灌醉，躺在床上，爬也爬不起來。曹操又發了一頓火，只好改派徐晃前往。曹植從此更加失意了。再加上曹丕的猜忌、打擊，以致終生郁郁不得志。

四、煮豆燃豆萁

“煮豆燃豆萁”形象地比喻了權力排他的特性，曹丕奪位之后，必須燒掉曹植這根豆箕。雖然曹丕最后放過了作七步詩的曹植，但那不是權力對曹植的饒恕，而是詩人對詩人的憐惜。

公元219年。這時的曹操已到了遲暮之年。他在考慮要不要稱帝，一來滿足自己一生的心愿；二來為曹丕繼位鋪平道路，反正自己是一個快死的人了，自己戴上篡漢的惡名，讓兒子做一個太平天子。

可是不久，發生了一件事情，打消了他稱帝的想法。

關羽敗走麥城后。孫權殺了關羽。奪了荊州。他怕劉備報復，更怕劉備與曹操聯合攻打自己，便把關羽的頭裝在木匣子里，派人送到曹操那里，同時又寫了封信。表示愿意向曹操“稱臣”，并勸曹操順應天命，及早稱帝。

曹操接到信，隨手遞給左右心腹看。左右看了，說道：“漢朝壽命已盡。大王功德無量，天下人都希望您來做天子。”

曹操卻笑著說：“孫權這小子要把我放在爐火上烤啊!” 曹操明白，廢掉獻帝，自己稱帝，是很容易的，問題是漢室雖然衰落，可畢竟它還有一個正統的名義。自己一旦稱帝，不但要失去天下人心。還必為劉備所不容。如果這樣，劉、曹聯軍就不可能發生了，三國鼎立的局面也將會長期保持下去。

然而，左右心腹卻理解不了他的想法。說：“大王稱帝。上合天意，下合民心。還有什么可懷疑的呢?”

“不，不行。”曹操說道，“如果天命在我，我就做周文王吧!”

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但仍舊做著殷朝的臣下，他兒子后來終于滅了殷做了王，就是武王。曹操說自己做周文王，意思就是說，他這一生做魏王就可以了，讓他的兒子去做皇帝吧。他把滅吳與滅蜀的希望寄予給了自己的兒子曹丕。

公元220年，樊城之圍解除后，曹操率軍從前方回到洛陽。但是，由于長期的軍旅生活緊張疲勞，他頭痛的舊病復發，請醫服藥，都不見效。

一天夜里，曹操突然感到全身不適，頭痛得特別厲害。第二天早晨。他喝了點小米粥，出了些虛汗，又服了當歸湯，仍不見效。到了第三天，便感到大勢已去，自己沒有康復的希望了，于是召集心腹大臣曹洪、賈翊、華歆、陳群、司馬懿等來到榻前，對他們說：“我看來是不行了。”

眾人都要曹操不必多慮，安心養病。

曹操繼續說道：“我可能真的不行了，現在天下還沒有安定，不能遵照古代喪葬的制度。我有頭痛病，很早就戴上了頭巾，我死后，穿的戴的就像活時一樣。文武百官來殿中吊唁的，只要哭幾聲就算了。安葬以后，便脫掉哀服，那些駐防各地的將士，都不要離開崗位，官吏們都要各守職責。我死后就埋葬在鄴城四面的山崗上，跟西門豹的祠堂靠近，不要用金玉珍寶陪葬。”

說到這里。卞氏和一群婢妾、歌舞伎人一邊抽泣，一邊跪在曹操榻前。曹操看了看她們，斷斷續續地對左右大臣說：“她們都很勤勞，我死后，要把她們安置在銅雀臺，好好對待她們。”然后又對妻妾們說道，“你們要在銅雀臺的中央安放一個六尺長的床，掛上靈幔，供上祭物，每月初一、十五，你們應向靈帳歌舞。平時，你們要常常登上銅雀臺，看望我的陵墓。”然后，又對卞夫人說。“我遺下的熏香可以分給各房夫人，不要用香來祭祀。各房的人沒事做，可以讓她們學著紡織絲帶和做鞋子賣。”

說到這里，曹操就再也不開口了。

公元220年正月二十三日，曹操逝世，享年66歲。

曹操死后，曹丕繼承父位魏王、丞相，尊父親為魏武王。母后卞氏為王太后。十月，曹丕便廢掉了漢獻帝，改國號為魏，正式稱魏文帝，追尊他父親為武皇帝。

曹丕當了皇帝后，沒有忘記曹植當初與他爭太子與爭甄氏的事情，決心置曹植于死地。他先設計剪除了曹植的智囊，然后又召曹植入宮，說道：“父王在世時說你才學如何之高，那位下臺的漢獻帝更是說你文才天下第一。我懷疑有人代筆。限你七步成詩，如果能，可免你一死；若不能，從匿治罪。”

曹丕見殿上懸了一幅水墨畫。畫上兩頭牛斗于土墻之下，一牛墜井而亡。曹丕指著畫說：“即以此畫為題，但不能題‘兩牛斗墻上，一頭墜井亡’字樣。”

曹植行七步，詩已作出：

兩肉齊道行，

頭上帶凹骨。

非是力不如，

盛氣不泄畢。

此詩一出，滿座皆驚，曹丕卻說：“此詩不算，曹植常到殿上來。見過此鬮，早就為畫題詩。現以兄弟為題，但不犯著兄弟字樣，七步成章。”

曹植悲憤難抑，想起兄弟相殘猶如“用豆萁煮豆子”的情形，略加思索，走一步想一句，走出七步之后，詩已在胸中，他念道：

煮豆燃豆萁，

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曹丕也是一位詩人，聽后潸然淚下。他的母親卞氏從殿后出來，說：“兄何逼弟之甚耶?”

曹丕慌忙離座回答說：“國法不可廢耳。”

于是貶曹植為安鄉侯，曹植拜辭上馬而去。

公元232年，曹植在一片冷清中病逝，年僅41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