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安。80后,廣東鶴山人,擅詩歌和評論,發過,文章,入過選刊,獲過小獎,現為本刊編輯。出版詩集《告別繆斯》。
很長一段時間,鄭小瓊的詩歌創作處于一種體驗性,或者說經驗狀態,筆下觸及的基本上就是她所親身經歷,或者耳聞目睹的打工真實生態,詩歌創作在彷徨、壓抑、憂慮、孤獨中痛苦地思考,近距離關注和揭露打工現實。我很喜歡她這系列打工題材的詩歌,譬如《打工,一個滄桑的詞》。
很明顯,《打工,一個滄桑的詞》是詩人打工生活體驗累積到一定程度的最終爆發,詩歌的鋪開也主要依靠詩人充沛而亢奮的情感推動,包括敘述、描摹、自囈、抒情、引中和控訴,而形式上并沒有太多技巧性的東西,或者說技巧是樸實自然的,完全不著痕跡,幾乎是水到渠成。“寫出打工這個詞很艱難”——這樣的開始,情感的抒發是平緩的,顯得波瀾不驚,但這種平緩卻分明是抓心的。打工的“艱難”不僅表現為現實的殘酷。難以一一列數,還是詩人內心矛盾和掙扎的細致呈現。想象和現實之間的落差給詩人帶來巨大的痛苦。她曾經“把它(打工)當作可以讓生命再次飛騰的階梯”,但現實事與愿違,詩人看著自己從“有著夢想和激情”漸漸退次成“庸俗而卑微”……這是一個異常痛苦的階段,詩人把自己曾經的美好幢憬。筆帶過,而把筆觸集中在對打工現實的反映和勾勒上。詩人把打工總結為一個“陷阱”,在這個已經掙扎兩年,并將繼續掙扎的巨大“陷阱”里,她試圖用詩歌的方式實現精神和心靈的救贖。
在對打工現狀的真實呈現和深入體驗上,詩人在《打工,一個滄桑的詞》里頻繁地用到一些充滿主觀情緒的詞語,這是一種完全經驗的述說,諸如“咒罵”、“吶喊”、“憤怒”、“滄?!薄ⅰ皣@息”、“疲倦”、“艱辛”、“饑餓”、“惘悵”、“疼痛”、“麻木”、“迷?!薄ⅰ疤弁础薄ⅰ吧n涼”、“踐踏”、“恥辱”、“絕望”和“庸俗而卑微”、“衰老而憔悴”、“孤獨而憂傷”等等,這一系列具有精神質感和控訴性質的詞語,真實而密集地完成詩人對打工生態和感受的重現,同時又針一般強烈地刺激著我們的閱讀痛感,隨著我們對詩歌文字的閱讀,及時進入詩人所營造的血色的打工世界。并得到全面的真切的切身感受。
詩人并沒有局限于自身情感的抒發和煩擾的思考,而是有選擇性地引述他人觀點和穿插相關的事實,譬如“失業”、“辦證”、“思鄉”和“流浪”等,挖掘和總結不同打工個體的情感共性,成功地從自身體驗性回歸到群體層面,“打工”話題因而得到拓展和深化,而“打工”的群體性和社會性也進一步得以突現——“像我的兄長許強描寫的那樣”、“或者像羅德遠一樣用打工這個詞來斂聚內0的光芒”、“像許嵐她寫下一個白領麗人的自敘中/不可能改變自己是浮萍一樣的身份”、“必須像張守剛一樣/深刻地了解一些與它有關的詞語和事件”,還有“比如深圳的安子/比如不下跪的孫天帥比如遭搜身的女工”等等,詩人巧妙地把這些具有代表性的打工感受和打工現實納入自己的詩中,使詩歌原本強烈的自我宣泄狀態得到弱化,而一種對打工的共同認知得到充實、鞏固和最大程度的強化——在詩歌的敘述中,詩人從來沒有把自己從“打工”隊伍中獨立出來,更沒有把自己的打工情感孤立地抒發,也沒有放棄自己打工者的姿態,而是時刻深入到打工浩蕩的隊伍當中,和所有打工者同呼吸共命運,偶爾站起來振臂一呼,都是打工群體的共同心聲,直逼社會底層的真實生態,這也是《打工,一個滄桑的詞》的靈魂和成功所在。
對于詩歌閱讀,我越來越重視其對生活現狀的審視,而鄭小瓊系列打工詩歌正像鋒利的匕首,以體驗者的身份和思考者的姿態。從社會底層打工者的現實切入。帶著強烈的時代力和責任感,直逼『心靈、精神和靈魂層面,準確而深刻地割裂一個具有時代特性的社會打工群體的痛。
《打工,一個滄桑的詞》選自《2003年度中國最佳散文詩》(漓江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