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馬珠江

第十九 章宏愿難忘 欲附豪門

一陣涼風拂過，田瑤雪頓時冷靜下來，心道：“我是，怎么啦?我當年沒去擾亂南輝的平靜生活，現在反而會嗎?”繼而又想，“無論如何，往事已矣。田斌待我更是情深一往，我不可負他。陳夢思漂亮賢淑，對南輝也是癡心如醉，南輝更不該負她!”

火鍋城的生意不錯，在幾個師傅的慫恿下，又在幾處旺地段開了幾個火鍋城分店，雖然還不到自助火鍋的旺季，但生意還是很不錯。工程方面停了兩三個月后，事情就多了起來，李南輝也就全力投入到工程管理和拉關系接工程上，把餐飲方面的重擔全壓到了陳夢思身上。好在陳夢霞精明，幫陳夢思分擔了不少。陳夢思更是也把心思集中在做生意上來，不停地學習摸索，漸漸就很是弄出了些名堂來。李南輝大大小小接了不少單，不明真相的人都以為他鴻運當頭，財星高照，個中苦處，只有他二人心知，因為驚人的回扣并未給他們帶來多大的效益。不過也有了些好處，養住了不少技術過硬的工友，同時也略有了聲名。經他組織施工的建筑工程和裝修工程，無論大小，都留下了良好的口碑。

這天李南輝正閑著沒事在看書，盼著有人介紹一兩單工程的時候，就有人找上門來了。

阿飛，廣東清遠人，從事冷氣設備推銷業務的，因為李南輝曾幫他介紹推銷了幾臺柜機和冷卻塔而成了好友。

李南輝一見他就笑道：“是哪一陣風把你這位大忙人給吹到我這兒來的呢?”

阿飛接過李南輝遞來的水杯，笑道：“還情!”

“還情?”李南輝一頭霧水。

阿飛正色道：“我最困窘的時候，是你幫我拉了兩個單，對當時正處在經濟和聲名危機的我無疑是雪中送炭。滴水之恩……”

“喂，”李南輝打斷他的話道，“我只是在交朋友，送了個順水人情……”

“我知道，”阿飛也打斷他的話，“我現在介紹工程給你，你總不會不做吧?”然后拿出一疊圖紙，“這是一家從事多種重工業機械設備生產的臺灣廠，叫洪流。廠房剛修好，在萬江。廠里的經理姓盧，跟我是朋友，我推薦了你。不過，搶先報了價的已經有四五家了，你是內行，剩下的事全靠你自己了。我幫你約了盧經理，明天在廠房見面。”

李南輝接過圖紙，感激道：“謝謝你，阿飛。如果

阿飛又打斷他的話道：“你幫了我兩次，只叫我請你喝了杯咖啡，如果能成功，你就多請我喝兩杯咖啡吧!”說罷，兩人相對大笑起來。

工程主要是辦公樓裝修，圖紙設計得很豪華，指定的材料又都是目前流行的新產品，很貴。李南輝按圖紙算出的總額已達三百多方，不禁心下暗驚，素聞臺灣人精明儉樸，僅僅裝修一棟并不很大的廠房辦公樓就……可是，反復核實也的確沒出錯啊!

盧經理名叫盧學堅，聽說祖父兩輩都是軍閥，祖籍山東，一米八幾的個頭，十分英武。看了他的報價后，只淡淡地道：“已有五家報了價，算你一共六家。這些事，我也決定不了，回去等消息吧!”

李南輝一聽，心里涼了一大截，但他實在很希望能接到這樣的大單。因為這也許，將是他一個更新的開端!想著就想在盧學堅身上花點功夫。但盧經理堅決拒絕，說是公司定下的規矩。

阿飛也悄悄對李南輝道：“盧經理的確十分正派。同時，他的確也決定不了，老板是他親舅，事事盯得很緊。”，

十多天后，李南輝才接到盧學堅通知，說老總要與他面談。實際上，所有參與報價的人都去了，約見的地點是銀城大酒店的一套總統套房。李南輝是第三個被請進去的。他本以為老總一定是個高高瘦瘦，或矮矮肥肥的一看上去就是洋溢著特有商人氣質的老年或壯年人，但眼前卻是一位明艷逼人，洋溢著西方美女氣質的小姑娘。

盧學堅為他們做介紹說：“我們廠的總經理汪若芙小姐，華南公司的項目經理李南輝先生。”

汪若芙含笑點了點頭，站起身親自倒了杯水給他——桌面上已經放著兩杯水，好像都未動過。李南輝確實渴了，接過水喝了一口。

汪若芙翻了一下圖紙及李南輝送去的報價書，突然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直盯著李南輝。

李南輝本來還想再喝一口水，被她這么一盯，嚇了一大跳，放下水杯，頓了頓道：“汪總，你這樣看著我，讓我心里直發毛。”

’

三人都笑了起來。

笑了一會，汪若芙卻冷聲道：“為什么你的報價比別人高出四五十萬?想在我們這大發一筆橫財嗎?”

李南輝一怔，正色道：“汪總，如果圖紙不曾變動過，你這話，我絕對不相信。”

汪若芙仍然直盯著他道：“為什么?”

“如果你說有人報價比我低兩三萬，我還勉強相信。說實話，我掛名是華南公司的一個項目經理，實際上，是我自己組建的一支比較過硬的施工隊伍，我是個私人包工頭，我們是小本經營，奉行的原則是薄利優質，爭取多單。我曾反復對照圖紙核實過我的報價，如果有人的報價比我的報價低四五十萬，他一定是要折本的。”

“我只想問你一句，能否再降低四十萬，如果能，我們馬上成交。”

李南輝搖了搖頭。

“二十萬呢?”

李南輝還是搖了搖頭說：“我的確很想做這一單工程，更想做好，因為你們臺灣有很多商家都選中了東莞這塊土地，紛紛過來開辦企業。所以這次我的報價非常實際，希望能拿下來并做好，以期你們給我傳個名。”

盧學堅插話道：“那么，你的報價是一分也不能少了?”

李南輝忙道：“如果再少個五六萬，我還基本能接受。行有行規，我也算是生意人吧，最起碼的利潤是要保證的。”

“我目前只關心一個問題。”汪若芙還是冷冷地直盯著他，“能否再降低二十萬?”

李南輝鄭重地道：“要做好工程，保證質量，就不能偷工減料。錢不夠，是做不到的，施工單位是不會幫你們貼錢的。樟木頭興木家私廠的兩個現代化展示廳是我組織興建并裝修的，石龍恒豐酒樓是我組織施工的室內裝修，樟木頭石路村村委辦公大樓的室內外裝修也是我組織施工的。這幾單是我近一年多來領導施工的相對較大的單，小的很多，我就不說了。汪總和盧經理若有空，可以去看一看。汪總，說實話，若再叫我降低五六萬。沒問題，超過六萬，恕我不能接受。”

汪若芙這時不再冷冷地盯著他，而是笑道：“李先生，你如此倔強，不知變通，可是要錯失良機哦!難道三百多萬，你才賺二十來萬嗎?”

，

李南輝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正色道：“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汪若芙站起身笑道：“那就請李先生回去靜候消息吧!”

李南輝頹然回到樟木頭住處，陳夢思正在幫他收拾房間，見到他那副樣子，知道希望不大，也不多問，只道：“累了吧，好好休息一會兒。等會我送點粥過來。”

第三天又有人來介紹單，那人叫阿奉，曾跟他一起喝過幾次酒，本地人。他一開口也不談能不能成功，只道：“我要十個點，你的報價不能太高。”

李南輝心里正為不能接到“洪流”那大單不開心，一聽他的話就想委婉推掉算了。報價不能太高，就只有百分之二十左右的毛利潤，給了他十個點，自己還賺什么，還得費神又擔風險。轉而又想，長時間跟著他不愿意離開的三十來個工友正沒事干，就當幫他們多弄碗飯吃也好啊!于是也就一口答應了，跟了阿本去見那業主。看了現場回來打開電腦正想自己動手設計圖紙，阿飛打來電話叫他馬上趕去石龍恒豐酒樓，也不說明原委，就掛了電話。

在恒豐酒樓等著他的不只阿飛，還有盧學堅和汪若芙，三人正在品評著廂房的裝飾。李南輝心里也就明白了幾分，暗暗高興，打招呼道：“你們好!汪總，盧經理，阿飛。”

汪若芙笑道：“路過樟木頭順便參觀了一下興木廠的展示廳，訂購了一些辦公家具，本想討李先生一碗飯吃，又怕李先生不給面子，只好又走。到了恒豐酒樓實在餓壞了，又不想自己掏錢，就請阿飛找個人來買單，誰知阿飛找的是你，真是不好意思。”

李南輝大笑道：“這是我的榮幸啊!”一邊給三人斟茶，一邊回頭叫服務員介紹他們這兒的招牌菜。

等著上菜的時候，大家就聊起時下的熱門新聞話題來，聊了一會又扯到人生觀。

汪若芙望著李南輝笑道：“不知李先生究竟有什么宏愿呢?”

李南輝一愣，繼而笑道：“跌跌碰碰地過了多年的打工生活，有時只想過一天是一天，有時覺得簡直活著就沒什么意思，很想一頭撞死算了，有時又萬丈雄心，想要出人頭地。不過，說實話，很想像金庸筆下的郭大俠一樣，為國為民，成為俠之大者!”說著自己就大笑起來，“大家就當聽笑話，可別當真。”

大家倒真大笑起來。而在李南輝的心里，其實是自始至終沒放棄過自己那為家鄉建設盡一份力的愿望。

盧學堅喝了口茶，緩緩地道：“我們商量后決定請李先生裝修我們公司的辦公樓，但有個附加條件……”說著又端起杯子喝茶。

李南輝也不急著問，只是望著他。

“條件是，”盧學堅接著道，“我們在阿飛們公司平價購買了三十多臺分體空調，因為價低，他們不包安裝，我們想請你幫我們免費安裝；另外，廠里的員工宿舍要做五百多架雙層鐵架床，你以成本價幫我們做好!如果你沒意見，明天就可以去我們東莞辦事處簽合同，拿首期預付款。”

“能否告訴我五百多架雙層鐵架床成本價的具體含義嗎?”

“很簡單。你以實實在在的材料加人工價錢做，不賺一分錢。這可是看你是否誠信哦!”

李南輝沉吟了一陣，苦笑道：“用廣東話說：現在掘食艱難。好，我答應!”

’

汪若芙卻插話笑道：“我看你故作深沉，似乎心有不甘，但你心下已是竊喜，又賺了一大筆啦!”

大家又都大笑起來，李南輝望著汪若芙燦爛的笑容，心里一跳，腦里產生了一個奇特的念頭。

再見汪若芙是在工地開工半個月后，和她同來的還有他父親汪其全。這位汪氏家族的頭號人物是個典型的商者，話不多，喜怒更不會形于色。盧學堅對這位舅舅更是敬畏，輕易不敢多說一句話。倒是汪若芙這位總經理，在父親身邊一副十足的小女兒態，怎么看也不能和之前見到的那位看似十分深沉的汪總相提并論。

李南輝早已下決心搏擊商海，自不愿錯過與汪其全聊天的機會。汪其全好像很忙，轉了一圈就意欲馬上離開。李南輝深知這位大人物一去就難得再見，怎么也得給他留點印象，雖然可能他一轉眼就已忘了他這個小小的包工頭。想著就馬上熱情地請汪其全去他們的工地臨時辦公室喝“功夫茶”，輕聲道：“汪董，您太忙了剛下飛機又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一到了又在灰塵四揚、噪聲喧囂的工地上轉，喝杯熱茶吧，潤潤喉，解解乏，對您老人家可是大有裨益哦!”

汪其全摸了摸汪若芙的長發，竟然微笑著點了點頭。

李南輝大喜，馬上陪著進了辦公室，親自燒水，洗杯，用早已備好的最好的茶葉。他熟悉潮州“功夫茶”，也知道與福建、臺灣一帶的“功夫茶”另有不同，座間就談起其間的差別，進而談到他略有所知的茶道，再論及中國古代名人的養身之道。汪其全和其他人一插嘴，他就馬上住口。

談了一陣，喝了幾杯滾燙的熱茶，汪其全微笑道：“李先生，你年紀不大，不到而立之年吧?對中醫學和養身之道卻有研究啊!”

李南輝忙答道：“過不了幾年也就到而立之年啦!時間過得快，轉眼就到了，日子過得艱辛!我雙親一直體弱多病，所以我從小就喜歡研讀相關書籍。”

汪其全點了點頭，拍了一下他的肩，站起身道：“我在你這么大時雖然已是汪氏集團的董事長，但那是托先人保佑，如若換成是你的環境，恐怕還不如你呀!下次再見時，我們再聊吧!”然后拉起汪若芙的手，“芙兒，我們得走啦!”

汪若芙站起身望著李南輝笑道：“李先生，爸爸二十六歲就已是汪氏集團的董事長，我今年二十三歲了，才只是洪流廠的一個總經理，你看我二十六歲能不能接他老人家的班，讓他少操些心?”

大家都站起身來，大笑開來。

汪其全也樂了，大笑道：“芙兒啦，都這么大了，說話還沒個分寸!以后新廠正式生產后，得多向你表哥學著點，他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多。”

汪若芙嗔道：“爸爸，你就是小看人嘛!”

大家又都大笑了起來。

回到樟木頭，李南輝也不再習慣地去幾個火鍋城和

餐廳看了，徑直回住處鉆進了書房。他腦里縈繞著一個問題：別人二十六歲就能成為集團公司董事長，先人保佑固然是一方面，但與本身的才智更是大有關聯，否則，何以服眾?何以發展延續先人的生意?自己沒有先人蔭佑，但可以創造啊!現在重要的是得學習!……他想起了王越騰、李康，還有他們曾經共同的愿望。

已經有很久沒有跟他們通音訊了。李南輝長長地嘆了口氣，雖然目前已遠非昔日可比，但遭遇了那么多事，他還是不敢再妄立誓言!他撥通了王越騰家里的電話，王越騰不在，于是又撥通了李康家里的電話。

李康興奮道：“終于接到了你的電話。家鄉變化是很大了，但還是貧窮、落后、愚昧。十之七八只要能走動的，有力氣的，都一窩蜂地涌出去了，偶爾幾個能掙到錢的，就回來大興土木建房子，炫耀有錢，可是……”李康長長地嘆了口氣，“南輝，你的宏愿已經被歲月磨蝕光了吧?”

寒暄了一番，李南輝默默地掛了電話，心道：“宏愿?宏愿?已經夠苦夠累了，嘴里說說，心里想想還可以，我真能做得到嗎?我真能成為俠之大者嗎?能成為一個企業家就不錯了!”但是，心里卻不能徹底徹底拋開那宏愿!

心里煩躁著，李康競又打了電話過來道：“也許，我們都是在做夢。歲月無情啊!前幾天，我見到越騰，我們聊了很久。幾年了，也沒你的消息了，我們都很傷感。雖然，越騰是教美術的，我是教歷史的，但我們都在研究與經濟及企業管理有關的東西。我已經有孩子了，越騰說他還沒找到他想照顧一生的人。我們家世本也不錯，也不為生活煩惱，但很想出去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想跟你闖一闖!想來已經歷盡風雨的你，應該會成全我們吧?多年了，以你偏激的性格，自己煩惱困頓的時候，是一定不會與我們保持聯系的，現在你想起了打電話給我們，就應該也略見起色了吧?”

掛了電話，李南輝又一陣呆：

正愣著，陳夢思回來了，見到他那樣子奇道：“怎么啦?”

李南輝笑了笑，輕聲道：“有空嗎?我們出去散散步。”

陳夢思柔聲道：“我以為我們都老了呢?”

李南輝心里一怔，一邊拉著陳夢思往外走一邊說：“一來太忙，二來最近我老是看書，真是怠慢你了，我

“你有了成績，我自是也高興，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了。”陳夢思打斷他的話，“畢竟相處了這么多年，你心里想什么，我還是明白的。”

李南輝心里一熱，抓住陳夢思的小手輕聲道：“我這一生若不能闖出個人樣來，真愧對你!”

“不要讓自己活得太累了，放松一些，也許腦子就不會鉆入死胡同。”

李南輝心頭一震，松開手捧起陳夢思的臉兒，輕輕地親了親，滿懷深情地道：“老天對我李南輝真是眷顧，讓我能擁有你。”

“但是，”陳夢思正色道，“現在的你，變了很多!”

“是嗎?”李南輝一呆，“雖然我陪你的時間少了，但我沒一天不惦念著你，真的。”

“自我認識你，你就是很浮的，言行總帶著三分狂妄，三分狂妄里又有七分玩世不恭，但很多人還是很喜歡你，因為很好相處，不用擔心什么。現在你常常都很嚴肅，很少與大伙一起玩了，連你喜歡的下棋、吹笛都少了。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屋子里，甚至與我都難得說幾句輕松俏皮話了。”

被陳夢思這么一說，李南輝想笑一笑，卻沒有笑出來，回想近一兩年，自己的確是變了不少。

陳夢思直望著他，笑道：“不會不認帳吧?”

“認，怎會不認呢?”李南輝捏了一下陳夢思的鼻子，大笑起來，“其實我才二十五歲呀，卻好像是五十二歲了。

陳夢思也開心地笑了，正想也說兩句俏皮話，李南輝的手機突然響了，是盧學堅打來的，希望他盡快趕回工地，汪其全一行就要到了。

李南輝聳了聳肩，很是無奈。

陳夢思本正在興頭上，嘆了口氣，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小張，叫他盡快趕過來送李南輝去洪流廠工地。

汪其全一行近十人，包括常務董事、副總經理等，一個個都以很挑剔的目光審視著已經完成了一大半的裝修項目。李南輝拉了彭上游陪著，別人一有疑問，馬上解釋，設計意圖啦，工藝流程啦等等。忙了近一個小時才回到辦公室，除了汪其全父女和盧學堅，其余人都好像很忙，告辭去了別的地方。

“汪董，”李南輝一邊沏著茶一邊問道，“還滿意吧?”

汪其全不點頭不搖頭也不出聲，只是微微笑了笑。

喝了幾杯茶后，汪其全問起李南輝家鄉的風土人情。

李南輝嘆了口氣據實而答，末了正色道：“在外多年，苦苦爭斗，倒也并不只為了自己能掙很多錢，只希望日后能有機會為家鄉盡一份心力。”

汪其全點了點頭，話題一轉談起春秋戰國、孫子兵法、三國鼎立，還扯到近現代所謂的第一奇書《厚黑學》上，一老一少各持己見，倒也相得益彰，談得十分融洽。汪若芙和盧學堅也不時插幾句，就更增加了不少氣氛。不覺間時間就過去了。

“哎呀，爸爸，餓啦!”汪若芙嬌道，“你看，你看，天都快黑了。”

“是哦，”李南輝望了外面一眼，也是一驚，“今晚我請客，汪董，一起吃頓便飯吧?”

“飯自是要吃的，”汪其全微笑道，“不過不是你請，我請。為你的廣聞博識，我們應該喝一杯!哎，人老啦，已經很久沒喝過酒啦!”頓了頓站起身來，“明天我從深圳轉道去香港，待幾天就回臺灣。芙兒。你就留下來吧，協助你表哥處理好這邊的事務，著手招工，要挑素質高的。記住，以后就是你們二人負責大陸地區的生意網絡了，學在大陸呆了很多年啦，情況比較熟悉，你要多向他學著點。”

二人都神色鄭重地點了點頭。

汪若芙對工作十分認真，閑暇之時更是常獨自來工地視察，一旦發現有她認為不妥之處，就會聲色俱厲地要求現場負責人馬上整改，卻也不弄到李南輝那去。偶爾與李南輝在工地相遇，閑談之后她會提出要李南輝大贈送，什么柜呀臺呀的，還說不值幾個錢，如果李南輝稍有想拒絕之意，她會表現出小女兒家的嬌嗔薄怒，竟是讓李南輝不好拒絕。

彭上游常道：“哎，英雄都難過美人關啦!何況還是個與眾不同的假洋美人，怪不得你。”

李南輝更是只有嘆氣的份，心里卻又不時涌起一陣讓他一深想就大感愧疚的奇特念頭。

這天李南輝去廣州訂比較貴重的材料及成品，汪若芙也非要跟著去看看，說那么新潮貴重的東西，可不能讓他李南輝弄虛作假，訂些贗品充數。

回東莞時已經傍晚了，一路上車輛特別多，老是塞車，小張想盡快趕回去，就不時走偏僻的路段。回到東莞時夜幕早已降臨了，在快進入萬江的一條小路時，他們同時發現前面路邊斜斜地停靠著一輛小轎車，路邊有幾個人正廝打著，好像個個都手持利器，見到突然躥出一輛車來，其中幾人頗是驚慌。李南輝還隱約見到有人躺在地上，另有一人在掙扎著。他一驚，吩咐小張停車。

小張急道：“別多管閑事了。我看是有人打劫，我們是寡不敵眾啊，到時反還成了他們的魚肉。”一說完還想加速沖過去。

李南輝大聲吼道：“停車!”

小張被他一吼，也就不自覺地來了個急剎車。車一停，三人就一起下車走了過去。

那五六個人見到他們近了，都不出聲，只是密密地站成一排直瞪著他們，眼中兇光閃爍。

李南輝正要動問，卻隱隱約約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道：“救……救……”他突然明白可能還真如小張的判斷，猛地大吼道：“小張，馬上報警!”然后就如猛虎般撲向那幾個人。

那幾人自是早已蓄勢待發，也就不再猶豫。只聽一人大聲道：“兄弟們，別留活口!”

小張一聞聲就拿出手機報警，汪若芙嚇得站住不敢稍動一下。

李南輝自是知道面對的是你死我活，出手自然就狠辣。雖然挨了不少棍棒，卻也沒讓一人能過去傷害汪若芙和小張。

警報聲已呼嘯著近了。幾人見大事不妙，想溜之大吉。李南輝自不肯放他們走。小張不敢加入戰團，就去到處撿了石塊往那些人身上砸。

汪若芙也不再發呆，不顧矜持了，全力配合起小張。心中暗想：“爸爸只見了他兩次，就贊了兩次，表哥更是常對他贊不絕口，我一直大不以為然。看他今日行事，還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警察趕來了，匪徒也終于沒有逃脫，還真是一場搶劫事故。被劫的兩個人身懷巨款，是生意人，雖然受了重傷，卻也沒有生命危險，當場說那六人中有一個是他手下的親戚。

好容易才擺脫了警察要求他們留字表彰，又拒絕事主重謝的挽留，回到樟木頭已經是深夜了。

陳夢思早已在電話上得知事件，正焦躁不安地等待著，一見到李南輝就非要他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看是否受傷。

李南輝哈哈大笑道：“我不是千金之軀，早已經受過許多苦頭了，哪里會有事，弄點吃的就行。”

陳夢思點了點頭，眼里落下淚來，柔聲道：“要是……要是……”

李南輝輕輕地摟住她，柔聲道：“天下人管天下事。既碰上了，就不能袖手旁觀。如果……那就真是命該如此了!也不必傷心!”

陳夢思嘆了口氣，也不再多說，去給他弄吃的。

這天去東莞市新華書店買書，李南輝步行路過銀城酒店門口碰到正打算外出的汪若芙，正想打聲招呼，汪若芙已經看見了他，揮著手道：“李先生，喝杯茶聊會天吧，我請客。”

李南輝笑道：“汪總，這可是破天荒哦!好像你一直認定我賺了你們不少錢，總是非要我買單請你哦!”

汪若芙笑道：“沒有一成不變的，是吧?”

說罷，二人相對大笑起來。

這次汪若芙不再無休止地與李南輝談工作，而是大談有關經濟和企業管理等的諸多熱門話題，不時還有意無意大有考考他之勢。心想：“看你行事，果敢而豪俠；聽你說話，溫文而深刻。我倒要好好領教領教。”

李南輝也看出端倪，心想自己多年來一直也致力于相關研讀，都是紙上讀書紙上談兵。汪若芙在國外長大，學的就是相關專業，倒也正好發表一下自己的粗淺見解，看一看方家的表情。

但汪若芙問得多，聽得多，卻總是對他的見解不置可否。他也不好動問，心想自己全靠自學，又未曾全面實踐，當真是貽笑于人了。卻也不甘菲薄，只要汪若芙有問，就一定直言不諱。

汪若莢雖然一直只問而不動聲色，心里卻也越聽越驚，暗想：“看來姜還是老的辣，爸爸表哥看人還真準。這姓李的見地還真是不同一般!

一杯咖啡喝了幾個小時，臨走時汪若芙道：“李先生，我看你的部下一個一個各有一套，都能獨當一面，一遇大事，又都很團結地相互商量，大概也不需要你操心吧?我明天有事想去一趟深圳，聽說那新興小城很有許多可參觀的景點，我想辦完事后順便參觀一二。你不是說你在深圳呆了很多年嗎?我可是從沒去過，怎么樣，當當向導?”

李南輝一怔，忙道：“這……”

“別這呀那的啦!一句話，賞不賞臉?”汪若芙馬上打斷他的話，“我也是想幫你哦，我要去見的是我伯父。他的廠開在那邊很多年了，也正想著遷過東莞來擴大規模，我也可順便幫你引見一下啊!”

李南輝趕忙點了點頭，笑道：“好，舍命陪……”

“喂，李老板，”汪若芙不高興了，露出小女兒之態，嗔道，“有那么嚴重嗎?我可是……”

李南輝見到她那樣兒，心里一蕩，忙道：“算我錯了，可以了吧?”

汪若芙卻不依不饒，冷聲道：“錯就是錯，什么叫算是?不行，你今晚請我吃野味，向我正式道歉。”

“好，好!”李南輝趕忙笑道，“說真的，臺灣有許多商家都看上了東莞這塊土地，紛紛前來投資開辦企業，還望多多關照。”

“行啊!”汪若芙“咯咯”笑道，心中暗想：“那可得看你的表現怎么樣啦!”想著臉竟驀地發燙了。

從深圳回來沒幾天，在盧學堅和汪若茭的引見下，李南輝沒費什么周折就承接了附近臺資企業“藍鳥”的辦公樓裝修。

這天中午和汪若芙在工地辦公室閑談時，汪若芙突然道：“李先生文武雙全，雖沒有高文憑，但心思敏捷，學識廣博，讓人心儀得很啦!”嘴里說著，心里更是想，很多朋友說我冷漠，不料……想著臉又隱隱發燙。

“總不會也讓學富五車，艷比西子的汪總也心儀吧?”李南輝也順水推舟盛贊了汪若芙一番。

“我可以說純粹就是在國外長大，剛回臺灣的時候，國語都講不大流利，一高興或一激動就會溜出幾句英語。我接受的是全西化的教育，但我還是很推崇我們淵源的國學。表哥就是在臺灣淡江大學中文系畢業的，與他在一起，我總感覺到有一段很大的差距。他與人談生意總是自有一股儒雅的氣質，叫人折服。與你聊天，也常聽到你引經據典，皆恰如其分。從你小小的施工隊伍的管理來看，也可窺見你才智之一斑。聽你言下，有鴻鵠之志，但路難行啦!若依附豪門，便能迅速蜚聲商海，更能少卻幾十年艱苦奮斗歷程!”心里也跟著想，眼前就已經……卻不好意思想下去：“汪若芙，你是怎么啦?”

“我雖從不妄自菲薄，卻也還知天高地厚。我李南輝其貌不揚，既無滿腹經綸，又無統帥三軍之力，人堆里一站，就像繡花針掉進了大海，哪敢奢望攀附豪門!”

汪若芙自己不好意思了一陣，頓了頓又道：“裝修就快完成了，也就要正式開廠運作，到時候我就會忙得昏天黑地了。我很想趁這空檔游玩一下名山大川，特別想去廣西桂林。李先生，你陪我去幾天，好嗎?”

李南輝大驚，忙道：“我……”

“哎呀，別我了，”汪若芙如法炮制，嗔道，“你身手好，就當我請你給我做保鏢好啦，要多少錢一天?說，一天兩千美金，怎么樣?”心道，我想好好了解了解你，你可別拒絕!

“喂，汪總，你也太小看人了吧?只是……”

“那就好啊!我可一萬個不敢小看你!你放心，我以后會介紹很多裝修工程給你做的。我們現在就去訂票，明天一早就動身。”一說完就打電話訂票，心想，想拒絕我，可沒那么容易!

李南輝更是嚇了一大跳，還想說什么，見汪若芙已經訂了票，只好作罷，自不敢對陳夢思明說，就在電話上道：“夢思，有個朋友介紹了一單主體建筑工程，在廣西北海。我馬上就得跟他趕過去跟甲方洽談，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

陳夢思和李南輝兩人近幾年來從沒分開過多久，心有不舍。但聽說有單在談，還是很高興，柔聲道：“你獨自出門在外，一切都得小心點。”，

李南輝心里一陣慚愧，說：“你放心，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掛了電話。

桂林山水甲天下。那是在書上讀到的句子。親臨后，你才會深深體會到那七個字的精辟，所有形容山、形容水、形容花草樹木的詞句，放在桂林山水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坐在漓江邊的草地上，靜靜地望著因風而皺成魚鱗面的江水，欣賞著一葉葉浮在魚鱗上的扁舟，還有船上悠然自得銜著長煙袋的人，倒映在江里輕播著的象鼻山，沐浴著輕柔的陽光輕風，呼吸著充盈著大自然泥土芳香的空氣，你絕對不會再想世外桃源了：今生今世，我便坐在這兒吧，不走了。

汪若芙突然道：“南輝……”

李南輝聽她這樣稱呼，心里一動，側過頭直盯著汪若芙。

汪若芙雖然不是混血兒，卻有著典型的混血兒特征：眼珠略藍，睫毛很長；頭發略黃，還有點卷；鼻子高而挺；一張臉輪廓分明，洋溢著青春活力，整個就像商店里出售的漂亮而略顯成熟的洋娃娃。

汪若莢奇道：“怪怪地盯著我干嘛?我臉上有什么臟東西嗎?”

李南輝一怔，笑嘻嘻地道：“你在國外多年，已經被歐美美人同化了嗎?”

“古里古怪，”汪若芙嗔道，“說實話，我一直眼高于頂，不大把人放在眼中。學成歸國后，先是敬服表哥，與你交往了一段時間，聽你的談吐，看你的處事，又有些佩服你了。”

“只是有些佩服?”李南輝大笑著，玩世不恭的本性又鉆了出來，“我李南輝雖未受過正規高等教育，但博覽群書，文武雙全，聰明睿智，我自己都佩服自己。”

“南輝，我不是跟你說笑。”汪若芙正色道，“爸爸很少夸贊一個人，我歸國后，聽他在我面前贊過兩個人，第一個是表哥，第二個就是你。他說，假以時日，你決非池中之物。

李南輝一怔，把目光直望向被輕風吹皺了面的漓江水。

汪若芙又道：“我們汪氏集團雖非世界有名，在整個亞洲，也算頗負盛名，近幾年才進軍大陸。‘洪流’系列機械設備更是同行業名牌。讓我陪著你，幫助你完成你的偉大抱負，好嗎?”心道，我接受的是西式教育，不懂傳統的東方女性的含蓄，愛就是愛。我雖也害羞，卻一定明白表達。

李南輝大驚，沒想到他奇特的想法竟然真要變成可能了!

“南輝，我是真心的，白手起家不是不可能，但是現代科技日新月異，商場如戰場，很難!”汪若芙又道，“我想明天就轉道回一趟臺灣，過幾天就回來準備正式開廠事宜。你，記得到時候去機場接我。”說罷直深情地望著李南輝。

李南輝一呆，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回到樟木頭，李南輝正想沖個涼看會書，陳夢思回來了，一見他就問道：“這幾天你的手機老是打不通，談得怎么樣啦?”

李南輝直感到臉發燙，忙道：“哎，白跑了一趟。”又裝出一副很是沮喪的樣子。

陳夢思安慰道：“我們已經很不錯啦，就別想太多了。車旅勞頓，你好好休息一會吧，等會我煲點粥給你送來。”然后動情地親了一下他，轉身出去了。

望著陳夢思出門的背影，李南輝眼前突然浮現出汪若芙俏麗洋氣的容顏，耳邊也直回響著汪若芙的話，卻直感到頭痛，拍了拍腦袋，“砰”地把自己摔在床上。

(未完待續。敬請關注第二十章：取舍兩難心為誰痛)

責任編輯：宋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