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人擅勝詩

陳洪茂

現實中我們常看到或遇到這樣一個問題，即女友（或妻子）問男友（或丈夫）：“如果我和你的母親同時掉到水里，你在只能救一人的情況下，你先救誰？”這使我想起了一個幾千年的問題，古代女子也經常問男子：“我比花誰美？”一古一今頗有異曲同奏之雅，古人把這一問寫入詩中，便是花人擅勝詩。

較早寫這一內容的是唐人王昌齡的《采蓮曲》：“越女作桂舟，還將桂為楫。湖上水渺漫，清江不可涉。摘取芙蓉花，莫摘芙蓉葉。將歸問夫婿，顏色何如妾。”為什么要去比美呢？明人沈野《采蓮曲》透露了“比美”原因：“解道芙蓉勝妾容，故來江上采芙蓉。檀郎何事偏無賴，不看芙蓉卻看儂！”原來是妒忌得不服氣。新婚不久的李清照寫有《減字木蘭花》：“賣花擔上，買得一枝春欲放。淚染輕勻，猶帶彤霞曉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鬢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這首詞活脫脫地畫出了一個嬌媚無比、天真爛漫的新娘子形象。我們看看古人是怎樣回答這個問題的。

“你比花美”，這可能是女子最希望得到的答案，一定會使女子興奮不已。可古詩偏偏難找到這樣的回答，也許是古代的男子故意要吊她的胃口：我偏不如你所愿。倒是“花比你美”的回答比比皆是，如唐代無名氏《菩薩蠻》詞：“牡丹含露珍珠顆，美人折向庭前過。含笑問檀郎：‘花強妾貌強？檀郎故相惱，漫道‘花枝好！一面發嬌嗔，挼碎花打人！”故意逗她說，你比不上“花枝好”。惹得她惱羞成怒，“一面發嬌嗔”，一面“挼碎花打人”，真是驕矜任性得很！北宋著名詞人張先《菩薩蠻》略加改動：“牡丹含露真珠顆，美人折向薕前過。含笑問檀郎：‘花強妾貌強？檀郎故相惱，則道‘花枝好。‘花若勝如奴，花還解語無？”這位女子卻不生氣，顯得溫雅嫻靜而有才智，嬌滴滴地反問：“花若勝如奴，花還解語無？”

而“花人倶美”的回答則顯得不偏不倚，如清《白雪遺音·卷一》《馬頭調》：“整殘妝，挽烏云才把菱花照，（仔細觀瞧，）喜孜孜的，戴上朵碧桃，（花枝兒擅搖搖，）淡淡點朱唇，果有閉月羞花貌，（天仙下九霄，）帶笑問才郎，還是花好奴的容顏俏，（細說分曉，）玉郎說是花香貌美，都是一般樣的嬌嬈，（不羞半分毫，）論風流，千金難買腮含笑，（壓倒碧桃，）佳人半含羞，更顯他那姣姣滴滴面代燥，（丹青難盡描。）”這位佳人對“一般樣的嬌嬈”還滿意。清代一首無名曲：“海棠花開，俏佳人兒洽呀春懷；喜孜孜用手掐來，忙回繡案，面對菱花把花戴，笑嘻嘻臥郎懷：尊郎君，聽明白：‘你看看，是花美？奴美？說個明白！郎君聞道，說道：‘花也美，人亦美。人美不如花常在！雖然鮮花不長久，他根還在，花開花謝等時來。娘子光陰能有幾載？轉眼不覺兩鬢白！說得佳人有了氣，揉碎鮮花照郎摔：‘郎君既知花兒好，當初不該娶了奴來，就與鮮花成恩愛！怒沖沖，站起來，用手推郎說：‘你出去吧，從今別進奴家臥房里來！”這位佳人非得要和花爭個高下，對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很不滿意，顯得惱羞成怒。

“女為悅己者容”，一方面是對自己的美貌充滿自信，另一方面是想借機考驗對方，故而與花“比美”，加之當時婦女地位低下，“比美”只是一種撒嬌的方式，生活的調劑品，問題遠不如今天這樣尖銳。要使女子滿意還真不容易，金庸先生《飛狐外傳》中胡斐和程靈素去救馬春花時被困，程靈素低聲道：“大哥，待會如果走不脫，你救我呢，還是救馬姑娘？”胡斐道：“兩個都救。”程靈素道：“我是問你，倘若只能救出一個，另一個非死不可，你便救誰？”胡斐微一沉吟，說道：“我救馬姑娘！我跟你同死。”這算是一個“兩全其美”的回答。

［作者單位：湖北保康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