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 名
和佳明結婚十四年了。佳明是表哥的同學,身上有種天然的領袖氣質,更不乏對浪漫的追求。他性格開朗,尤其愛讀文學書籍,有時興起和我講講,但看我一臉茫然,不由有些失落。結婚兩年后,我們有了一個女兒。
這么多年,我們的日子寧靜幸福,只發生過一次摩擦。那是結婚十周年的時候。上班時。花店突然送來一束玫瑰花,我先是一陣驚喜,再一想,有個幸福的家已經是我的福氣。幸福不需要用送花證明,本著勘儉持家的態度,我把花退掉了。
那天他回到家,明顯不高興,說我沒情趣。“有些東西是需要表達出來的,你為什么就這么……”他說不下去,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不愉快很快過去,只是,睡覺時他說要看書,讓我先睡。
事情發生在今年春天。佳明說要出差,走后第三天的半夜兩點多,他的司機打來電話,說佳明突發闌尾炎。我吃驚極了,他不是出差了嗎。什么時候回來的?到了醫院,佳明臉色蠟黃射程在病床上,等著做手術。我問他怎么回事,他說吃完晚飯突然開始肚子痛,嘔吐,然后越來越難受。
說著話,他渴了,我用棉花沾了水在他嘴唇上輕輕涂抹。快天亮時,看離做手術還有一段時間,我匆忙趕回家給女兒做飯,送走女兒又匆匆趕回來,正好碰見佳明公司的副總,便搭上他的車。聽說是去醫院。他有些吃驚:“怎么,誰病了?”我不由一驚,因為佳明說自己犯病時,還提到了這個副總,我的心頓時一緊。佳明進了手術室,我在外面等著,心亂如麻。
麻藥勁兒沒過,佳明還沒醒來。我打開他的手機,看見手術這段時間,有一個號碼打來十多個電話。我讓同學幫忙查查這個電話的來歷,然后趁佳明還沒醒來,回家給他熬粥。女兒不在,我一個人坐在飯廳里,感覺家里從沒有過的空空蕩蕩。同學回了電話,說是xx公寓A座301房,電話主人叫吳琪。
去醫院路上,我滿腦子都是那個電話號碼,看著病床上虛弱的佳明,我又開始懷疑自己的猜測。喂他喝粥時,他看著我,歉疚地說:“你辛苦了,等我吃完,你回去休息一會兒吧。”安頓好他,我出了醫院。走到半路又擔心起來:他一個人,要上廁所什么的怎么辦?于是匆匆返回。
在病房門口。我看見一個女人坐在佳明床前,他們抱在一起。我的心一沉,下意識地退了出去,身體微微有些顫抖——為什么感到膽怯的竟然是我呢?
當天晚上,我撥通了那個爛熟于心的電話。
“喂?”一個女人的聲音。“是吳琪?”“是我。”“我是佳明的妻子,謝謝你今天來看佳明。”她不說話了,可能有些震驚和措手不及。“你有什么事情嗎?”聲音明顯是故作鎮靜。“我要見你。”我直截了當,沒等她回話。我掛了電話,打車向xx公寓開去。
敲開房門,看到那個女人,我有幾分吃驚。她并不是我想象中那樣年輕漂亮,看起來跟我年齡差不多。她把我讓進屋,倒了杯水。在我面前坐下來。我注意到她手腕上戴著一串瑪瑙珠,她順著我的目光,開口道:“這是佳明送我的惟一禮物,我一直藏著。”我立刻想起佳明給我送花的事,想起盡管他當時沒說什么,但那以后他再也沒有給我送過禮物。
吳琪還說。佳明害怕黑夜。害怕?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我的丈夫,孩子的父親,全家的支撐,他總是將我接在懷里,是給我們母女安全感的男人,怎么會害怕?
但忽然間,我想起佳明曾經說過,父親去世時他才八歲,母親處理喪事的那些日子,他帶著弟弟在家,關了燈就會害怕。或許他的心病就是那時落下的。我只知道他父親去世早,這才鍛煉了他堅強的性格,卻忽略了那也是讓他長久傷痛的疤痕,我的心隱隱作痛。
見我不語,吳琪誠懇地說:“其實佳明心里愛的人是你。很多情況下,我只是一個幫他分憂解難的好朋友,我們工作壓力都很大,需要有人來分擔。”
我突然意識到,也許我和佳明的問題就出在這里——我們的交流太少了。燈光下,吳琪看著我,鄭重地說:“我不會再見佳明了,真的。你早點回去照顧他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吳琪住所的,沿著馬路走了很久,發現自己已是滿勝淚水。
一個星期后,佳明出院了。我沒有告訴他我和吳琪的會面,也沒從他嘴里探聽什么。只是,當他躺在床上虛弱地望著窗外時,我會悄悄走過去,將他的頭摟在胸前,仿佛抱一個幼小的孩子,輕輕撥弄他的頭發。他不習慣這樣的愛撫,但掙扎幾下后,便平靜下來……
和佳明一起度過那么多年的歲月,我們已經熟悉到幾乎要忘記彼此,正如忘記自己的呼吸。我甚至覺得,愛,總是知道得越多訴說得越少,卻沒有想過,沉默的愛情其實并不能很好地陪伴我們走向天長地久。愛如呼吸,即便自然而然,無聲無患。也要把那一呼一吸的輕微聲響讓對方聽見……
(摘自《家庭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