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翔
最初走川路的時候,我們心里都有些忐忑,直到遇見了瑪達。
在經過金川的某個村落時,我們一隊人在幾個藏民開的家庭旅館里住下來。最先迎接我們的是藏民家的男主人,叫瑪達。瑪達在生意上是個生手。旅館里沒有任何專業待客的東西。不過,條件雖然差些,他們待客卻分外熱情。
我們準備在他家住三個晚上,因為當時我們看到附近有一道溝和一座雪山。想要去領略一下。于是我作為領隊,找到瑪達商量住宿事宜。
瑪達將我們按四人一組安頓在三戶人家,各家負責招待在自家居住的人。安頓完畢,我開始和他談費用的事。談到錢,他羞澀起來,說了些“隨便給點好了”、“難得你們從遠方來”之類的話,但我最后還是敲定了一個數目。不過。我問他付多少押金時,他卻猛地從座位上彈起來。說:“我決不收什么押金,哪兒能不相信你們這些遠道而來的客人呢?”
這讓我心中涌起了溫暖。我走過很多地方。住過很多店,卻從沒遇到一個旅店老板不收客人押金。但見瑪達語氣堅決,我就沒再堅持。
第二天早上。我又找到了瑪達,再次談論起押金的問題。我依然覺得,雖然我們還要回來住店,但是這樣一伙人離開去登山。帶上背包,沒有留下任何東西,難免讓人心里沒底。要知道,這茫茫的川藏路,要離開也就真的離開了。
但瑪達又一次強烈反對:“這怎么行呢?這是對客人的不敬,不收,不收!”
于是,我又一次退讓了。如果再堅持,我覺得自己是在質疑他的真誠。就這樣,我們進溝,爬雪山,在他家里住了整整三個晚上。
第四天早晨,我付清了自己小組的費用。帶著大家上路了。出發的時候,瑪達還牽著馬送了我們很長一段路。
那天夜里下起雪來,我們找了個平坦的地方露營。入夜,大家聚集在帳篷里,開始懷念起小村的旅館來。談到瑪達時,我想起了交押金的事,于是就問其他兩組組長:“你們住宿時,主人收押金了嗎?”
他倆頗有些茫然,反問我:“錢不都是由你統一支付嗎?”
我一陣眩暈。原來他們以為我們都是瑪達接收的客人,房錢應該由瑪達向我收。由我統一來付。他們居然一分錢都沒給主人就和我們上路了。
我一下子不知所措起來。不敢想象,當藏民向憨實的瑪達索要房錢時,會是怎樣的尷尬,瑪達又會多么失望。大家看著大雪茫茫的天說:“已經走得太遠了,雪這么大,很難回去了。”
我說:“不,我們明天得回去,把錢還給他們。”
朋友們沒想到我會這么快就作出原路返回的決定,都認為我小題大做。
于是,我講了關于付押金的事情,朋友們都沉默了,最后大家一致決定:明天按原路返回,把錢還給他們。
第二天黃昏,當我們冒著大雪再次回到那個小村子的時候,瑪達領著家人在門口微笑著迎接我們。
當我滿懷愧疚把錢拿給瑪達的時候。瑪達拉著我的手說:“鄰居們都說你們可能就這樣走了,我對他們說,你們一定會回來的,你看你們不就回來了嘛。”
他話音未落,我的眼睛卻已經潮濕了……
(摘自《大眾閱讀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