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前,俄羅斯爆發了十月革命。這是一場具有偉大歷史意義的革命,它使整個俄羅斯社會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僅改變了社會政治制度,而且對包括文學在內的整個俄羅斯文化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從此俄羅斯文學進入了自身發展的一個嶄新的階段。
十月革命勝利后,新建立的蘇維埃國家,如同列寧所說的那樣,“成為藝術家的保護人和贊助人”。從此文學擺脫對錢袋的依賴和資本的豢養,不再受沙皇宮廷、貴族和資產階級趣味的支配,作家獲得了創作自由。文學作為整個無產階級事業的一部分,受到高度的重視。從事文學創作不再是普通的職業,而成為光榮的事業。作家的社會地位大大提高,他們后來被稱為“人類靈魂工程師”而受到普遍的尊重。十月革命的勝利,使得勞動人民成為新社會的主人,他們不僅在政治上和經濟上翻了身,而且也開始在文化上當家作主。大批有豐富生活經驗和杰出創作才能的工農兵青年涌上了文壇,成為一支重要力量,使整個文學創作的面貌煥然一新。新的社會主義文學在其發展過程中曾創造過輝煌,產生過巨大的國際影響。盡管它的發展道路并不平坦,曾經出現過一些偏向,但是總的說來,它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以及作為世界文學史上的一種嶄新現象所具有的進步意義和藝術價值,是誰也否定不了的。
到上世紀80年代中期,隨著所謂的“改革”的實行,社會主義文學開始遭到了厄運。它像一位俄羅斯論者所說的那樣,開始了“非國家化”的過程,這個過程隨著蘇聯解體而最后完成。這使得文學不再受國家的扶植,被拋到野蠻的市場上,任憑市場支配。它在蘇聯解體后的頭兩三年,因為對市場不適應而處于十分困難的境地。不少大型文學雜志一度面臨停刊的危險。發表作品難和出書難成為困擾作家的大問題,這直接關系到他們的生計。作家們普遍情緒低落,這不能不對整個文學創作產生消極影響。但是在許多有責任感的作家和文化出版界有識之士的艱苦努力下,俄羅斯文學渡過了難關,逐漸適應了新的條件和環境。文學生活較快地恢復了正常,文學創作逐漸活躍起來。作家隊伍不僅沒有減員,而且比以前更加壯大。到目前為止,俄羅斯兩個最大的作家組織,即自由派的俄羅斯作家協會和傳統派的俄羅斯聯邦作家協會,共有會員一萬多人,已超過1986年全蘇作協會員的總數,出現了一大批文學新人,其中不乏具有一定的文學才華和獨特的創作個性的人。以前的各種文學雜志幾乎都堅持辦了下來,有的雜志還一分為二(例如《青春》),此外創辦了不少新刊物,其中包括一批圖文并茂、以發表娛樂性的輕松讀物為主的所謂“彩色雜志”。出版社從過去的190來個增加到了15000多個。過去絕大部分文學作品都先在大型雜志上發表,然后其中較好的作品才出單行本。如今相當多的作品,包括一些重要作品,都直接出書。每年問世的各類文學作品數量很大。目前俄羅斯各種文學獎有幾百種之多。有的大獎,例如布克俄羅斯小說獎,每年評獎時獲提名的長篇小說達數十部。每年發表的詩歌作品也不少,比較而言,前些年戲劇創作滯后一些,但是最近幾年新作有所增加。蘇聯剛解體時,文學界不少人憂心忡忡,有的悲觀論者甚至預言俄羅斯文學將陷入停滯狀態,甚至走向滅亡?,F在可以肯定地說,這種情況沒有發生。
然而應當看到另一方面。盡管文學活下來了,但是它發生了巨大變化,與以往的社會主義文學相比,幾乎具有另一種面貌。蘇聯解體前后,馬克思列寧主義已被許多人拋棄,堅持社會主義理想的人已經不多。社會主義革命的歷史和社會主義建設的成就遭到否定,文學的社會主義方向被徹底扭轉。包括文學界在內的整個知識界處于思想混亂狀態,這種狀態至今尚未完全結束。這不能不對文學創作的思想政治傾向產生重大影響,使得非社會主義的和反社會主義的傾向開始占有上風。
在“改革”的后期,列寧的文藝思想受到攻擊,列寧當年提出的關于包括文學在內的寫作事業是整個無產階級事業的一部分的觀點已被許多人拋棄,有人公開提出文學“私有化”的主張,強調文學只是作家個人的事,反對文學發揮社會作用和教育作用,預言它將從“思想的文學”變為“自我表現的文學”和“游戲文學”。這樣的觀點和主張在蘇聯解體后進一步流傳開來,得到許多作家的贊同和認可,成為主流意識。在過去的蘇聯,文學在社會生活中發揮著重要作用,有人曾夸張地稱那時為“文學中心主義時代”,文學創作被當作一項光榮而責任重大的工作。而如今,在許多人心目中,文學開始成為一種普通的“行業”,成為一種謀生的手段,像馬克思和恩格斯所說的那樣,被“抹去了一切向來受人尊崇的和令人敬畏的職業的靈光”,文學作品成為可以買賣的商品,作家和讀者的關系在一般情況下成為生產者和消費者的關系,文學在社會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急劇降低了,它已由過去比較靠近中心的位置向邊緣轉移。這不能不使許多作家的創作思想和創作態度發生很大變化,自然也就不能不使他們的創作受到影響。
蘇聯解體前后,檢查制度被取消,不少作家滿以為可以獲得真正的創作自由,但是他們立刻發現,文學在被拋到市場上后要接受“市場的檢查”,而且這種檢查非??量?,凡是不符合它的要求的作品都在被排除之列。在這種情況下,一些堅持自己的理想和信念的作家只好把創作出來的不符合市場要求的作品鎖進抽屜里。相當多的作家或者迫于生計屈從市場的要求,或者為了追求個人名利而主動迎合,結果市場所需要的刺激性強和色情味濃的低品位的作品大量增加,文學創作出現了低俗化的傾向。有的人為了適應外國人的口味,甚至專門制造“供出口用的作品”。市場化對文學創作的重大影響還表現在通俗文學有了很大發展上,通俗文學作品開始在整個文學創作中占有相當大的比重。
還有一點需要指出,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之交,西方的各種文學思想和理論大量引進,這對俄羅斯文學的傳統觀念和藝術方法形成了很大沖擊,反映到創作上,不少作品開始在不同程度上帶有西方的色彩。
綜上所述,蘇聯解體后俄羅斯文學就其主體來說,擺脫了列寧文藝思想的指導,離開了十月革命后所走的道路,它在社會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以及作家的思想政治立場和文學觀點都發生了重大變化。這些變化都在文學創作上反映出來了。在具體談到創作情況之前,需要先講一下俄羅斯文學界的兩個主要派別的特點。從“改革”年代至今,主要由于思想觀點上的嚴重分歧,文學界分裂為對立的兩大派,一個是崇尚西方民主自由和主張走西方道路的自由派(他們自稱民主派),另一個則是主張發揚俄羅斯歷史文化傳統和反對走西方道路的傳統派(他們也叫愛國者)。后者是在愛國主義旗幟下聯合起來的龐雜群體,他們又可分為堅持社會主義方向的紅色愛國者和具有民族主義、甚至保皇主義傾向的白色愛國者以及介于兩者之間的“流動的愛國者”。自由派和傳統派這兩大派的藝術觀點和審美趣味也有很大的差異。傳統派作家大多遵循俄羅斯文學的現實主義傳統,而自由派作家則不那么重視傳統,甚至有反傳統的傾向,他們追求新奇,喜歡運用各種非現實主義手法,其中相當多的人對西方的東西有一種特殊的愛好。游離在兩大派之外的作家的思想政治立場和藝術觀點也各不相同。所有這些使得文學創作顯現出一幅斑駁陸離、五光十色的圖景。像以往一樣,小說創作仍在整個文學創作中占有主要地位,下面就著重講一下小說。
翻一翻最近十余年來發表的小說,首先可以看到各種不同的、甚至截然相反的思想政治傾向的作品同時并存的現象。許多作品以否定蘇聯革命歷史和批判蘇聯的社會制度作為主題,竭力渲染蘇維埃時代的黑暗以及生活的荒誕和痛苦。這一類作品大多出自某些自由派作家之手。例如奧庫扎瓦的《被取消的演出》把他的父輩們從事的革命活動寫成一場被現實生活取消了的莫名其妙的演出;哈里托諾夫的《命運線,或米拉舍維奇的小箱子》對十月革命進行了歪曲和丑化;馬卡寧的《審問桌》則把蘇維埃制度下的生活描繪成一輩子沒完沒了地被叫去接受審問的過程;彼得魯舍夫斯卡婭的《時間是夜晚》把過去的生活寫成漫長的黑夜,突出了貧困和人際關系的冷淡;佩列文的《奧蒙·瑞》把蘇維埃時代的一切都寫成欺騙,在其中,過去的英雄人物、英雄主義精神以及蘇聯人民引以自豪的宇航成就無不受到諷刺和嘲弄。此外,阿佐利斯基的《籠子》、沃依諾維奇的《紀念像的宣傳》等等都有這樣的特點。在“改革”年代自由派作家雖然曾經竭力想把蘇聯的歷史全部抹黑,但在否定衛國戰爭方面還有所顧忌。到蘇聯解體后他們便向蘇聯歷史僅存的這一方凈土扔垃圾了。而令人驚訝的是,帶頭這樣做的居然是一些當年參加過衛國戰爭而且寫過一些較好作品的老作家。在這方面阿斯塔菲耶夫表現得特別積極,他接連拋出了《該詛咒的和處死的》、《真想活啊》和《快樂的士兵》等小說,巴克拉諾夫也寫了《于是來了趁火打劫者》,貝科夫則發表了《嚴寒》和《愛我吧,小兵》等作品,他們不同程度地抹殺這場保衛祖國的戰爭的正義性,甚至把它說成和寫成兩個極權主義政權之間的爭斗,竭力渲染戰爭的殘酷性和帶來的災難,把蘇聯人民寫成實際上的失敗者。但是應該指出,到90年代中期,一方面大概由于這些仇視蘇維埃制度的作家已“才思枯竭”,挖空心思也寫不出多少能吸引人的新鮮東西了,另一方面則由于社會情緒發生了變化,人們對此類作品的興趣大大降低,結果這種批判和抹黑的作品明顯減少。有的人開始把注意力轉向蘇聯解體后的現實,發表了一些反映當代社會生活的作品,其中比較重要的有斯拉波夫斯基的《表格》、布托夫的《自由》、佩列文的《“百事”一代》和《轉型時期的辯證法》、波利亞科夫的《母奶煮山羊羔》和《我想要逃離……》等等。這些作品著重揭示了現實生活的反常和謀生的艱難,從中可以看出,它們的作者對新的現實并不滿意。
傳統派作家一般肯定十月革命后俄羅斯成為強大國家的事實,其中的紅色愛國者不僅如此,而且擁護社會主義制度,而白色愛國者雖然不接受共產主義,但是并不完全否定蘇聯的建設成就。因此他們在寫蘇維埃時代時,一般都作正面的展示。這樣的作品有阿列克謝耶夫的《我的斯大林格勒》、斯塔德紐克的《無悔的自白》、普羅哈諾夫的《帝國的最后一個士兵》、普羅斯庫林的《獸的數目》等等。不過傳統派中的農村題材作家不贊成農業集體化運動,他們在作品里對它作了全盤否定,如別洛夫的《大轉變的一年》和《五點多鐘》。
如果說,自由派把蘇維埃制度作為主要的批判對象的話,那么傳統派作家則把批判的矛頭主要對準蘇聯解體后的社會制度和新的當權者。邦達列夫的小說《百慕大三角》和劇本《政變》、普羅哈諾夫的《紅褐色分子》對1993年炮轟議會的“十月事件”作了具體描寫,對它的策劃者進行了嚴厲的譴責。普羅哈諾夫還寫了《黑索金先生》,揭露了政界的黑幕。拉斯普京在短篇小說《住院》里通過一個住院病人之口,抨擊了上層人物的叛賣行為。再就是寫蘇聯解體后社會生活中的不正?,F象和普通人生活的艱辛,這樣的作品有克魯平的《謝天謝地》和《美國佬滾回去》、別洛夫的《怪話》、拉斯普京的《葬入同一塊土地》等等。
至于說到當前俄羅斯小說的藝術表現方法,那真可謂五花八門。寫實的作品仍占一定比例,他們大多出自傳統派作家之手。許多自由派作家廣泛使用象征、寓意、怪誕、幻想、神話等手法以表現生活之荒誕和人們心理的反常。那些在“改革”年代專門寫生活的陰暗面而被稱為“另類文學”的作者們,沒有改變“扒生活的垃圾堆”的愛好,他們的新作仍然具有自然主義的特點。自然主義的傾向也出現在一些老作家的創作中。俄羅斯的感傷主義也有了傳人,它的特點在一些家庭紀事小說中表現得比較明顯??偠灾诮裉斓亩砹_斯的小說中,既有反映現實生活的寫實作品,也有大量脫離現實生活的憑空的想像和離奇的編造;既有在不同程度上遵循公認的藝術規范寫出來的作品,也有漠視藝術規范進行大膽試驗的作品,有的作品甚至不是本來意義上的文學了。在蘇聯解體后復雜多樣的小說創作中有兩種引人注目的現象,這就是后現代主義和新現實主義。
后現代主義理論是在上世紀80、90年代之交開始有系統地從西方引入的。在這方面表現得最積極的是年輕的批評家庫里岑,他因此而獲得了“后現代主義代理商”的雅號。這種理論受到了相當多的崇尚西方思想文化的自由派作家的歡迎,他們開始將其運用于自己的創作實踐。而傳統派作家一般不接受這種理論,對它采取漠視態度。大家知道,后現代主義提出“世界如文本”的觀點,消解了文學與現實的界限,把已有文化作為文學創作的源泉。后現代主義的作品具有集句性、注釋性、多文體性、不同藝術門類混合等特點,其中沒有傳統文學作品的主人公和情節,沒有嚴整的結構,敘事具有不確定性和不連貫性,常常進行拼湊、戲仿和改寫等等。在運用后現代主義方法的作家中最有代表性的人物是索羅金,他被人們戲稱為“后現代主義經典作家”。索羅金從90年代上半期以來,陸續發表了《排隊》、《四個人的心》、《達豪一月》、《定額》、《羅曼》、《瑪琳娜的第三十次戀愛》、《藍脂油》、《冰》、《勃羅的道路》、《23000》等。
除索羅金之外,維克多-葉羅菲耶夫、葉夫根尼·渡波夫、哈里托諾夫、加爾科夫斯基、祖耶夫等人也創作了不少后現代主義特點比較明顯的作品。例如上面提到的《命運線,或米拉舍維奇的小箱子》,根據糖紙上的斷斷續續的記載,描繪出了主人公的“命運線”,充分體現了后現代主義敘事的片斷性的特點。加爾科夫斯基的《無盡頭的死胡同》由949個注釋構成,是后現代主義作品注釋性的典型代表。祖耶夫的《黑盒子》由廣告、正文、對話、信件、記事、問題、證明文件、抒情插敘、目錄、會話材料、閱讀材料、廣播雜談、思考、夢境等組成,可以說是后現代主義多文體手法的極端表現。葉夫根尼·波波夫的《前夜之前夜》是仿照屠格涅夫的《前夜》寫的,其中的情節結構、人物配置與《前夜》一樣,只不過把主人公的姓名和身份以及故事的內容和時間地點作了變動,作者運用的是后現代主義的改寫手法。這里所列舉的是后現代主義特點比較突出的作品,而在某種程度上采用后現代主義手法的作品數量就比較多了,其中甚至包括某些老作家的一些作品,如艾特馬托夫的《卡珊德拉印記》、馬卡寧的《審問桌》和《地下人》等。
應該指出,俄羅斯后現代主義文學的社會生活基礎與西方后現代主義文學有所不同,同時它受到俄羅斯文學的現實主義傳統的束縛和影響,這就使得它具有不同于西方的“原創”性。在俄羅斯后現代主義作品中,除了少數單純模仿的作品外,多數作品都或多或少地反映現實生活中的問題,具有明顯的社會性而沒有完全成為文字游戲。后現代主義文學曾在90年代上半期形成一定的聲勢,但是它的“文本”對廣大讀者缺乏吸引力,在文學市場上缺乏競爭力,到90年代中期它就開始退潮,不過在這之后在不同程度上采用某些后現代主義手法的作品還時有出現。
現實主義在俄羅斯文學中具有深厚的根基。上面說過,傳統派作家基本上采用現實主義筆法,而在自由派作家中也有一部分人雖然在思想政治上持自由主義觀點,但在創作中仍堅持現實主義,如自稱為“頑固的現實主義者”的弗拉基莫夫,他的小說《將軍和他的部隊》就是用現實主義筆法寫成的。但是后現代主義以及其他非現實主義的藝術思想和方法也對傳統的現實主義詩學產生了影響,這就使得某些作品出現了新的特點。早在1992年,批評家斯捷潘尼揚就把此類作品稱為“新現實主義”。隨著此類作品的增加,“新現實主義”這一術語被愈來愈多的人接受而流傳開來。
目前俄羅斯評論界對新現實主義的理解尚不一致,對如何界定它還存在著爭議。根據批評家邦達連科的劃分,新現實主義作家可分為三類。第一類是自由派內部的反叛者,他們向這一派內占主要地位的后現代主義提出挑戰,主張恢復傳統的現實主義筆法,這一類作家的代表是帕夫洛夫、瓦爾拉莫夫、瓦西連科、塔爾科夫斯基等。第二類被稱為新現實主義作家,由于他們與單純運用現實主義筆法的傳統派作家不同,把一些新的藝術手法和表現手段(其中包括后現代主義的某些成分)引進了現實主義,屬于這一類人的有米哈依爾·波波夫、焦格捷夫、阿爾焦莫夫、科茲洛夫等。第三類大多是新登上文壇的20多歲的年輕人,他們之所以稱作新現實主義作家,只是因為“如實地、非常細致地、毫不進行美化地”描寫了他們周圍的現實。屬于這一類人的有沙爾古諾夫、先欽等??梢钥闯觯钸_連科在確定不同作家的歸屬時所用的依據是不一樣的,應該說,他沒有對新現實主義的共同特點作出說明。
在被稱為新現實主義作家的人當中,巴夫洛夫和瓦爾拉莫夫在創作上顯得比較突出。前者的卡拉干達三部曲(包括《公家的故事》、《馬秋申的事》和《卡拉干達的第九日悼念會,或最后的日子的故事》)引起了廣泛的重視;后者先后創作了《誕生》、《不明事理的人》、《沉沒的方舟》、《鄉村的房子》、《圓頂》等小說,它們發表后受到了普遍的好評??破澛宸虻摹兑公C》寫得很有特色。沙爾古諾夫這個年輕人出手不凡,他的小說《一個男孩受到了懲罰》獲2001年處女作獎。他不僅寫小說,而且寫評論文章,積極參加社會活動。
上面提到過,通俗文學的發展成為蘇聯解體后俄羅斯文學的一大特點。最近十多年來,在通俗文學的各種門類中偵探小說的創作顯得最為紅火。出現了一大批偵探小說家,其中女作家要比男作家人數多,而且創作上要比男作家活躍。在女作家當中最有代表性和影響最大的要推亞歷山德拉·馬里寧娜,其真實姓名為馬林娜·阿列克謝耶娃。她曾長期在內務部系統工作,1991年開始寫小說。第一部小說《六翼天使》是與人合寫的,接著單獨進行創作。到2002年為止,她已寫了27部小說,印數達3000多萬冊,我國已翻譯出版了其中的23部。有人把馬里寧娜稱為“俄羅斯的克里斯蒂”或“克里斯蒂第二”。在這一批女作家當中,除馬里寧娜外,比較走紅的還有十余人,她們的很多作品都上了暢銷書榜。近來整個偵探小說家群體中又增加了一位值得注意的新人,這就是歷史偵探小說家阿庫寧。此人是格魯吉亞人,原姓奇哈季什維利,本來是一位研究日本學的專家,90年代下半期開始寫小說。1998年一下子推出了以偵探凡多林為主要主人公的四部長篇偵探小說,2000年又發表了《加冕禮,或最后一部小說》。此外他又設計了一個“外省偵探小說系列”,已出版了三部小說。包括偵探小說在內的通俗文學的發展,在很大程度上說明文學的教育功能大大減退,娛樂功能占據了重要地位。
從以上簡要的介紹可以看出,蘇聯解體后的俄羅斯文學與十月革命后整個蘇維埃時代的文學有很大的不同。而最大的不同在于社會主義文學失去了主體地位,被排擠到了邊緣,取代它占據主體地位的是那種在不同程度上具有反蘇維埃色彩、能夠適應市場需要和刻意迎合讀者趣味的文學。其中批判蘇聯的社會主義制度、歪曲和丑化蘇聯歷史、宣揚剝削階級的腐朽思想和生活方式、描寫各種奇聞和艷遇、揭示各種內幕和隱私、充滿暴力和色情場面的作品占有相當大的比重。目前的創作情況如同一個嘈雜的市場,商品名目繁多,有少數質量較好的東西,但是偽劣產品相當多,還很難說有多少作品能經得住時間的考驗。
俄羅斯評論界對蘇聯解體后的文學看法很不一致。傳統派比較悲觀,認為情況糟透了。自由派內部在看法上存在著分歧。批評家涅姆澤爾認為,90年代在小說創作方面是“非常好的十年”,他提出了一個他心目中的30部優秀作品的書單來說明這一點。他所說的“優秀作品”雖然在發表時曾被“熱評”過,但是很快沒有多少人再提了,流傳下去的希望不大。這就是說,涅姆澤爾對創作情況的肯定是缺乏充分依據的。女批評家拉蒂寧娜發表了《文學的昏暗》一文,把蘇聯解體后的十年稱為“昏暗的十年”。《文學報》在發表她的文章后組織了題為“文學的昏暗:是黃昏還是黎明”的討論。從該報出的題目來看,它同意拉蒂寧娜的看法,肯定現在的文學是昏暗的,它要大家討論的問題只是:這種昏暗是黃昏后的漫長黑夜還是黎明前的短暫黑暗,也就是說,要大家討論這昏暗會延續多久的問題。
應該承認,與當年繁榮時期的蘇聯文學相比,蘇聯解體后文學的創作圖景確實是昏暗的。至于這種昏暗會延續多久,一時還難以作出準確的判斷。應該說,現在對文學健康發展來說,有不少不利條件。首先是處于商業化大潮中的文學要做到不屈從于市場的要求、不完全聽命于市場還比較困難。其次,文學界受各種思潮影響,思想比較混亂,迎合時尚和追逐名利的表現比較普遍。但是應該指出,在俄羅斯文學界有一批始終保持社會主義信念和堅持文學的社會主義方向的作家,他們雖然人數不太多,但是影響較大。這說明十月革命的火種在文學界沒有完全熄滅。到90年代后期,出現了一批30歲左右的年輕人,他們發表宣言,聲明不受資產階級社會的“招募”,表示要繼承俄羅斯古典文學的傳統,在創作中堅持人民性原則。這表明俄羅斯文學后繼有人,它的優良傳統不會中斷。另一方面,在現實生活的教育下,一些過去持反共立場的作家進行了反思,改變了立場。季諾維耶夫的轉變最具有代表性。他轉而頌揚十月革命,像馬雅可夫斯基一樣稱它為“我的革命”,把蘇維埃時代稱為俄羅斯歷史的頂峰。前些年俄羅斯文學界曾經比較普遍地存在過理想失落和思想滑坡的現象,現在情況正在發生變化。另一方面,讀者也有很大變化。許多人讀那些胡編亂造、庸俗低級的東西倒了胃口,開始尋找真正的精神食糧,同時隨著社會上懷舊情緒的出現,他們把目光轉向蘇維埃時代的文學創作,重新對那些“紅色經典”產生了興趣。早在1998年全俄社會輿論研究中心作過一次調查,發現讀者最喜歡讀的十部小說中有七部屬于社會主義文學作品。讀者的價值取向的這種變化,將反過來對創作產生良好的影響。如果上述趨勢進一步發展下去,對創作的健康發展是很有利的。然而更重要的是,俄羅斯文學要改變目前的狀況,還需要具備相應的社會政治條件。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些條件恐怕不大可能在短期內形成。但是可以相信,不管要過多長時間,終有一天俄羅斯文學將結束昏暗時期,走上健康發展的光明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