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片警阿良。
報道上說每年有好幾百的警察都死在工作崗位上,我參警十五年來,遇上的只有兩位警察,但并不是死在工作崗位上,都是為生活所迫,欠了好幾千元外賬,自殺的。
我自己親身經歷過幾次,都是和死亡擦肩而過,今天寫出來,不是嘩眾取寵,只是聊以自慰罷了。并且我保證寫的東西都是我的親身經歷。
我們這里和四川交界,雖說只是一個小小的縣城,但真的說得上是地域遼闊,有時候出警辦一個案子,往來要奔波兩百多公里。
那是一個夏天的晚上,我還在刑警大隊當中隊長,我們辦完一個盜竊案后,連夜開著一輛白藍相間的吉普警車往回趕。
我們辦案的地方正和四川省巫溪縣交界,距縣城有110公里,一路上山高路險、地廣人稀,走很遠都鮮有人煙。中途還要經過另一個縣。
當晚11點多,我們從派出所出發,走了有半個多小時,到了和另外一個縣交界的地方,小地名叫九道河。突然從路邊沖上來三個用黑布蒙著面的大漢(說是大漢,因為從個頭兒上看顯然比我們都要高大,我才一米七二,那幾個人最少都在一米八以上),有一個手上拿了一把白森森的刀子,那兩個手上拿著兩塊大石頭,我當時第一個反應就是遇上搶劫的了,但心中還是有幾分不信,因為明明我們開的是警車,他們真的有那么大的膽子么?!
我們把車停穩,我大問一聲:“我們是公安局的,你們有什么事?”(表明身份,讓對方知難而退)誰知對方說:“我們是搶劫的,搶的就是你們!”話音剛落,那個拿刀的大漢一下子就打開了我們車的前門,一下子坐到了我的身上(我當時坐在前頭),另外兩個家伙一邊車門一個,對我們形成了包抄之勢!
我被這幾個歹徒一下子激怒了,大聲命令我的同伴說:“打!”(有人會問,你們不是有槍的么,咋不用槍?我告訴你們吧,別看我們是警察,我到現在還沒有槍呢。)
我們車上加上我也是三個人,還好都是二十來歲的小伙子,都有一股子不怕死的沖勁兒!于是我們三個對三個歹徒打成了一團。
打來打去,都是亂打一通,那個拿刀的家伙被我死死地掐住他的手,把刀子奪下來扔到路邊懸崖下了。(有人說,你咋不奪下刀子剁死他呢?說實話我不敢,別人打了警察,好說,人家能上訪,我們警察要是把人家拿刀剁出人命來了,真的就不好說了。)
我們六個就在那條不到四米寬的泥巴路上翻來滾去,打了約幾分鐘,誰都沒占到上風。我看這樣長久下去不是辦法,因為對方比我們高大,時間久了,會出問題,就大聲命令同伴,先放棄另外兩個,我們集中三個人只照準一個歹徒猛打。這樣一來,形勢大變,我們不到一分鐘就徹底制服了第一個歹徒,讓他動彈不得,接著我們打第二個,任憑另外一個歹徒的拳頭雨點般地打在我們身上頭上,我們也毫不理會。(沒打過架的人體會不到,我算是深有感觸,真正打架的時候跟不知道疼似的!)這樣一來,我們又迅速打服了第二名歹徒。
這時,第三名歹徒眼見情勢不對,就想跑,我向后退了幾步,猛地朝他上了一個飛腳,只覺得他一閃身,我一下子覺得自己飄在了空中,那一瞬間,就像做夢時跳崖后總是無法落到底的感覺,我一個閃念,心想今天可是真的完了,要死了!
一念之間,我重重地架在了一個樹枝上,停了大約有一分多鐘沒敢動,然后慢慢地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臉,感覺到了疼,說明我還活著,于是我又試探著用手朝周圍摸索,連摸了幾個樹枝,都還沒有拇指粗,(這期間我聽到上面的同伴兒大聲在喊“李隊長”,可是我不敢答應,我怕一使勁會弄斷托著我的樹枝)終于,我摸到了一根碗口粗的樹枝,一下子牢牢地抓死了它,第一感覺就是,一顆揪著的心放下來了,今天起碼是死不了了!
這樣我抓住那樹枝休息了一會兒,然后慢慢爬上去,騎在它上面,又脫掉自己的襯衣,慢慢地扯成條子,把自己從腰上橫過來綁在了另一個樹枝上,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我靜下心來,才聽到腳底下輕輕的流水聲,憑聲音判斷,自己可能是被架在距河床最少有100米高的懸崖上了吧。
這時,我才大聲答話,說:“你們不要著急,我掉在懸崖上了,目前還算安全。”
我看到同伴們爬到懸崖邊上,用打火機照著亮,車載大燈本來就不行,經過一陣子的打斗照明,早就不亮了。
他們看了一看地形,對我說,最少得要找一根20米以上的繩子才能把我拉上來,問我咋辦,我說你們兩個現在快返回所里,到所里求救吧。他們執意要留下一個陪我,我說不用了,反正我架在這兒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的,也沒有誰能對我咋的。(對話中我才知道剛才那幾個歹徒早跑得無影無蹤了!)
這樣他們又返回所里找人去了,一來一去最少得一個多小時,現在回想起來,那是我人生最漫長的一個小時啊!四周靜得出奇,也格外的黑,真的是伸手不見五指。(因為在等待過程當中,我真的把自己的手伸出來,并努力地睜大眼睛看過,是真的看不到啊!)
我慢慢地數數,心想一個小時不就是3600秒么,我數夠了3600次,他們就來了(我沒有手表,也不喜歡戴表),數到100時,我怕自己數快了,又折回來從1開始數,這樣數到3886秒時,終于聽到了車子的聲音,這個3886我記得很清楚,因為當時我想這數字中有8683,自己當警察一來,一直不都是在“跑路又爬山”的么?啊啊。
所里還來了兩個同志,他們先把繩子放了下來,是一根很粗的我們當地叫“牛炮繩”的那種,看得出來,同事們對我費了心了,因為我體重只有50多公斤,其實要不了那么粗也能拉得起我。
上去以后,所長盛情地要我們返回所中,要給我壓壓驚,而所里的同志也早準備好了一桌豐盛的酒菜,我們開始大碗喝酒(注:那時無禁令,是可以喝酒的),大塊吃肉,大聲地吹牛,仿佛剛發生的一幕不是驚險,反而有趣兒!——好不愜意啊!
酒足飯飽后,所長打了一盆熱水讓我洗了休息,我把身上先用水沖了一下,便打上肥皂,一陣鉆心的疼突然襲來,不由得大叫一聲。聽到我大叫,同事們連忙跑來一看,原來我的身上都是被刺劃的血痕,一用肥皂,才刺激得格外疼痛,那種疼痛現在還深深地印在我腦海當中,鉆心,真正鉆心!
第二天一早,我們啟程回大隊,路過那地方時,我們都下車看,不看不要緊,一看自己馬上出了一身的冷汗!原來,那個地方只有兩三個平方的樹叢,要是往前或是往后半米,我就會墜入懸崖,死定了!……
“關禁閉”
“關禁閉”是我說的,其實本所同志們戲稱“坐牢”。無論是“關禁閉”還是坐牢,指的是我們每個月的值班。
我們所有六名警察,所長工作千頭萬緒,是不可能值班的,這樣我們還有五個人了,而上級要求,每班最少不得少于三人一班,這樣一個月下來,我們每人要值一周的“主”班,兩個周的“副”班。“主”班是指一天24小時守在那里接聽報警電話,和接待來訪群眾等等;“副”班是負責有報警了就要出警——這樣一來,每個月不值班的日子只有一個周,有三個周就必須呆在所里,時間久了,我們就自嘲為“坐牢”。
每當一班人值班滿了,下一班人來接班,相互打招呼為:“恭喜你刑滿釋放!”另一班的人則答曰:“希望你好好改造,早日出來!”
說到這兒,就不得不提及基層警察的一個重大問題,長年累月的頻繁值班真不是個辦法,時間久了,朋友無以為朋友,親戚無以為親戚,妻兒無以為妻兒,父母無以為父母……因為無論是什么朋友聚會,家中紅白喜事等等,今天找你——在值班呢,明天找你——在值班呢,漸漸地誰也不找你了,你好像從生活中消失了一樣。
公安部要求一年內每位警察必須要最少休假15天,對我們來說只是個望梅止渴的良好愿望。我們心里最清楚,值班的事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今天你休息了15天,誰替你值班呢?!
好吧,不休息也罷,那按有關規定,凡是加班的每天按多少倍的加點工資也行吧——那也是不可能的,對于縣財政來說,兩個字:沒錢!
怎么辦呢,只好聊以自樂了,時間一長就慢慢習慣了。本人今年有點巧合,從臘月二十到大年初一是值副班,從大年初二到正月初八是值主班,這不正在邊看電視邊上網呢嗎,也好啊,正好有時間來慢慢把自己參警以來的經歷和體會寫出來,一是聊以自慰,打發無聊的時光,二來練練文筆,三是看不慣一些電影電視劇上描寫警察如何假大空的樣兒,我以警察寫警察,讓大家了解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現實中的警察生活,他們是多么的平凡、樸實,樸實、平凡……
“初顯身手”
1993年我從省公安學校畢業直接分配到了縣局,那時我們同學一共是七個人,唯有我在學校是當過中隊長的(相當于別的學校的班長),當時天真地認為自己肯定在縣局來說分的單位應該是最好的吧,因為我們縣局有一大半都是從省警校分回來的學生,歷朝歷屆相比,包括我只有兩人在省警察學校當過中隊長的。
可是分配的時候,竟然只有我分得最為偏遠,距縣城80公里的一個派出所。政治處的一位副主任告訴我說,那個派出所是我縣條件最好的所,所以還是對我的照顧呢,氣得我恨不得和他好好地打一架。
分配之后,也許是賭氣吧,第二天我就輾轉了大半天到派出所報到,那時交通很不方便,班車只能開到距我要到的所正好一半路程的地方,下了車以后,問了問路,才知道也沒有別的車子到那個地方,于是我就到當地一個派出所,目的是肚子餓了,看能不能混頓飯吃。
一進派出所門,就遇上一位精神飽滿的年輕警察,我說明了來意,并給他看了縣局開的介紹信,他哈哈一笑,說:“是你呀,你是一位很有才能的人啊,在警察學校當過中隊長的吧!你們所的孟所長下了好大力氣才把你要去的呢!”說罷就馬上安排廚房給我做了一大盆肉絲面,并騎上一輛70型摩托車親自送我到我的單位上班。為這件事,我至今感動,而那位警察,從此以后也成了我最好的朋友。
我所在的派出所和陜西省交界,不大,但一進門就給人一種干凈整潔的感覺,是一個獨立的小院落,一邊臨路,三面環山,幾位同樣英姿勃勃的警察正趴在乒乓球臺子上打靶,孟所長是一位和藹的中年人,他一見到我就用力地和我握了一下手,然后讓正趴在那兒的一位警察起來,重新裝了5發子彈,讓我來打。
我覺得有點突然,在警校我們平時練的都是手槍,還從來沒摸過步槍,今天要是打不好,豈不是丟人丟大了么?幸好我進來時就留心觀察了他們上彈退彈夾扣扳機的動作,所以硬著頭皮充內行,也得虧他們提前把子彈上好,我上去直接瞄準擊發就是了。
結果5發子彈,跑了一發,3發打了10環,一發打了9環,總算把面子撐過去了。
打了一會兒,飯就好了,所長把我硬生生地拉到上席坐好,然后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到我們這兒來的人第一天我要試試你的酒量!”說到喝酒,嘿嘿,倒是我的長項,我老家是山西,祖輩喝酒都厲害。當時一桌子坐了八個警察,帶上送我的那位張所長,還有廚房的師傅一共是十個人,開始暢飲!(那時是可以喝酒的哦。)
喝到最后,桌子上就只有我和孟所長兩個人了。他又拿出來一個5斤的朔料酒壺,我們倆人開始對拼,一直拼到指導員來攔住,5斤酒又去了一多半兒。第二天一早,我起了床,發現孟所長已經在打掃院子了,我暗暗吃驚,想到他的酒量真是厲害,而我也是一喝成名,不幾天的工夫,全局的人都知道新分來了一位酒量大的學生,敢和“孟百杯”拼個高下,(我后來知道我們孟所長一次能喝100杯酒,那種小酒杯,人稱孟百杯,后來調到縣局當局長了。)而我真正顯示身手的并不是這個。
“河南大解救”
上班一個月左右后的一天,孟所長把我叫到了他的辦公室,一臉莊重的表情對我說:“我想交給你一個任務,你一路上一定要千萬小心,這個事局里面是不同意我們參與的。”說了好一會兒,我總算聽明白了。
原來我們這兒很多村子這幾年外出打工的男民工有27人先后下落不明,最長的有四年多和家里失去了聯系,反正是一出去都從此石沉大海,杳無音信。突然有一天,一個村的文書的弟弟從河南跑了回來,才真相大白——這27位民工到河南一個縣的磚廠打工,誰知去了以后就馬上被磚廠的打手看了個嚴嚴實實,不準他們和家里聯系,又不發工資,一頓就只給他們一碗稀飯吃,一天要工作18個小時以上,等于就成了奴隸了!跑是很難跑出來的,因為河南那個地方地勢平坦開闊,取土的地方越往下挖越深,形成了一個臉盆狀,人在盆底下往傳送帶上上土,再由傳送帶把土運到上面來,時間長了根本上不去,吃住都在盆底。上面還有打手拿著橡膠棒看守。
聽這位跑回來的民工講,他頭一天晚上從傳送帶上到取土層的盆沿中間的一個土洞里躲了一天,第二天晚上又從半中腰的土洞中爬上去才跑出來的,身上沒有一分錢,于是他就沿著鐵路一路乞討了五個多月才回來。
孟所長說,這樣的案子本來是歸檢察院管(當時非法拘禁屬檢察機關管),我也請示了局長,局里也不同意我們派人,但是被困的老百姓是我們這兒的老百姓,我們不出面解救有點說不過去,對不起良心。還有就是,這次去困難很大,去年我們縣政法委的一位副書記帶隊,也和這個情況差不多,到河南解救我們縣別個鎮子上的民工,但一個人也沒弄回來,還差點挨了一頓死打,所以你去了以后首先一定要保證了自己的安全,你要是人沒弄回來,再出個問題我可真是不好交差。
我這個人生來就喜歡做有挑戰性的工作,也許還帶有一點初生牛犢的味兒吧,不但沒有害怕反而還有點遇上大事而興奮的感覺。就很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我們一行有三個人,除我一人是警察外,還有一名是村上的書記,一名是我們鎮上的政法委書記。我這個人做事有一點長處就是:膽大心細,點子還是比較多的。我們先是進了縣城,哄著辦公室主任開了一張縣里的介紹信,正洋洋得意地準備打車走時,又被辦公室主任開車攆到車站攔住把介紹信收了回去,理由是這事不由我們公安管的,局長知道了以后還把我收拾了好一氣。我只好把介紹信退給了他,此時我才知道事態的嚴重性,說實話開個局的介紹信,也無非是給自己壯壯膽子而已,連介紹信也沒有了,前途茫茫,心里油然生起一種悲壯感來!也許孟所長和局里的意思只是讓我去一趟而已吧,根本沒對我抱有成功的希望,想到這兒,我暗暗發誓,無論有多大難處,27位民工,我一定一個不少地帶回來!
上了班車,又上火車,到了河南滎陽,我們三個人一人來了一碗面,在商量的時候我對他們說,這件事如果要想辦成,你們到時候一定要聽我的話啊。那兩位雖說有一位是鎮上的政法委書記,但從來沒有出過遠門,此時早已方寸大亂,對我也只好言聽計從。我們三個人一共帶了970塊錢,鎮上的書記是負責管錢的,我分析道:我們來到這兒,人生地不熟,指望我們自己想把人救出來那是不可能的,說不定連我們自己也有進無出,我們必須緊緊依靠當地的政法委,而河南人生性豪爽,他們只要答應你的事,只說一個“中”字就搞定了(我們學校原來有河南的學生),否則要是說“不中”,那就完了。另外出門在外,我們不能看低了自己,把自己看低了,別人更不會尊重你,所以到了政法委后,你們就叫我刑警大隊的李隊長,書記我們就叫你是縣里的副政法委書記。反正那個時候走哪兒就只有一個工作證,也沒說職務什么的。商量好后,我們一行人直接去找對方的政法委,并且一下子找到了他們政法委一位分管的副書記,他聽了我們的自我介紹后,感到有點驚奇,隨后嘆了一句:“好年輕的大隊長啊,前途無量啊!”由于我們來人的身份在那兒擺著,所以他們也表現出了應有的重視,我趁熱打鐵說:“來了你們這兒一切就靠你們了,今天反正天晚了,也辦不成事了,請你們出去吃個飯罷!”那位書記很爽快地答應了,這一頓花了我們將近三分之一的經費。
按約定時間,第二天一早我們就來到了政法委,他們紀工科全體人都在,還把檢察院的人也叫了幾個,那位政法委書記親自帶隊,正要出發時,我拉住那位書記說:“我們還是租個車去吧,要是開著你們的車去,我怕他們放有暗哨,萬一打草驚蛇了就不好辦了,我們千里迢迢地來一趟不容易啊,放心,租車的錢我們來付。”那位書記想了一會兒,說還是你想得周到,昨天說你是隊長我還有點不信,今天看來你當之無愧!
我們一行人租了一個大面包車,一到目的地立刻包圍了廠部,馬上把廠上大大小小的頭兒控制了起來,然后直接到廠上找人,誰知那個廠規模太大了,面積和我們縣城小不了多少,我怕夜長夢多,馬上提議我們一起坐車,把頭伸出窗外,開著車慢慢找,還沒轉到半圈,村上的書記就哭了起來,他遠遠地看到盆底子上有個人像他的弟弟。在事實面前,那個廠長只好讓我們把27名民工全部找攏了,(開始他是死不認賬的,說根本沒湖北人!)臨走時,突然有兩位民工沖出來跪在我們面前,說是臨近我們縣的竹溪縣的,還有兩個老漢也在這兒,都出來五年多了一直沒跑成,我二話不說,把那兩位老漢也一起帶走。
事情到了這兒,還遠遠沒有結束,因為從那個廠長惡毒的眼神中我看得出來,我們想安全離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人在半路上被當地人劫回去的事兒原來就有發生過。我們假裝當著他們的面,大聲說讓司機把我們送到滎陽火車站,其實一上車我立馬讓司機直趕鄭州火車站,走了一個完全相反的方向。(事后證明,此舉完全正確。)
到了鄭州火車站后,我們錢也花得差不多了,想一人一張票是不可能的了,于是我又找到了車站派出所,說我們帶了一群被拐賣的人犯,請他們配合。車站派出所的同志顯得非常重視,親自把我們直接送到了火車上,又親自找到車上的所長,把我們一行人安排到乘警車廂,這樣,我們一行三個人,警察我一個,經費970塊錢,成功地把29名民工解救回了家!(當時由于心中確實沒有底兒,所以在自己同志面前編了一些迫不得已的善意的謊言,在這里一并說聲對不起了。)
這件事后來上了《湖北日報》,我本人雖然沒有受到任何表彰,但從此也是名聲大振,見了我的面,沒有人不稱我一聲“李隊長”的,啊啊,但也正因為此事,為我后來跑遍全國16個省市,先后解救59名被拐婦女兒童埋下了伏筆!
“只身除惡”
我畢業于1993年,那時社會治安比現在要壞得多,幾乎天天都有打砸搶的事發生。
我在警校散打考試課只是勉強及格,說不上好,也說不上最差。有一天,所里的人都出去了,剛好我一個人在所里值班,突然,鎮上的一位副鎮長跑來,滿臉鮮血淋淋,我問他是怎么回事,他說那個袁××回來了,當時他正在理發店理發,那個袁××喝得酒氣熏天的,上去就把他死打了一頓!
這個人我來的時候就聽說了,只舉一個小例子:有一次,他從距我們這兒150多公里的十堰市盜了一車賽車,連夜騎回了家中,案子發了以后,人也跑了一直落屋。另外,還有多起打架斗毆的案子。我們也正要找他呢。可是,那家伙人高馬大的,又喝了酒,我一個人怎么對付得了?反過來想,人家堂堂的鎮上副鎮長來報案了,我不去太丟人了,和同事們聯系吧,一是無法聯系,就是聯系上了,沒有幾個小時是回不來的(那時下村里都是靠走)。我心里是這樣想的,表面上還是毫不猶豫地跟著那位鎮長去了。
到了理發店后,那家伙正在大發淫威,理發店的東西被扔了一地,這時一種責任感和良心使我反而異常地平靜下來,我首先給他看了一下工作證,他隨手一揮,把我的工作證打掉在地上,周圍有很多圍觀的群眾,我知道他們都在看著我——警察都解決不了的事,他們是絕不會插手的。
我打量了一下他,首先是兇相逼人,比我約高出來一個頭,再者他看到我是一個人,有幾分囂張和得意,期間也夾雜有少許的緊張。我反而更加平靜。
我慢慢地從地上撿起我的工作證,揣好。再從口袋里掏了兩支白金碟的煙,我拿一支,遞給他一支,他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搞愣了,下意識地掏出打火機為我點火,就在這一剎那,我一拳重重地打在他的眼睛上,他當即把眼睛用雙手一蒙,蹲在了地上,我緊接著以閃電般的速度把他雙手銬上,等他回過神兒來,一切都晚了,這樣我以弱小之軀制服了比自己高大的犯罪嫌疑人。事后想想,要是不出警,自己真是無法在當地老百姓中立足,但是如果和他硬拼,可能制服不了他外,反倒被他所打,落一身的羞辱,真是兩難也!
“當了一回青天”
我所在的派出所轄區內,有一座高高的山,叫“圣母山”,距鎮上有30公里吧,山上有一個生產小組,其實也就六戶人家,親兄弟六人,皆姓余。
一天,所長把我叫到辦公室說,鎮上和管理區還有村上的同志到山上收一年一度的“三提五統”時,被那兄弟6人打回來了,聽說那兄弟六人怪得很,你今天和他們一起去配合一下。臨走時又特別囑咐我一定要注意安全。
鎮上去了三個人,一名副書記帶隊,管理區從書記到主任到文書等又去了四人,然后到了村上,村上大大小小的頭兒又要去四人,加上我一行就有十二人,并且人人都備了一根兩三尺長的棍子,就像去打仗。我心里總覺得不妥,也不知是哪兒不妥,堅持最多只去四個人,還要他們把棍子都扔掉,干部們不答應,說那樣太危險了。我笑了一笑,安慰他們道,別怕,有我在呢。也許是有了前幾次我所解決的案件慢慢樹起來的點點威信吧,到最后他們也只好將信將疑地同意了。
一路上他們說的都是這兄弟六人的情況。我記得的一件事是,有一年冬天,老大余龍海到山上用鋼絲套住了一頭200多斤的野豬,當時那頭野豬假裝不行了,誰知老大剛把鋼絲一解開,那廝突然沖起來,這樣一人一豬便在山上打斗起來。最后,老大硬是把那廝背在身上,雙手牢牢地扯住那廝的兩只前腿,頭死死地頂住那廝的下頸(以防它咬啊),然后拼命地往家跑,而那野豬由于頭的前腿都不得動彈,便用兩只后腿在老大屁股上刨。等到老大跑回家后,其他幾個兄弟拿著棒子就在老大背上朝那頭豬亂打,一直把它打得咽了氣才放下來,此時才發現老大的屁股,被那廝刨得鮮血淋淋,差點沒見骨頭!
我沒有害怕,反而心想如果真有此事,那真是一條好漢啊,待會兒到了山上一定要印證一下。
上到圣母山頂,已是下午5點多了,眼前豁然開朗,首先躍入眼簾的是一大片的蘆葦,簡直是一眼看不到邊,行至一里多路,才發現這大片的蘆葦中間,還有一個天然的湖泊!——好一派旖旎的風光,讓人一時激動得有些恍惚,不知是在山上還是在水邊。更為驚奇的是,在湖中,我們分明還看到一條條時隱時現的一尺多長的野生鯉魚,在湖的正中央,還有一間屋大小的一片巨浪在翻滾!——今天真是不枉走了這么長的路,爬了這大一座山!
再往前走了約十多分鐘,遠遠地看到幾間茅屋,隨行的干部當時緊張起來,我知道我們的目的地到了。來到了茅屋,那兄弟六人(都是光棍兒)早已齊齊地站在那里了,我觀察到他們雖然眼中明顯地帶有敵意,但都是一臉的忠厚樸實,不像是傳說的壞人。便下決心一定要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
我先自我介紹了后,對他們開門見山地說:“我今天來最主要的是想聽聽你們兄弟說說心里話,我看你們也不像壞人,為什么不交稅不說聽說還打了人呢?來的一路上我聽干部們說了說他們上次來收稅的過程和情況,但我這個人從不信一面之詞,今天我先讓你們說,你們如果有道理我就給你們撐腰,你們如果沒有道理,我就是批評或是處罰你們,也要說出來讓你們心服口服!”——可能是在他們心中,一直有官官相護的概念吧,萬萬沒想到我會是如此坦率。我發現這幾位兄弟愣了一下后,那位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馬上吩咐其他的幾人拿椅子倒茶……氣氛一下子緩和了下來。
原來,這圣母山上漆樹比較多,鎮上在那兒建了一個漆廠,后來漆廠倒閉了,留下6間茅草屋,鎮上以每間50元錢賣給他們,并且簽訂了合同,而管理區收錢時每間加了200元,村上又每間加了100元,一間茅屋最后變成了350元,所以他們一直拒交,并且老大拿出了揣在身上都快發黃了的鎮上的合同書給我看,那天一群干部還沒和他們正面接觸,雙方吵了幾句,干部們就返回來了。至于說打人,根本沒那回事。
核實好情況以后,我心情異常沉重,這是何等破敗的茅屋,這是一群何等可憐的農民啊!當著鎮上、管理區、村上和這兄弟六人的面,我莊重地說,我雖然不是鎮上的什么領導,但我從法律角度上講,管理區和村上的合同是無效的,這兄弟六人一共6間茅屋只給300元錢,我說錯話了我負責任!
見我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隨行的干部們也只好同意了,但他們也提出一個條件——300元錢可以,但要今天就兌現。談到這兒,我正在想這幾位兄弟是不是有錢給還是個問題呢,一個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只見老大余龍海徑直走到我面前,然后又把其他兄弟五人也叫來我,站好后沒等我反應過來,一起齊齊地跪在了地上,叫我是“青天來了”,一種酸楚憐憫激動……復雜的感情涌上了我的心頭,我差點流出了眼淚。接下來,老大命令把他家的一頭只有160多斤的豬殺了,說是為了不再給我找麻煩,就用這豬肉抵賬!
這事過后有十多年了吧,我都調到縣城上班很久了,一天我路過一個小餐館,那位老板突然叫住我,說有人給我送了一只野豬胯子,讓我收下,我有點暈,是誰會送給我這東西呢,我在農村沒親戚呀。那老板說是圣母山上的余龍海打聽我了好久,專門托人輾轉帶下城給我的。就在那天,我躲回家第一次流淚了……難忘的圣母山,難忘的山上善良而又純樸的農民兄弟,十五年過去了,你們一切可安好?!
“名聲大振”
一
在鄉鎮派出所工作了四個月,肯定是成績突出的原因吧,我被破例調到了縣局刑警大隊,說是破例,在我們局來說,我是在鄉鎮工作時間最短,也是最快調回城的一個了。從此開始了我長達十一年的刑警生涯。
在寫正文之前,我先說點別的吧。
1983年我們這兒發了一起在當時湖北省來說都掛得上號的一樁大案,我縣一名歸國的臺胞回鄉探親時被盜了16000元美金,合十幾萬元人民幣,那時我還在上初中,就當時的生活水平“千元戶”都少,此案數額巨大,對象又特殊,故一時驚動了省市各級公安部門的精英。從排查走訪到高科技手段都用光了,還是沒破。影響之大可想而知,就是這個案子,被我這位無名小卒在十年后一舉拿下,嘿嘿,聽我慢慢道來吧。
我調到刑警大隊后沒幾天,由于盜竊案高發,局里為此成立了幾個偵破專班,我這一班有四個人,由一名副大隊長帶隊。分配任務時,局長下了死命令,各專班最少要破一個大要案,否則就別回家。
我們這一班負責我縣的西部七個鄉鎮,下到了派出所,把大本營設在其中秦古所,然后就到各個派出所先是摸底,召開群眾大會搜集破案線索,接下來就是一家一家地走訪,眼看快到一個月了,像樣的案子一個也沒破,我是單身漢兒,(父母也已過世)一人吃飽全家不愁,急壞了帶隊的大隊長還有兩位已婚人士,到后來天天愁眉苦臉唉聲嘆氣地急著要回家可又不敢回,真是有趣兒。
一天晚上,此鎮發生了一起打架案,行兇者都是當地的混混兒何某,派出所把他傳來后我參加了審訊。完了后準備罰款,他說回家去拿錢,我就和另外一位警察跟他一起到他家(當場處罰),到他家一看,我暗暗吃了一驚,這家伙無職無業,竟蓋了工工整整的三間大磚瓦房,那個時候農村的磚瓦房可是少見啊。此人必有文章,于是到派出所交過錢以后,我正式開始訊問他蓋房的錢的來歷。
他開始說是找人借的,我們馬上找到借錢的人核實,假的,沒那回事。接著他又說是和別人一起外出打工掙的,我們馬上找到和他一起打工的人,以及周圍的鄰居,皆證實,此人從來就沒出過門!總之他說到哪兒我們查到哪兒,漸漸地到了半夜,那么冷的天他頭上卻是滿頭大汗。我訊問的過程中我們也慢慢掌握了他的有關歷史,此人曾經在本鎮的一個公路道班上做個飯,就在他辭職的前幾天,那個道班被盜了5000元現金。感覺告訴我,此案一定與其有關!
再到后來他慢慢開始對我提要求,先是要吃煙,我遞給他一支煙給他點上火,不到半分鐘就讓他抽完了。接著要喝水,我給他水……要什么給他什么,這樣又僵持了兩個小時,眼看天快亮了。他最后提出一個要求,要我和所長到他家里,他就把一切真相都講出來,這個要求我們不敢做主,馬上給大隊長匯報了,大隊長說:“去得!”
于是我和所長兩人悄悄交換了一下意見,主要是搞好防備工作,因為這個家伙在當地是有名的窮兇極惡的那種人。
讓我們沒想到的是,到了他家后,他進房屋拿出來一把明晃晃的做花炮時切紙用的“炮刀”,形狀像李逵用的那把板斧,一下子把自己的手指劃開了條口子,對我們說,這樣吧,你們剛才不是說了,只要我坦白了我們就是兄弟么,我們現在就滴血為誓,你們敢不敢?!我蔑視地回答他,一,我們說話是算話的,你只要坦白了,將來改正了就是一位好的公民,做兄弟是可以的;二,只有你把一切都坦白了,你自己才能放下心頭上的一個大包袱,免得整天提心吊膽的;三,你拿炮刀出來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要搞什么滴血為誓,而是想嚇唬我們,你想想我們是嚇大的還是長大的。這幾句話切中了他的要害,他頓時徹底地低下了頭,老老實實地坦白了一切。
案子審出來后,帶隊的隊長大喜,口頭表揚了咱無數句,第二天留下我和另外一名單身警察繼續破案,他們歡天喜地地回去了。而這一留,給了我一個破更大案子的機會,也成就了我在刑警界的“威”名,嘿嘿——自夸而已啊,別笑哦。
二
一天中午,我們走訪群眾后回到了派出所,另外一個所的警察打電話過來找我,說是他們那兒來了一位老漢,舉報他的兒子盜竊了十多年前一位臺胞的美金!——這還了得,聽到這個消息,飯都顧不上吃,我和另外一位警察馬上前往核實。一路上我的心激動不已,真是個意外啊,全局那么多的精英付出那么多的努力夢寐以求想破的大要案今天真的能在我的手中拿下來么?!
誰知到了派出所,讓我們失望到了極點。原來,那位老漢有兩個兒子,他跟小兒子一起生活,老大經常和小兒子為田邊地畔等等瑣事發生矛盾,時間久了成了生死冤家,而這位老漢因為住在小兒子那兒,所以他總是處處幫小兒子的忙,發展到后來兩家經常吵架打架,今天他來是因為剛剛他的大兒子打了他,所以他來報警,至于說是“臺胞被盜案”是因為怕事情說小了,警察不管,故意說大的。
我問他,那你為什么偏偏編了這個案子說呢,咋不編點兒別的事說?他說,因為那一年,他這個大兒子在美金被盜時在那一家做過木工活兒,當時警察調查過他的,所以當地老百姓都曉得那件案子……
從滿心歡喜到極度失望,我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一時茶飯不香。
過了好半天,我才讓自己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突然也萌生了一個決定,我對一起的那個警察說:“我們就來破破這個美金案吧!”他搖了搖頭:“那么多專家都沒破的案子,指望我們倆咋可能呢?況且時間過了那么久!”
我堅持道:“反正我們這一次專門是來破積案的,破哪一個也都是破,但作為一名刑警,一輩子不拿下幾個像樣的案子,怎么能甘心?”就這樣他被我說服了。
我決定從這位老漢舉報的大兒子入手,理由是:一,他當年畢竟在案發現場呆過,我們找他能了解不少當時的情況;二,正好他老漢來舉報他,他還打了他的,也有借口傳喚。于是,我們讓那位老漢帶路,跟他一起走了三個多小時來到他家,把老大傳喚到了派出所。同時,我們把當地的村上干部也叫了兩位。走的時候,我注意到那個村子也只有這位老大蓋了三間空心的砌塊磚房。而他蓋房子的地點又是在很高的山上,要從山下運送沙、磚、水泥之類的上去,沒有大量的人力和財力是不行的。
回到派出所,我們讓他單獨冷了幾個小時,故意不問他。
我們先找當地村干部詢問他的一切詳細情況。有一句話,引起了我的注意,一位村干部說,他經常出去打工,但時間都不長,最多二十天少則十來天就回家了,但是卻能蓋起那么好的房子,不知他在外做的啥來錢快的活兒。
另外,在這幾個小時中,我觀察到他有些反常的不安,其間有四次來主動找我們要承認他打父親的錯誤,并要求承擔一切藥費。
到了他實在坐不住的時候,我把他叫了過來,開始了我的詢問:“你知道我們為什么找你來么?”他略愣了一下,回答:“還不是為了我不應該打他。”
我繼續不緊不急地說:“你知道我們是哪兒的啵,我們是縣公安局刑警大隊的,打人這點小事派出所的警察管,用得上我們嗎?”
他回答道:“那我就不知道是為啥事了,反正我也沒做過別的壞事。”來來去去,反反復復,已是晚上12點多了,仍然沒有一點頭緒……
如果明天下午沒有結果,只好放他走了。于是我突然換了一個方式問:“你那房子什么時候蓋的?”
“1984年蓋的啊!”(正是發案的第二年!)我發現此話一出,他有些驚慌。
“那你蓋那房子花了多少錢?”
他說花了三萬左右。
“那么錢是哪兒來的呢?”
“打工掙的。”
“你在哪兒打工,打了多長時間的工?”
“我一直都在外頭打工啊”——我心中一陣竊喜,因為他開始說假話了,我們了解的情況是,在發案以前,他一直呆在家中做農活兒,偶爾在附近做點臨工,因為他會點木工手藝。
我先不露底兒,繼續問道:“1984年你在做什么?”他又說了一次假話:“我從1983年底到1984年蓋房子前一直長年在外打工,連過年都沒回來過。”
心中無鬼是不會說謊的,由此我斷定此人必有重大問題!
是應該露底的時候了。我把話鋒一轉:“你的情況我們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了,你不要說假話了吧,老老實實交待問題吧!”
越往后,越是破綻百出,最后他只好說:“那蓋房子錢是我和另外一個人那幾年在附近合伙收人家家中的老票子換的錢。”(他說的“老票子”就是農村迷信的一種老國民黨舊幣,是值不了錢的。)為了穩妥起見,我們決定馬上派出一班人找他說的那個人核實,兩個小時候,核實的同志打電話來說“他說的合伙的那個人早在1972年就死了!”這真是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我又問他在哪兒換的老票子,他又說自己說的是假話,沒那回事,錢是在一個礦上借的。我們又馬上核實,仍然是假話。
天慢慢地亮了,但他一直是假話連篇,始終不肯吐露實情。我決定由另外一班警察繼續審訊,自己一人獨自出來透透新鮮空氣。可以肯定的是,此人一定與那個大案有重大關系,從這點來說今天還是有成績的,但是如何讓他開口呢?
我想到了攻心術。在先前調查的情況中得知他家有兄妹三個人,父母和二弟都與他反目成仇,只有他的姐姐和他相依為命。于是我來到了大姐家,對她說:“你的弟弟有點事讓我們傳喚了,這天氣比較冷,你看看能給他帶點兒什么東西吧,因為我們知道在家里只有你對他最好。”他姐姐拿出來一雙布鞋,讓我們給他送去。
我回到派出所時,還有一個更有趣兒的事,我發現審訊他的一班警察都出來了,我問是咋回事,他們說:“那家伙點名讓你去,我們去他閉口不談呢。”——機會終于來了,我幾乎是跑到了審訊室,強壓住內心的激動,慢慢地走了進去,果然看到他緊閉著雙眼,做出一副拼命的樣子。
“你要求我來問你,現在我來了,在我問你之前,我給你一樣東西,這雙鞋子是你的姐姐送給你的,因為我們知道在你家只有她最疼愛你,天冷了,你現在就穿上吧。”
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這位人高馬大的漢子撲通一下跪在了我面前失聲痛哭起來,我遞給他一支煙,把他扶了起來,他說:“李警官,我沒遇見過像你這樣的警察,我要是再不說就對不起你了,那美金是我偷的!現在我家還有一萬多沒換成人民幣。”——石破天驚,真是石破天驚啊!
原來,案發時那位臺胞才回幾天,他在那家做木活兒,知道放錢的地方,一次趁人不備拿走了美金,然后依然把那錢藏在被盜的那一家的廁所中,一直等大批的警察調查了兩個多月,人都撤走后,他才又潛回那家,把錢取走放在自己家廁所石縫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用了多少,反正是每隔一些時間,他就偷偷地摸幾張然后到河北換成人民幣,十年了,現在還有沒用完的錢依然放在廁所里。
我決定先不把這個消息報告給局長,馬上到他家廁所找錢,只有錢找到了才能定案,那時再報告也不遲。到他家后,按他說的地方,12000多沒用完的美金駭然還在!——一個用十年埋藏的秘密此時大白于天下!
接下來的事不用說,局長們聽說后當天就趕到了,喝慶功酒,上《湖北日報》,臺灣的一位領導(據我縣臺辦的同志說是任過臺北市長的朱士烈),還專門給我縣臺辦發來賀電,我呢,又被口頭表揚了無數回,然后漸漸地就一切歸于平靜。但從此,局里的大要案都少不了我的參加,名聲由此大震!
在此感謝參加外調核實的其他警察,連夜跋山涉水的,你們辛苦了!
“又是生死一瞬間——我與懸崖有緣么?”
不久,我縣發了一起震驚湖北的大案!
先說點引子吧,在我們這兒的農村有個講究,說是如果吃了螺絲面面,(方言指田螺磨碎成的面粉狀)就會不舉(陽痿的意思)。
我縣南部緊臨四川的一個鄉很迷信這種說法。一天,這個鄉的一個周某被鄰居接到家喝酒后,晚上回家和媳婦同房,恰恰不舉,他就以為是鄰居在他喝的酒中下了這種“螺絲面面”想讓他絕后,錯誤的想法加上畸形的人格,終于導致一起驚天慘案。第二天一早,該周某到鄰居家去找麻煩,走到鄰居家門口,正好遇上鄰居肩上挑了一副殺豬的家什去幫別人殺豬,周某拿起筐子中的殺豬刀,話都不說對淮鄰居就是幾刀,當場捅死了他。
這位鄰居的妻子和父母親此時正在門前地里干活兒,被眼前的這一幕嚇呆了,周某又攆到地里,將鄰居的妻子、父親一一剁死,鄰居家的母親連忙拼命地往學校方向跑,她是給他的孫子和孫女兒報信啊!周某攆上去,又將老奶奶剁滾在地!
接著殺紅了眼的周某又往學校攆,走到半路上一條小水溝,又遇上回家的兩個小孩兒,周某將他們一一剁死扔在草叢中,這起命案殺死了五個人,一人重傷(小孩的奶奶當時沒死)。然后周某一頭鉆進了茫茫的老山萬林之中。
案情是很簡單,現在主要的一個任務就是怎樣將周某圍起來,不讓他流竄在外繼續作案。接到報警后,一時間從市局刑警大隊到縣局武警部隊,縣局刑警大隊,以及從縣局緊急抽調的各單位各警種共90多名從各個方向同時趕往發案地。
我跟著當時分管的副局長一起,也是頭一批到達現場的人,看到現場上橫七豎八地到處都是死人,刀子剁在脖子上的,脖子都斷了,僅僅只留了一點點兒皮把頭和身子連在一起,我們幫法醫抬人時,必須專門用一個人把頭捧起才行……現場的那種慘狀讓我的內心受到的震驚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
帶隊的局長馬上就把我們這頭一批警力布置了下去,先封鎖了主要路口,我留在他身邊隨時待命。
緊接著市局的同志也來了,各個警種基本到齊,開始布置封鎖和搜山的任務。封山,談何容易!這里的山那才叫正兒八經的山,和四川交界,有名的大巴山脈,莫說是百把個警察,就是來個2000人,一撒下去也是無影無蹤。開會的時候我提了一條建議被采納了,那個時候家家戶戶每年都有義務工,我建議通過政府開各村大會,號召全體村民,必須參加上山守路口,可以抵消今年的義務工。這樣一來,每位警察帶三名老百姓,隔一百米又是一名警察帶三名老百姓,每班備一個洋瓷盆,遇到來歷不明的人就先問三聲,如果沒有人答應就敲洋瓷盆報信。另外,實施重獎,不論是誰抓住周某者獎3000塊錢(是3000還是5000我忘記了,但是后來是兌現了的),白天黑夜24小時守候,睡覺在路上一班四個人換著睡,吃飯各班自行想辦法找當地老百姓解決!(人太多了啊)
而我,則要求跟警犬一起上山搜索。我聽到同志們把市里的那條警犬說得神乎其神的,心想跟它一起搜,雖然辛苦點兒,但逮住的可能性還是大些。我們這班第二天一早出發,當時天黑了。
那是一條外觀上看起來很普通的狼狗,我和他們又一次到了現場,準備提取嗅源,周圍不少老百姓聽說只有在電影中才能看到的警犬都來了,紛紛過來看熱鬧。其中發生了一點有趣兒的事,一位村民問那位馴養員:“這狼狗聽話不?不亂咬人吧?”
“那當然聽話啰。”馴養員說。又有一位村民問:“它亂吃東西不?比如像我們這兒的土狗子一樣吃屎?”
“不會,那咋可能撒!”
還是那位村民,手上拿了一個紅柿子邊吃邊問:“它不亂吃東西的話,那說明我們喂它它是不會吃的啊?”
“那肯定是那樣的撒,還用說!”馴養員的話音剛落,那廝突然一聲輕喝,把那村民正在吃的紅柿子一口搶下來吞而食之!
那個驚魂未定的村民不由自主地嚇得大叫:“哈了娃,原來警犬也亂吃東西呀!”周圍的人大笑。就是這條警犬差點讓我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我帶的這班共有六個人,一條犬,提取嗅源后,馴養員就讓那廝在前面帶路,我們幾人跟著它直跑,只見那廝開始在菜地里轉了一條大之字形又走了一條大S形后依然返回出發的地方往另一邊跑去,帶領我們一頭鉆進了黑洞洞的大山當中……
時緊時慢,時上時下,不知不覺,我們在山上轉悠了好幾個小時,越走路越差,可以說是沒有路,有如探險一般。早上8點鐘出發,到下午3點多點兒,我們跟著那廝下了一個看起來不算陡的陡坡,馴養員牽著它走在最前頭,我走在第二,村上的一位當地向導走第三,剛把那陡坡溜完,突然就直接來到了光禿禿的懸崖邊上!剛才還是樹林蠻茂盛的,坡也不是那么陡,咋一下子會出現在了懸崖邊上,真是想不通,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我們都大吃了一驚!
更讓人想不通的是那廝根本沒有回轉的意思,還在慢慢地從懸崖上斜著往前走,我們也只好跟在一起慢慢前行。在懸崖上斜攀了200多米遠,無法走了,我們來到了一個有大桌子那么大的一個平臺上,六人一狗都聚在一起,慢慢向下看,能看到崖底,并能隱約地聽到在崖底小路上設卡的戰士說話的聲音。我們這個平臺再往下去有三米遠,又突出來一個差不多大小的平臺,兩個平臺間有一個能踩腳的石頭,同時還有一個可以拉手的小松樹。
我看到那廝頭不斷地向下頭張望,以為下面藏有人,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前進了。
首先是那馴養員把那廝抱起來,連推帶扔地把它送到了下個平臺上,然后他小心地踩上那個唯一可踩腳的石頭,拉住那個小松樹,慢慢地也下到了下面的那個平臺上。
輪到我了,有了上次的經歷,我有點恐高了,但為了完成任務,只好堅持,就在我重復同樣的動作,剛好從第一個平臺把右腳伸出來踩到那個石頭上,左腳還搭在上一個平臺上,左右腳形成了一個大“八”字,左手拉住那棵小松樹,正要準備下跳時,一個意外發生了!我聽到村民向導輕輕地在我后面喊了一聲:“李同志,你千萬千萬不要動啊!”我狂暈,此時我整個人都貼在了懸崖上,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像個壁虎一樣!
“到底咋回事?”我輕輕地問道。
“李同志,你千萬千萬不要動啊,就在你頭頂上不遠有一個大葫蘆包娃(一種劇毒馬蜂窩),現在正好有兩個偵察蜂在你頭上飛,就在上個星期,我們這兒有一頭大水牛讓這種蜂子叮死了,你要是一動,那葫蘆包里的蜂子發現了,我們一個都活不成啊!”——真的,我聽到了嗡嗡聲,接著看到兩個馬蜂在我頭頂上慢慢轉悠——真是他媽的霉透了!我心里暗暗罵道。
一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30分鐘過去了,那馬蜂仍然還在我頭上、臉的周圍盤旋,沒有要走的意思,我貼在懸崖上動彈不得,此時已是萬分地緊張,體力也已是嚴重透支,日,難道我與懸崖有緣么?!誰知還有更嚴重的事又發生了……
那個犯罪嫌疑人周某,跑的時候穿了一件紅色褂子,而我那一天也正好穿的是一件紅色褂子,我在懸崖上貼的時間久了,被懸崖下設卡的武警發現了,我聽到有人大喊一聲:“那崖上的是哪一個?!”
由于有馬蜂的淫威,我沒敢回答。我聽到下面又大問了一句,我還是沒敢回答,這一下可是不得了了,我探出頭朝下一望,只見底下呼啦啦集攏了大批武警,不到一分鐘,下面又喊了一句,這次是正式的用擴音喇叭:“上面的那個人聽著,再不答應,我們就開槍了!”媽的,拼出去了,我連忙大聲地答應了一句:“不要開槍,是我啊!”
“你是誰?快說!”——窮問!
“我是自己人,是刑警大隊的李同志。”
這樣,一次滅頂之災才稍有緩和,與此同時,我也再顧不了那么多了,縱身一躍,終于落到了下面那個救命的平臺上,然后蜷縮在那里一動不動,一時間失去了所有的思維。還好,休息了一會兒,什么情況也沒發生,那兩只馬蜂及時地走了。
我們下來的那平臺,是一條絕路,前后左右都是萬丈深淵,唯一的辦法只有原路返回,又要慢慢往上爬,還要經過那馬蜂窩……更要命的是此時那狼狗怎么也不再走了,還要人把它馱著往上爬,真是活見了鬼了……后來的歷程不敢讓人回憶,反正我只說個時間概念,我們8點鐘走的,返回出發點已是深夜11點40分,整整在深山中走了15個多小時……
我們就這樣在山上堅持圍追堵截了九天,到了第九天,這個殺人狂終于熬不住了,從大山中走了出來,到一農戶家要東西吃,讓這家兄弟幾人用繩子把他捆了個嚴嚴實實,然后報警——嘿嘿,咱毛爺爺說的話這么多年以后還是管用的啊——群眾的力量是無窮的,一切依靠群眾,嘿嘿,而我們也結束了非人的九天生活(有點像野外生存的感覺),大部人馬撤回。很快,這個殺人狂被槍決。
現在進入正題。這個案子剛結束,依然是這個地方,又發了一起大的現金被盜案,一位農村婦女家中被盜了17000多元現金,這樣的案子,在1994年左右從盜竊數量上來說是大案,但最為打動我,促使我全力偵破的不是案子大小,而是此案的特殊性:這位農婦從她出嫁的那一年(聽說是十六歲)開始慢慢聚攢錢,平時有一點就往箱子中放一點,這樣一直到被盜的時候,她五十六歲,也就是說一直積攢了四十年啊!發現多年的心血被盜,這位可憐的農婦當場就昏死了過去,等我們從縣城攆攏時,她還在鄉醫院搶救,這個案子要是不破出來,我心里明白,她是活不成了。
到了派出所,正好要吃飯了,這位農婦所在村的村書記也在一起陪我們,在酒席上他將了我們一軍說:“局長,我當你的面保證,派出所蓋這房子,咱村上借給他們11000塊錢,如果這個案子你們要是破出來了,這個錢我村上不要了!”——我們局長支支吾吾地沒明表態,畢竟沒人敢說能百分之百地破案是不?
誰知遇上了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才從學校畢業不久的“莽夫”,我把話接過來,有點大義凜然地說,這個案子如果不在兩天內破出來,我就守在這兒上班,不回去了!局長一聽我有這個雄心(當然,他還是知道我有幾斤幾兩的),馬上反問村書記:這個案子我們一定能拿下來,你說的話能否算數?村書記拍起胸脯子說,絕對算話。
飯吃罷后,我們的人加上所里的人開“諸葛亮”會,我假裝睡覺(嘿嘿,我們這位局長很喜歡我,也只有我敢在他面前小小放肆一下), 其實我比哪個聽得都仔細,局長的開場白:“今天一個二個的(指我和他)牛皮也吹出去了,案子看來是非破不可了,話說回來,我們大家設身處地地想想,一位農民,辛辛苦苦積攢了40年的血汗錢,我們不破案,將來也會受到良心譴責的啊!”
接下來,聽派出所同志介紹案情,昨天中午大約12點左右這位農婦發現被盜,他的侄兒胡某看到她暈倒后就連忙跑到派出所報案,這位農婦同時被家人送到了鄉醫院搶救。該農婦平時很謹慎,也很小氣,連村書記找她借200塊錢,她都舍不得,沒有明顯的仇人……案情就是這樣,比較簡單。接著,有人七嘴八舌的開始為此案做各種各樣的分析和假設了,諸如:是不是仇人報復,是不是有這么多現金,是不是他本人的男人,是不是鄰居……
局長看到我在睡覺,便把我叫醒分工,由他親自帶一隊到現場調查取證走訪,另外由我帶另幾位同志調查前兩天和這位婦女吵過架的人的情況。我說,我來發發言吧。
局長略帶慍色地看了我一眼說:“我們剛才分析案情,你聽都不聽在睡覺,現在你發言,有啥子說的?”
我說:“這個案子很簡單,我知道是誰偷的這錢了!”
局長:“你不要胡說,你咋能斷定呢?!”
我說:“局長,我和你打個賭吧,我最多今天晚飯以前將案子拿下來!”
局長將信將疑地帶著他那一班人出發了。(這位局長后來調到別個局上任了,唉,真是舍不得那時候真摯的感情!)
派出所所長分在了我這一班,我對他說,這個偷錢的人很可能就是這婦女的親侄子。我們現在就去把他找來問問吧。
所長問何以見得,我說道理很簡單:一、此案為錢而來,所以其動機就是圖財,別的仇不仇的沾不上邊;二、那位和她吵架的鄰居,他們之間的矛盾并不是一天兩天而是長年累月的,越是這樣,作案的可能性越小;三、這位婦女放錢的位置太隱秘了,放在她屋里五口大箱子中的其中一口,不是自己人是不會那么穩準的;第四最最關鍵的是,12點發的案她侄兒“跑”著來報警,為啥子到昨天晚上才到派出所,本來只要個把小時的路程,還有幾個小時他做么事去了?
所長一聽,覺得甚有道理,于是我們就準備出發去找她的侄兒胡某,誰知剛一出門,正好遇上胡某滿頭大汗地跑來,見面就說要給我們提供一條線索。
進屋后,他正要說時,我一下攔住他:“我不要你提供什么線索了!我們正要去找你呢,還好你自己來了!”
胡某沒想到我的話來得太突然,一下子臉色大變,緊張萬分,這個狀況是在座的人都能看出來的。
接著我又不緊不慢地說,你姑姑沒找到錢后,人都暈倒了,叫你來報警,你為什么用了那么長時間?
他說:我回我家換了件衣服才來的。
我說:小胡,你說的這合常理么?你把我們當成白癡么?
他沉默不語了……
我只好又從各方各面給他講道理,進行說服,其實這種人此時的心理就一個:想瞞怕瞞不住事會越來越大,想說又怕掉了面子還不知道會坐幾年牢,掌握了被審對象的心理情況這個大前提,我就朝這方面猛攻。
雙方僵持了一會兒,我突然發問:“別的不多扯了,我現在就問你一句,錢你用了沒有?!要是用了就不好說了,要是一分沒動還好說點兒。”
“沒有用,一分都沒動”——啊啊,猝不及防地一問,他也不由自主地一答,什么都明白了。
接著他只好耷拉著腦袋帶我們找錢去,這家伙真有意思,藏起錢來真是一絕!——竟然在他家門前油菜地中,先挖了一棵油菜,然后再把錢埋好,又依然把油菜在原處栽上,我靠,我們去挖的時候,那油菜和別的油菜沒兩樣,活鮮鮮的……
從傳人到審訊到找錢,整個過程只用了四個小時,嘿嘿,牛吧。
把錢找到以后,我讓人把胡某看好,然后把錢拎上,和所長一起找局長報喜去,局長正在村書記家,還在調查了解情況,見我來了,問:你咋跑這兒來了?
我說:局長,案子破了,這就是被盜的現金,一分不少。
局長愣了幾秒鐘,猛地把我肩膀狠拍了幾下,又把我雙手朝死地握著不放,連聲說:“你這小子啊!你這個小子啊!”
嘿嘿,當晚又是一頓好酒,破案后的喜悅和暢快,只有警察知道啊。
“快破縱火案”
上一節說的現金被盜案破了以后的第二天,那位可憐的農婦就出了院,自然是對我們千謝萬謝一番。而那位村書記也兌現了諾言,當我們的面把派出所的11000元欠條收回來扯了,啊啊,派出所所長那個高興勁兒不用描述了吧,自然是好生招待盡興而歸。
下面言歸正傳。
我們新來的分管刑偵的局長,點子說高也高說低也低。說低——他來以后全縣各類刑事案件發個不停。說高——所有發的案件幾乎都破了……
在那位農婦被盜案后不久,有一天發了兩起案子,一起是一個鄉鎮有一個商店被人縱火,燒光了價值三萬元的東西,還有一起是一個鄉鎮發生了一起殺人案,兩起案子都是重大案件。分管局長讓我帶領一隊人馬去破縱火案,他自己親自帶領大部隊去破殺人案。那可是我單獨脫離管我的領導去破的第一個案子哦,所以我的心情又激動又不安,也頭一回感覺到了“領導”操的心有多大,啊啊。
縱火的現場燒得一塌糊涂,連打吊針用的那個葡萄糖瓶子也燒成了S形,可見火勢之猛、之大!
女主人已是昏迷不醒了,只好向男主人詢問有關情況,從他的談話中首先排除了“失火”的可能,因為他清楚地記得,他是最后一個睡的覺,睡的時候家里絕對沒有任何火源。
排除了“失火”的可能后就只有一種情況,是人為的“縱火”,但是這個縱火的人是誰呢?這位男主人一下子給我們列出來了17名對象。聽他一一把他家和這17名嫌疑對象的恩恩怨怨說畢,好幾個小時都過去了……
在座在聽在記的人都一時聽了個糊里糊涂。
但是我總覺得他說的所有的人都沒有作案的可能,因為,這家開了一個商店,在當地算是“大戶”,由于平日賒欠賬方面的往來,得罪了不少人,而這些人也就是他說了半天的懷疑對象。牽扯面太廣!正因為牽涉面廣沒有一個重點,所以我就肯定這都不是重點!都沒有價值,要想破案,得另辟蹊徑。
我們刑警大隊有專門配的技術中隊,負責現場的痕跡物證搜集,為偵察破案提供思路和方向等等。我不是不相信他們,只能說我是一個熱心人,事事喜歡跟他們一路兒觀察較真兒——在當時熱血青年我的眼里,根本沒有什么專家,我只相信自己。
失火的現場共有四間磚房,面向公路的兩間是門面,還完好無損,燒毀的是后沿的兩間倉庫,從燒毀的嚴重程度上看,著火點應該是最東頭緊臨村小學的那一間。我和他們一起忙了大半天,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
就在一切陷入僵局之時,我有了一個意外發現,靠公路的兩間門面中的一間,門口邊兒上放了兩塊都是半塊的空心磚,我問男主人,這磚是哪兒來的,他說不知道。我把這兩塊磚放在那間門面的門口碼起來,然后踩上去一看,發現門頭上有清晰的手印兒,我又讓男主人上來看了看,男主人說,他們家從來沒人在門頭上亂摸過,不可能是他們自己人的手印兒。
于是我又讓技術人員上去看了看,他說,灰塵大,就我們縣的條件無法提取,我笑了笑說,我并不是要你把這些手印兒提取下來,只是讓你看看,心中好有個數兒撒。接著,我用卷尺把從門頭到地平線量了一下是170cm,又把兩塊空心磚碼在一起量了一下是40cm,量完了以后,技術員看著我恍然大悟地說了一聲:哦!我明白了!170減40不等于130么?啊啊。
我又把男主人叫過來,問他們后面倉庫平時都放了些什么東西,有沒有發現原來不見過東西?他說:“別的從來沒發現有人偷過東西,只是我后面倉庫原來放的是蘋果,可是附近學校的娃子晚上老是來從窗戶上往出偷,我從昨天起,把蘋果轉到前面來了,后面那個窗戶我用掃帚攔住了!”
聽他說到這兒,我才十分有把握地對所長說,回去準備飯吧,案子一會兒就破了。
所長走了以后,我帶領同行們來到了學校,給校長說明了來意,然后讓學校開了一個大會,讓所有的同學相互檢舉,看有哪些同學做了錯事沒,并強調做了錯事不要緊,只要對警察叔叔說了,然后改正了就是好學生。為了讓同學們信服,我還以身作則地舉了一個例子,大意是我讀小學的時候還偷過人家樹上的桃子之類的。不一會兒,只見四個五年級的娃子耷拉著腦袋來到了我們面前,說:“警察叔叔,我們錯達(當地口音),我們本來是偷他的蘋果的,哪個曉得在老地方摸了幾回沒摸到,我們又跑到前頭,碼兩塊磚墊起,從門窗上用打火機朝里看,還是沒得。我們又轉到后頭,又反復摸,又用打火機朝里照,哪個曉得一哈子把他們放在窗戶跟前的掃把點燃了,點燃后,我們連忙捧起幾把泥巴面面兒灑上去,越灑火越大,我們幾個人只好爬起跑了……”
就這樣,一樁大案讓我輕描淡寫地破了,并且還是第一次在我自己獨立做主的情況下破的。這以后我也正式地當上了刑警大隊這個人才濟濟的地方的中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