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機關工作。在我看來,機關里的人際關系最復雜。因為我們單位的幾個領導不和,分成了幾股勢力。我當時心高氣傲,常常是認死理,不管在哪里,只要是不對的,從不給別人留面子,有時搞得領導下不了臺。
不知不覺中,我開始傾向于本單位剛提起來比較能干實事的領導了。以前,他沒當領導的時候,我們的關系就不錯,我們幾個要好的同事,都半開玩笑地稱他\"發哥\"。因為他和我是同齡人,我們之間有很多共同的愛好,也就更容易溝通了。
記得有一天,有個領導把我叫去,跟我講:“你留在這里,對你沒什么好處,這里有幾個單位,都是比較好的,你自己選一個吧。”邊說邊寫下幾個單位的名稱。我當時很氣憤,要他說出調我走的原因。他說你的工作我們很滿意,調你完全是從工作出發。我甩出一句話:“不給我合理的解釋,我堅決不走。”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我才感到了恐懼,不知為什么,我想到了發哥,馬上給他打了個電話,把事情告訴了他。當時我在電話里就哭了,他讓我不要怕,說他馬上趕回來。但是直到那晚快9點了,他才疲憊不堪地出現在我的辦公室。我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他。他讓我先回家,由他來處理這事。我不知道他為這事找了些什么人,付出了怎樣的艱辛,只是,從那以后,再也沒人提要我調動的事了。
可是,沒多久。他被調出了我們單位,到一個不起眼的單位任職去了。事后我才知道,這就是他做出的讓步,以他出去為條件把我留下來。我知道后很感動,給他打電話,問他為什么要這樣做。他卻輕描淡寫地對我說:“什么地方工作不是工作?我們從來就是朋友,對吧?就算是朋友給的幫助,好嗎?”從此,我們之間多了些問候。有什么煩心的事,都喜歡給對方打個電話,說一說。
要我付出
有一天,快下班了,發哥給我打電話,說他有事找我,要我到他辦公室去一下。
下班以后,我坐車到了他的辦公室,辦公樓已沒人了。他一人坐在那里發呆,我進去后就問他:“你怎么啦?”他對我說:“沒什么,只是想和你聊聊天。”我大大咧咧地說:“好呀,聊什么?”因為我們從來就很隨便,沒有注意到他有什么不對。
開始,他給我講了他單位的一些煩心事,講我們以前在一起搞接待時,喝醉酒后出的那些洋相,講他的過去。
后來我看天色不早了,對他說:“我們回家吧。”說完就起身準備往外走,沒想到他突然從我的身后把我拉住了。我回頭問他:“你要干什么?”他眼里溢滿淚水對我說:“我想……”“想什么?”“我們做情人,好嗎?”我大吃一驚,連珠炮似的問他:“你為什么會這樣想,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你以前幫我就是為了在這里等我?”說完我給了他一個耳光,頭也不回地沖出了他的辦公室。我一口氣從五樓跑下來,腦子里一片空白。為什么?為什么?這三個字反復地出現在我的眼前。我慌亂地在大街上跑著,躲閃不及,被迎面開過來的一輛小車撞了。所幸的是沒出什么大問題。接下來的幾天里,他不斷地打電話給我。我聽到是他的聲音就掛機。
有一天,我加班很晚了才從辦公樓出來。一出門,看見他的車停在那里,他笑盈盈地看著我,對我說:“順路,送你回家。”當時,因為有很多人,我不好拒絕他,就上了他的車。
我們到了一個很安靜的地方坐下,他對我說:“對不起,我真的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我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情的。我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我感到我們有很多相同之處,不是嗎?以前,我們在一起工作的時候,多默契,不需要更多的語言,就能彼此了解對方想要干什么,這樣心心相通的人,不是在哪里都能找到的。我是經過了反復深思后,才作出這樣的決定的。”我打斷了他的話,起身就要告辭,他一把拉住我:“能聽我把話說完嗎?我們做知心朋友好嗎?在外人看來,我是一方諸侯,風光無限,你知道高處不勝寒嗎?這里沒有知心朋友,只有官場上的勾心斗角,我只想找一個了解我的人,在我煩悶的時候,可以聽聽我的傾訴,這樣的要求對你過分嗎?你完全可以做到,為什么就不肯幫我一把呢?如果你不愿意,我決不強迫你。”我看見他一臉的真誠,而且,眼中淚花點點,我心軟了,就對他說:“好吧,我可以做你的知心朋友,僅此而已。”
后來,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沒有打電話找我。我也沒再把這事放在心上。
超越“常理”
有一天,我接到他同事的電話,說他出車禍了,住在醫院里。當時我就感到我像被電擊了一樣愣在那里了,心里有一種莫名的恐慌,我才感到我還是很在意他的。我放下電話就趕緊到醫院去了。
我走進病房,看著全身纏滿了紗布的他,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他艱難地抬了一下手,不能說話,用一種哀怨的眼神看著我,眼淚從他眼角無聲地滑落下來。我看出他很難受,我心里也有一種被烈日灼傷的感覺,就言不由衷地安慰了他幾句,慌忙走出了醫院。
回到家里,和家人一起吃飯,丈夫和孩子和我說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沒聽清。匆匆扒了兩口飯,就回房休息了。躺在床上,我沒有一點睡意,腦海里全是以前和發哥在一起的鏡頭。也許他的形象早已烙在了我心里,只是我不敢承認罷了。平心而論,他是個好人,也是我的知己。我在心里決定,陪他度過這段傷痛的日子。
在這以后,我到醫院去過幾次。我不去看他的時候就每天打個電話給他,問候他一聲。等他傷好出院,我們又恢復了以前那種無話不談的朋友關系了。
開始,我們除了不談感情以外,聊的話題是無所不包。就這樣平平靜靜地過了一年多。
他生日那天,請了幾個朋友小聚。席間,朋友和他開玩笑:“你的命真好,有一個知冷知暖、高品位的紅顏知己。”他卻醉眼蒙蒙地說:“只是朋友,只是朋友。”隨后,他指著我說:“她從來都沒有承認過我……”說完,竟哭了。我生氣地對他說:“你喝多了。”朋友們見到這種情形,就一個一個地溜了,我也準備起身離去,他卻一個箭步攔住我,隨即使勁把我擁在懷里,我無法掙脫。他流著淚對我說:“我沒在任何人的面前流過淚,卻在你的面前有流不完的淚。我們就不能走近一點嗎?我們就不可以擁有比友情多一點、比愛情少一點的情感嗎?”那一刻,我接納了他。
接下來的幾年里,我們曾經燈下促膝談心到天明;也曾攜手漫步于郊外,一起躺在草坪上,數過星星;也想過我們的來世是什么樣子。我們有過無數次單獨在一起的機會,他都信守他的諾言,尊重我的感受,不越雷池半步。我們也談論過,我們這樣做沒人會相信的,因為在別人的眼里,我們早已是情人了,沒人知道我們兩家為什么能和平相處,為什么能親如一家。其實,就是因為我們不敢逾越道德的防線,就是因為我們都能包容對方的愛人和可愛的孩子,擁有一個溫暖的家。我們的愛人從來沒懷疑過我們之間的關系。面對如此深沉的愛和信任,我們還有什么理由不對他們負責,還有什么理由放縱自己呢?
八年了,我們就這樣游歷在“第三類情感”中,成了那種超越情欲的真正的知心朋友。為什么這樣的情感使我刻骨銘心,是因為它超越了“常理”,它使我和發哥的靈魂得到了升華。我不知道我們還能這樣堅持多久。但是,我和發哥都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