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文化在思維模式方面存在著差異,語篇組織結構也就因文化而異。對于學習外語的人來說,如果僅僅掌握了目的語的語法規則,而缺乏對目的語的語篇組織規律的認識和敏感性,就很容易把本族語的語篇組織規則遷移到目的語中去,從而導致交際失誤。
Robert Kaplan(1966)對英、漢、俄、阿拉伯等民族的英語學習者所寫的英語文章進行了對比分析,認為不同民族的思維模式各有差異,而文章的語篇結構特征反映了各文化的思維模式特征。他指明:英語的語篇邏輯思維模式為直線式,開篇先點明主題,而后一層層地對主題展開論述;而東方語言(包括漢語和日語)為迂回式,往往不從主題直接入手展開討論。語篇模式為什么會有如此的差異呢?對實際的英語教學又有何啟示呢?下面就這兩個問題做以討論。
一、論證文語篇思維模式差異
Choi(1986)提出了論證文五種宏觀交際單元,即主題(claim),證明(justification),引言(introduction),說明(elaboration)及結論(conclusion)。本文作者補充提出了另外兩種宏觀交際單元,即引申(induction)和補充(supplement)。以上七種宏觀交際單元的交際功能分別如下:“主題”單元提出全文的中心論點;“證明”單元對論點進行直接的論證支持;“引言”單元包含和論點相關的背景信息,但并不包含論點本身;“說明”單元通常位于“引言”單元之后、“主題”單元之前,對相關話題做展開說明,同時為論點的提出做鋪墊;“結論”單元以重述或總結的方式來回應論點;“引申”單元在陳述和證明論點之后給出一些推斷性信息,通常是為所議問題提供一種解決方案;“補充”單元提供與前一個交際單元并不直接相關的附加信息。
從語篇宏觀結構的角度,每篇樣文都可以被分解成一系列的宏觀交際單元,譬如“主題+證明+引申+結論”,“引言+主題+證明+結論”等。
通過對美國作家所寫的英語文章和中國作家所寫的英語文章論證文做以比較,發現美國作家所寫的論證文存在著一種典型的語篇宏觀結構,即“主題+證明+結論”。不論是“證明”單元(論點的直接證據),還是“引申”單元(從論點中推斷出的信息),都屬于對論點的闡述和發揮。都是在起首的交際單元中提出論點,在隨后的交際單元中對論點展開討論,然后在結尾單元對論點進行回應,因而都屬直接、線性結構。而中國作家所寫的論證文的語篇結構的類型一般比較復雜。除了個別文章有直接、線性結構外,其余文章具有不同形式的間接、非線性結構。許多文章以“引言”單元起首,而非“主題”單元;而有的文章甚至沒有“主題”單元,雖然文中包含兩個次論點,但并沒有直接提出總論點,讀者必須自己將兩個次論點結合起來才能推斷出隱含的總論點。也就是說,中國作家的寫作較美國作家在語篇宏觀結構上具有更強的間接性。
二、語篇模式差異朔源
英漢兩種語言的語篇結構存在著明顯的差異,其根源在于中西方思維模式的差異。一個民族其思維模式的形成是在該民族長期的哲學背景、文化傳統之下逐步確定的。
與此相比,西方人的傳統哲學講的是“神凡二分”、“主客二分”,主張把物質與精神、社會與自然、本質與現象對立起來。受該哲學思想的影響,16世紀到18世紀歐洲許多自然科學家主張把自然界的各種事物或過程分解成各個部分,把具體問題從總體中分離出來,把極復雜的問題劃分為比較簡單的形式和部分,然后,一部分一部分地去研究,從而形成了其個體或曰分析思維模式。總而言之,包括英美在內的西方民族在思維形式上具有一種重理性、重分析、重個體、重形式完備的鮮明特征。西方思維強調“個人主義”,強調個人意見的表達,傾向于用直截了當的態度待人。這種思維模式反映在語言上,其一就是組織語篇時習慣于開門見山,在開篇處直接點題,態度明確;習慣于“果”在前、“因”在后,這是一種從主到次的逆潮式話語組織模式(anti-climaxing);其二就是不論詞句還是篇章,都具有形態標志,注重形式上的連接(cohesion),結構清晰、脈絡分明。
與重理性的西方傳統哲學不同,對中國人思維方式影響最大的三種哲學—儒家、道家及佛教都重悟性、講含蓄。中國傳統哲學一直宣揚“天人合一”的思想,認為萬物相生相克,且均有聯系。中國人處理事情注重從總體上、從一物與他物的聯系上加以認識、予以解決。當代社會中我們所說的“從總體上看問題”、“宏觀調控”、“顧全大局”等都蘊含著整體思維模式。漢民族從總體而言表現出一種重悟性、重含蓄、重暗示、重綜合、重整體的思維模式和認知心理。這一思維模式反映在語言上,其一就是語篇的開始往往是從相關外圍問題入手,陳述觀點的手法委婉曲折;習慣于繞圈子,常常先避開主題,從寬泛的時間和空間入手,從整體到局部,從大到小,由遠及近,在一定的鋪墊和引言之后才引出主題;甚至使主題含而不露,期待讀者自己推斷出主題。這種從次要到主要、從相關信息到中心話題的話語組織模式是逐步達到高潮的漸進式模式(climaxing);其二就是不論詞句還是篇章,形態標志都不明顯,語句之間靠一種隱藏的、內在的句法、邏輯關系來相互銜接,注重意義上的連貫—意合(coherence),以神統形。
三、對英語教學的啟示
首先,對英漢語篇思維模式的探討有助于指導中國英語學習者進行有效的英語寫作。在我國,傳統的英語寫作教學主要強調詞匯和句法,即強調用詞的準確和句法的正確,而很少關注句與句、段與段之間是如何連接而成完整的語篇。也就是說,語篇的組織模式和宏觀結構歷來被傳統教學所忽視。這種教學模式的弊端是顯而易見的:很多中國英語學習者的英語文章被英語本族讀者認為主題不明,結構混亂。譬如,許多中國大學生的英語作文被來自英美的教師認為“重點不突出”(out of focus);一些中國學者用英文所寫的學術論文,因組織結構不符合英語的寫作規范而被美國評委認為質量不高;甚至像China Daily這樣公開發行的英文報紙中的某些文章也曾被西方讀者批評為“欠連貫性”。以上問題產生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中國英語學習者在書寫英文文章時,使用了不同于英語本族語使用者所預期的語篇思維模式,即漢語語篇思維模式的負遷移導致了跨文化活動中的交際失誤。針對上述現象,我們在指導中國學生進行英文寫作時,應盡可能地導入英語語篇思維模式的內容,并與漢語的語篇思維模式進行比較,使學生意識到中西方不同的思維模式對于英漢語篇結構的不同影響,培養對西方文化和思維模式的好奇心和敏感性,逐漸養成用英語思維的習慣。學生只有在了解和熟悉英語特有的語篇思維模式的情況下,才能在英文寫作中盡量擺脫漢語思維模式負遷移的干擾,從而寫出地道得體的英文文章來。
其次,讀者在閱讀用外語寫的文章時,往往以本民族固有的思維模式和語言表達習慣去推測所讀材料。而由于語篇模式的差異,這種推測會影響閱讀的速度和質量。英語學習者如能了解、熟悉英語的語篇結構模式并以此指導閱讀實踐,那么久而久之,就能在大腦中建立起某種語篇的框架(textual schemata),這不僅有助于英語學習者迅速地把握語篇的整體意義,領會作者組織思想的方式,而且有助于理解語篇中局部與整體的關系,從而深入理解閱讀材料的語義內容及詞句的選擇與運用,改進閱讀的速度與質量。
再者,在對外宣傳的漢譯英中,為了使譯文達到準確、易懂的要求,我們同樣應考慮英語族讀者的思維模式和行文習慣。在翻譯不符合英語語篇思維模式的漢語文章時,我們應對原文的語篇結構做些必要的調整,如重新分段,注重信息排列的連貫性和強勢性。當然,對于某些特殊體裁的文章,如某些文學作品,為了保持原文的語言風格和文化特征,不宜做語篇結構的調整,則不在此論。
注:本文系2007年陜西省教育廳科研項目成果之一,項目名稱為《語篇分析在大學英語聽力教學的研究與實踐》,項目編號為07JK029。
(作者單位:陜西理工學院大學外語教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