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個體在經歷生活中的事件時會產生相應的情緒反應,并產生情緒事件記憶。對情緒事件的回憶是兒童自傳體記憶中的重要部分。由于兒童還不能連貫地對情緒事件進行敘述,他們早期的自傳體記憶通常是在親子間共同回憶往事的情境下建構起來的。同時,壓力事件作為情緒事件中的一部分,對兒童的處理策略及情緒健康都有重要影響。本文主要從兒童情緒事件記憶中存在的性別和文化差異以及兒童對壓力事件的回憶這兩方面對相關研究進行述評。
[關鍵詞]情緒事件記憶;自傳體記憶;壓力;兒童
[中圖分類號]G61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604(2008)11-0037-05
一、導言
個體在經歷生活中的事件時,會產生相應的情緒反應。并在自己的頭腦里形成對這些情緒事件的表征,這就是情緒事件記憶(Memory forEmotional EventS),它是自傳體記憶的一種類型。自傳體記憶是個體對自我在特定的時間和空間里經歷的、在有意識的狀態下可使用的、可與社會分享的特定事件的回憶,這種記憶在學前階段慢慢出現。個體如何經歷情緒事件,如何向他人回憶自己生活中有意義的情緒事件,對個體理解和評價自己和自己的過去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對幼兒來說,他們剛剛開始建構自傳體記憶,理解情緒和記憶間的關系為他們理解自己和他人提供了基礎。早期的自傳體記憶往往是在親子間共同回憶往事的情境下建構起來的,因此,要探討幼兒對情緒事件的回憶,就有必要探討親子之間對情緒事件的記憶。兒童對情緒事件的記憶直接影響到兒童的健康成長,因此,對此進行探討十分必要。
本文主要從親子間對情緒事件的回憶以及兒童對壓力事件的記憶兩大方面對國內外已有的相關研究進行述評,以期對后續的研究者有所啟示。
二、親子間對情緒經歷的回憶
(一)親子間回憶情緒經歷的意義
對兒童來說,由于他們還不能連貫地對情緒事件進行敘述,早期的自傳體記憶往往是在親子間共同回憶往事的情境下建構起來的。親子間對過去情緒經歷的回憶對兒童記憶的保持、社會性發展等多方面有重要作用。
大量研究表明。兒童是通過參與到由父母引導的回憶之中來學習談論自己的過去經驗的。根據維果茨基的社會文化理論,成人為兒童的早期記憶提供了“鷹架”,一段時間后,兒童開始內化成人所使用的敘述形式,并添加自己的敘述內容。
研究還發現。對過去經歷的談論增強了兒童記憶中該事件保持的持久性,并且提高了兒童在未來回憶該事件的能力。通過對共同經歷的事件的談論,兒童學會如何向他人描述自己的記憶,也就是說,他們開始掌握講一個“好故事”所必需的技能。此外,兒童通過與他人談論過去的經歷,發展了自身的記憶能力。
(二)親子間回憶情緒經歷的差異
1 性別差異
(1)父母的性別差異
父親和母親在與兒童回憶過去經歷時可能存在怎樣的差異呢?Fivush、Brotman等人(2000)的一項研究表明,總的來說,母親談論情緒比父親更多。
相比于兒子,父母在與女兒的對話中對悲傷尤其是悲傷的原因談論得更多。且父母雙方在與女兒談論情緒經歷時,都會把情緒放到一個更加社會化、關系化的情境中。
(2)兒童的性別差異
①關于回憶方式
父母在與不同性別的孩子回憶過去經歷時往往有不同的回憶風格和策略。許多研究都證實了母親與孩子回憶往事時出現的性別差異。這些研究表明,母親對學前期的女兒談論情緒尤其是悲傷情緒比對兒子談得更多,并且使用更豐富的詞匯。例如,母親在談論“悲傷”時會使用“不快”“脾氣壞”等詞語,而不僅僅說“傷心”。隨著兒童年齡的增長,母親對子女以及其他人情緒的談論也不斷增加。
在與女兒談論情緒經歷時,母親更多地將情緒放到一個社會化和關系化的情境中。她主要關注的是情緒的產生以及與他人的相互作用。而在與兒子談論情緒經歷時,母親則更傾向于將情緒當作一種內在的自治的經驗。
因此,到了學前末期,女孩比男孩更多地談論她們過去的情緒經歷,并且能使用比男孩更寬泛的術語。這都說明兒童是被“社會化”到與其“性別相適宜的”對情緒經歷的理解方法中去的。㈨
②關于回憶內容
兒童的性別還影響到父母的回憶內容。Fivush、Berlin等人測查了父母敘述的詳細程度與情緒事件類型(主要是恐懼、憤怒、悲傷三種情緒)之間的關系。結果表明,母親在和女兒談論情緒經歷時不僅會敘述得更詳細,而且會對女兒的參與提供更多的反饋。
2 文化差異
(1)關于回憶方式
Leichtman等人(2003)在對中國、韓國、印度和美國兒童的跨文化比較研究中,將文化中的價值取向分為依賴型(interdependent)和獨立型(independent)兩種。這兩種價值取向與集體主義和個人主義這兩種社會文化相關聯。集體主義文化(collectivist cultures)下的人們關注人際間的聯系、社會責任和一致性,他們非常重視共同目標、團體和諧以及共有的特征。這種文化倡導個人與他人和睦相處。個人主義社會(individualisticsocieties)中的人們則注重個性、自我表達和個人獨特性。這種文化追求自我實現、個性化和自治。對于集體主義文化中的人來說,最大的噩夢莫過于被群體排斥在外,而對個人主義社會中的人而言,最害怕的則是不被人注意。
文化價值觀的差異也導致親子間回憶情緒事件時的諸多差異。例如,在依賴型文化中(如印度),成人的提問不是為了讓兒童成為對話的主導或深入了解兒童的想法而準備的。相反,它們只是為了滿足成人對信息的需求或者確保兒童已經學會或死記了一種規則。這些問題較少涉及過去或未來,即使有也很簡短、直截了當。美國父母與子女的談話相比于依賴型文化中的父母內容更詳細,并經常提出開放性問題。他們的親子對話頻繁涉及過去的事件,無論這些事件是否是父母與子女共同經歷的。這類討論鼓勵兒童關注他們自身以及過去經歷的感情,并強化記住過去事件及其細節的重要性。
此外,獨立型文化中的成人也許會在對話中追隨兒童的想法,而不是要求兒童跟隨自己的步伐。有關美國與韓國的對比研究顯示,美國母親更多地談論子女及他人的感情和想法以及子女的個人特性,而韓國的母親則更多地談論社會準則。而Choi(1992)在對加拿大和韓國的對比研究中發現,韓國母親期望兒童跟隨她們的引導,而加拿大母親則更多地跟隨兒童的言語,鼓勵兒童出主意,并參與進來。
在回憶風格方面,Wang等人(2000)在中美母親的對比研究中發現,美國母親的敘述更詳盡,更多地提出開放性問題,更多關注兒童的意見和偏好。而中國母親則更多提出或重復事實性問題,很少允許因兒童的陳述而改變母子間對話的方式。在美國進行的多項調查表明,敘述詳細程度高的母親,她的孩子能提供更長、具有更多細節、描述性更強的記憶敘述。
這些研究表明,生活在兩種文化中的兒童從小就處于在反映不同價值觀的敘述環境中。在依賴型文化中,對話的主要目的是強化關鍵的社會價值觀,例如道德行為以及對他人的責任,同時它們還強化親子間的等級。而在獨立型文化中,對話的主要目的是讓兒童成為一個自治個體,幫助他們組織關于自己經歷的回憶。
(2)關于回憶內容
Wang(2001)在關于親子間對情緒情境知識(emotion situation knowledge)的談話的調查中發現,美國母親更多地向兒童解釋情緒產生的原因,并且更傾向于將兒童的情緒反應作為非社會的結果來討論。而中國母親如果談論兒童的情緒,則要么是由他人引起的,要么是在與他人分享經驗。中國母親更愿意幫助兒童排解憤怒情緒,而美國母親則更關注恐懼事件。這與中國母親倡導團體和諧、美國母親鼓勵兒童勇敢是一致的。可見,在童年階段,中美兒童的記憶內容反映了不同的文化價值觀。
三、兒童對壓力事件的回憶
個體如何記住壓力事件并將其融入到生活中去,對個體未來處理這類事件以及個體的生理和心理健康至關重要。
(一)壓力與兒童記憶的關系
總的說來,記憶與壓力呈倒u型關系:中度的壓力有助于記憶力的提高,但是壓力到達極端時又會對記憶產生阻礙作用。Pezdek和Talor(2001)的研究證實,兒童對壓力事件的記憶力比中性事件要好。Bahrick等人對經歷“安德魯”颶風的兒童進行了兩次調查,研究發現,在颶風后2-6個月的第一次訪談中,中等壓力組的兒童比其他兩組(低壓力、高壓力組)回憶得更多。但是6年后的跟蹤研究沒有發現三組兒童回憶數量上的差異,也不存在倒u型結構,不過兒童提供了相當于第一次訪談兩倍的信息量。研究者還發現,壓力對記憶的作用仍然存在,主要表現在高壓力組的兒童在回憶時需要更多的提示語。Merritt等人發現經歷高壓力事件的兒童能回憶起的準確信息更少。而Vandermass等人則發現,高度焦慮或高壓力會使年齡較大的兒童對壓力事件的回憶減弱,但不會對年齡較小的兒童產生這樣的影響。這也表明壓力對記憶的影響存在著發展上的差異。大量研究證明,兒童在回憶極為痛苦的經歷時,不僅回憶的信息量大小受壓力的影響,回憶的內容也受壓力的影響。
總之,壓力和記憶的關系錯綜復雜,兒童所經歷的事件壓力水平影響兒童對情緒和認知內容的回憶,而兒童回憶的內容又與壓力水平的保持有關。
(二)影響兒童對壓力事件回憶的因素
1 事件發生時的語言能力
Peterson等人(1999)的研究結果顯示,3歲或3歲以上兒童在諸如虐待、綁架及其他暴力行為等創傷事件發生后如果能生動、詳細地回憶該事件,那么他們的這些記憶會繼續保持。然而,對于3歲以下的兒童來說,即使年齡增長,他們也無法對該事件進行口頭回憶,盡管這些創傷性經驗的某些方面可能會在他們的行為中表現出來。Peterson和RAdeout認為,問題的關鍵不是年齡而是兒童在事件發生時的口頭回憶能力。因此。事件發生時的語言能力或敘述技能才是兒童能否準確記住該事件的關鍵因素。
2 父母的回憶風格
父母的回憶風格分為兩類,一種是詳盡型(elaborative),其特點是對過去的事件有豐富的描述。具有這種回憶風格的父母關注的是記憶的社會功能,注重培養兒童的講故事能力。另一種是重復型(repetitive),其特點是包含較少的細節,主要是一些簡短、重復的問題。具有這種回憶風格的父母關注的是記憶的實效功能,注重培養兒童的實際記憶能力。
大量證據表明,父母回憶風格的個體差異會導致兒童談論過去能力的個體差異。一般說來,父母具有詳盡型的回憶風格。兒童在談論過去的經歷時會提供更多獨特的信息。
(二)兒童對積極和消極壓力事件回憶的對比
Fivush等人的研究直接對比了兒童對積極情緒事件和消極情緒事件的回憶。他們的研究主要考察了兒童對這兩類事件敘述的內容和一致性。
兒童對這兩類事件回憶的數量不存在顯著差異。也不存在性別差異。此外,兒童回憶的數量與年齡、語言能力、事件發生后的時間間隔以及家庭對事件的談論次數也無關。但兒童對這兩類事件回憶的連貫性則存在較大差異:兒童對消極事件的回憶更連貫,并且年齡較大的兒童或語言能力更強的兒童對消極事件的回憶更連貫。這說明兒童的年齡和語言能力與對消極事件回憶的連貫性有關,但是在對積極事件的回憶中不存在這種關聯。回憶的連貫性不受事件發生后的時間間隔以及家庭對事件的談論次數的影響。此外,兩類事件中兒童報告的信息類型也存在差異:在敘述積極事件時,兒童更多報告事件中出現的人和物,并且包括更多的細節性描述;而在敘述消極事件時,兒童包含了更多關于內容、狀態的敘述。
總之,在敘述積極事件時,兒童更關注事件外部,并會創作出一個富有描述性的故事;但在敘述消極事件時,他們更關注事件內部以及自己的感覺和想法。這也許是因為積極事件不需要解釋,而消極事件需要解釋,當事件對自身更有挑戰性時,個人也會更關注自己的想法或感覺。
由于這項研究是首次嘗試,它所選取的樣本也較小,因此,一些結論還不具有推廣性。此外,還有一些問題尚待解決,如兒童敘述中的個體差異以及這些差異與兒童所處的環境以及兒童的行為能力的相關性問題。
四、問題與展望
兒童早期的情緒很大程度上受經驗的影響。但目前許多教育機構重兒童的智力發展,輕兒童情緒能力的培養。
雖然關于兒童情緒事件記憶的研究甚少,但是此類研究意義重大。就兒童身心發展而言。大量研究證實,敘述消極情緒經歷的過程事實上能促進兒童身心健康發展,并且兒童對消極情緒事件記憶的內容和連貫性與他們對該事件的處理有特殊關聯。臨床上的一種對創傷受害者的有效干預就是幫助他們對所經歷的消極經驗進行一種更詳細更連貫的敘述。就早期家庭教育而言。家長以及教師可以在學前階段通過與兒童共同回憶他們的情緒經歷,教給他們有效的、適應于文化的自我控制的情緒發泄方式,鼓勵兒童談論自己的情緒,并且傾聽他人的情緒表達。這些研究還告訴我們,在與不同性別的兒童談論他們的情緒經歷時要采用不同的風格。
然而,應當看到的是,關于兒童情緒事件記憶的研究還存在諸多不足。例如,尚未有研究探討父母的回憶風格是否會隨時間的延續繼續促進兒童的記憶。又如,目前大多數親子間對壓力事件的回憶都是在母子間進行的,父親在兒童記憶中的作用尚不明確。相信對這些問題的研究將更有助于家長適時適宜地對兒童情緒事件的記憶進行指導,進而促進兒童身心的健康發展及早期家庭教育的有效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