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下午的寫字課,教室顯得異常的熱鬧。幾位調皮的學生一股腦兒圍在你的課桌旁,儼然忘了上課鈴聲的存在。
我知道有你在,我們班就難得“安寧”。此刻,你又會耍什么花樣呢?“決不打草驚蛇,來個人贓俱獲。”我暗自思忖,便悄悄地從后門擠進教室,想逮個正著。后排的學生看到老師神探似的“溜”進來,緊張得“一本正經”地寫起字來。也許是吵雜聲太大,也許是玩得過于投入,你們早已忘乎了一切。當我的手從天而降,直接從腦袋圍成的圓圈中伸進去時,你還拽著我的手:“別逗了!抓死了天牛跟你沒完!”看到你玩得這么起勁,我真是納悶:前幾天,你帶天牛(一種甲蟲,身體黑色且有白色斑點,有很長的觸角,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來教室玩,還偷偷地把天牛塞進女同學的書包。不少女生被你的惡作劇嚇得幾天都不敢翻書包……這一切,難道你忘啦?“以后再帶,我是不會原諒你的!”那時我已給了你這樣的警告。你也給我了“以后決不帶來學校玩!”的承諾,這些你也忘啦?
想起這些,我的心中即刻便升騰起一股怒火:“我要踩死它!”也許我的聲音過于歇斯底里,你和同學這才回過神來。那幾個機靈鬼一扭身便回到了位置,可你卻呆愣著,似乎在等候處置。正當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你裝滿天牛的筆盒抓在手中時,你也死命地拽住筆盒。這尷尬一幕,讓教室里的空氣都凝固起來。
“老師,他的書包里還有好多天牛……”那幾位曾被你捉弄過的女生紛紛控告你的罪狀。
一貫懦弱的澤洋同學也壯著膽子對我說:“他們剛玩天牛‘五馬分尸’的游戲,還把天牛分裂的肢體塞到別人的嘴巴里!”
“老師,踩死它!”同學們在一旁怨氣聲聲,顯然是在為老師吶喊助威。
“老師,我不玩了行嗎?我……我說話算話!”你膽戰心驚,極力乞求我的原諒。
此刻教室鴉雀無聲,同學們都把目光轉向了我們。想想幾天前我的警告和你的承諾,你讓我怎么辦?我總不能言而無信,我有理由維護自己的尊嚴呀。猶豫片刻,我還是從你的手中奪過了那裝滿天牛的筆盒,一腳踩在了腳底。“啪”的一聲,那扁平的“飛蹀”隨即從教室的后窗跌落到了一樓的空地上。那一刻,同學們都從你淌下的淚水里看出了你的無奈與無助;也在那一刻,你們看到了我從未有過的嚴峻、武斷與“尊嚴”。
下課鈴響了,你第一個沖出教室直往樓下狂跑。我趕忙叫學生跟上,因為我怕你會因老師的責罰而做出不該做的事。沒想到我的擔憂與牽掛是多余的——同學回來告訴我,原來你是要給天牛安個“家”。我想說,你那細膩、純樸的舉動著實給我上了生動的一課。
“天牛事件”發生一個多月以來,我從你冷酷的面容、呆滯的眼神中感受到你的內心至今還充滿著無奈與不滿。踩死天牛,讓你的笑容不再燦爛,讓我們的課堂變得沉悶,教室里再也沒有誰敢“節外生枝”,就連一貫愛運動的吳華同學也把籃球藏到了別的教室……我知道,這一切的發生都源于自己為了所謂的“言而無信”,而忽略了你們還是孩子這個事實。時至今日,我仍為此深感自責。
今夜靜悄悄,我卻難以入眠。“教育的目的不是用繩子捆綁、囚禁,而是不斷地澆灌、扶持,最終讓每個生命都絢麗地綻放生命的華彩。”是呀,對待孩子很多時候是需要冷靜,需要寬容,更需要放下所謂的師道尊嚴。我為自己的出格舉動而懺悔,也感謝孩子們給我上了生動的一課。我終于知道,學生不可避免地重犯錯誤時,我需要準備的不應是飛沫四濺的厲聲斥責,而是對你們的寬容;我徹底明白,粗暴地發頓脾氣,換來的是你們誠惶誠恐的“低頭認罪”,失去的卻是你們對我的尊重。
“真正的教師如果是出于良好的動機而做事急躁,考慮欠周,學生是會諒解的;可是學生不會原諒那些態度冷淡,缺乏感情,好作長篇說教,總想置身于孩子的憂慮與激動之外的教師。”蘇霍姆林斯基說得好,是他讓我戰勝了自己沒有及時面對的一切。
“不是錘的打擊,而是水的載歌載舞,使得卵石日臻完美。”我想我會一直拷問自己。
(作者單位:福建寧化縣實驗小學)
責任編輯 趙靄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