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清民初社會劇烈的變革中,復興于19世紀中期以后的奧林匹克運動逐漸開始在中國傳播。隨著宣傳的日漸深入和廣泛,當時一些先進的中國人也開始提出了參加奧運會的要求,雖然,這一切是那樣的艱難和漫長,但中國人最終還是在1932年時派出了一名運動員參加了第十屆運動會,回答了拷問中國人自尊的第一個問題“中國何時才能派一位選手參加奧運會?”
奧林匹克運動的傳入
由于清廷的內憂外患,以及對外洋事物天生的警惕性,中國沒能參加1896年第一屆奧林匹克運動會,即使奧林匹克運動的傳人也并非一帆風順。這就延遲了中國人通過奧運會了解奧林匹克運動的時間,推遲了中國人參加奧運會的進程,因為中國人最初了解奧林匹克運動也通過奧運會來了解的。
1895年,現代奧林匹克運動與國際奧林匹克運動委員會發起人顧拜旦曾致函李鴻章,勸說其參加首屆奧運會;雅典奧運會籌備委員會也曾于同年8月16日通過各國大使向中國轉發了邀請書。由于當時的清廷風雨飄搖,不知奧運會為何物,未予理睬,中國第一次與奧運會擦肩而過。這只讓很少的幾個中國人知道世界上還有奧運會這項活動。
1900年,這年農歷六月第67冊的《中西教會報》上,已有了關于巴黎召開第2屆奧運會的消息報道。1904年許多中國報刊上也報道了第3屆奧運會的消息。但由于這兩屆奧運會規模較小、影響不大,加之當時中國民眾對現代體育了解較少,未能在社會上引起反響。
1907年以后,隨著世界奧運會的發展,中國基督教青年會和教會學校人士開始在社會上宣傳奧林匹克運動會。10月24日,著名體育家、教育家張柏苓先生在天津基督教青年會第5屆學校運動會的演說中熱烈呼吁中國加緊準備,爭取早日參加奧運會。奧運會開始在學界引起廣泛關注。
1908年一些報刊報道了即將召開的第四屆奧運會的消息,稱再過幾個星期倫敦將舉行一次盛大的奧運會,世界上沒有一個運動會能與奧運會相比。比賽前夕,一位美國基督教青年會體育干事在中國天津基督教青年會刊《天津青年》上發表了署名為《競技運動》文章,提出了長久拷問中國人自尊的三個問題:“中國何時才能派一位選手參加奧運會?”“中國何時才能派一支隊伍參加奧運會?”“中國何時才能舉辦奧運會?”10月,在天津基督教青年會第六屆學校運動會的頒獎儀式上,美籍體育干事饒柏森用幻燈機放映了奧運會的盛況,并在演講中闡述了中國參加奧運會的前景,激起了與會者對奧運會的極大興趣。
1910年,中國在“爭取早日參加奧運會”和“爭取早日在中國舉辦奧運會”口號的鼓舞下,于10月18~22日在南京勸業會會場籌辦了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全國運動會,全名為“全國學校區分隊第一次體育同盟會”,簡稱“全國學界運動會”。它是中國第一次以奧運會模式和內容為榜樣舉行的運動會,甚至連貿易博覽會同時舉行這一點,也和當時奧運會相同;它是第一次跨省、區舉行的具有全國比賽意義的運動會;它以空前的規模和影響力在中國傳播了奧林匹克的理想,使中國體育從此開始與奧林匹克運動會和國際體育接軌,至此奧運會在中國被廣泛的理解、接受和傳播。
但中國與國際奧委會正式發生聯系,還是1915年在上海舉行的第二屆遠東運動會開幕之前。運動會開幕前不久,擔任大會組織工作的上海基督教青年會接到了國際奧委會的一封電報,建議取消“遠東奧林匹克運動會”中的“奧林匹克”字樣,表示“承認遠東奧林匹克運動會為其東方支部。將來萬國運動會總干事部中國得派代表參加會議;下次萬國運動會時,中國亦得派運動家前往預賽。”然而,燃遍歐洲大地的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戰火,不但使中國人實現奧林匹克之夢的希望又一次破滅,而且也中斷了與國際奧委會剛剛建立的聯系。以至1922年中國才又以“中華業余運動聯合”的名義與國際奧委會建立了聯系。但由于中國事后并未實際參加奧運會和奧委會的活動,而且中華業余運動聯合也在1924年被中華全國體育協進會所取代,以至于到洛杉磯奧運會前一年即1931年,中華全國體育協進會才再一次被國際奧委會正式接納。
奧林匹克運動對清末民初中國社會的影響
作為一個國際化新事物的傳人,奧運會對晚清民初中國社會的影響勢必是潛移默化和廣泛的,特別是對近代體育的影響更為顯著。
1、隨著奧運會的傳人,加速了傳統體育向現代體育的轉型,使現代體育加速從學校走向了社會,并促進了以奧運會為中心的競賽制度形成。隨著奧運會在中國影響的不斷擴大,中國教育行政部門逐漸開始關注體育教育。1915年教育部門提出了“春秋兩季,宜酌開學校運動會。”并由過去的不開體育課發展到后來的官辦學校也逐漸建立了各種運動部和運動隊,開展各種課外體育活動和運動競賽,使以“兵式體操”為主的體育課和以田徑、球類為主的課外體育活動和競賽在學校并存。從1913年到1934年間,由北京體育競進會和后來的華北體育聯合會主辦的華北運動會前后共舉辦了18屆之多。這些運動會的開展,加速了現代體育從學校走向社會,同時也逐步確立了以奧運會為中心的競賽制度。
2、奧運精神的傳入,使運動員和觀眾的不良行為得到了約束,使尊重他人。文明體育得以深入人心。在舊中國的體育比賽中,充滿了競標主義,不講體育道德。為了爭冠軍、奪錦標,比賽場上明踢暗打,傷害對方,比賽場外啦啦隊互相漫罵攻擊。更有甚者,調動軍隊荷槍實彈,威脅對方,鬧得烏煙瘴氣。在原有的這種比賽制度下,裁判也是輕則挨罵,重則挨打。而奧運會精神所提倡的則是‘參與比取勝更重要”,強調的是友誼和尊重他人。奧運觀念的深入也就在一定程度上規范了我國體育運動中的不良行為,為文明體育的開展起了引導作用。
3、奧運會觀念的傳入。對我國教育界的愛國運動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由于奧運會的參加單位是以國為單位的,運動員除非代表自己的國家,否則就不得參加奧運會。這個觀念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民國初年的體育界,全國范圍內興起了“收回體育權”為代表的愛國運動,因為民國初年,各種運動會的會務和體育組織的管理權主要掌握在外國人手中。這是中國體育在國際上的奇恥大辱。1927年,7月7日。中華體育協會籌備處在上海成立,此為力爭從外國人手中收回體育權,由中國人自己管理及發展體育權力的先聲。
4、以奧運會為中心的現代體育的傳人,對我國的民俗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以為早日參加奧運會為準備的各種運動會的舉行以及現代體育的逐漸普及,特別是在進人民國以后,武術、舞龍、舞獅、踩高蹺等各種民間游戲和風俗雖繼續保留,但它的重要性和廣泛性已經大不如前了。同時,現代體育要求運動員的服裝比較簡約,背心、短褲、球鞋,而這同中國當時的長袍馬褂完全不相容。運動員的這種穿著在公共場合的亮相,勢必會影響到中國時裝的近代化和國際化。
清末民初奧運事業發展緩慢的原因
1932年當第十屆奧運會在洛杉磯舉辦時,中國僅派出了一名代表參加,為什么中國的奧運事業會發展的如此緩慢和舉步維艱?我認為有以下幾點原因:
首先,當時中國經濟落后,對外貿易的市場較小,而且在世界資本主義體系中一直處于被動位置,通過奧運會來進行對外宣傳,擴大市場,走向國際的要求微弱。而奧運會的復興是受有關自由貿易的影響,它的宗旨之一也是通過奧運會來擴大自由貿易。如奧運會之父皮埃爾·德·顧拜旦男爵所言:“讓我們把我們的劃槳者,我們的跑步選手,我們劍術家出口到其他國家,這將是未來真正的自由貿易。”對奧運會的熱衷程度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對自由貿易特別是其中的對外貿易的強烈程度。中國當時所處的被動的小規模的對外貿易,自然只能締造中國當時落后的奧運會現狀。同時,隨著農村自然經濟解體,使大量的人口流入了城市,成為城市工商業的從業人員,農村在傳統體育生活中的重要地位漸漸開始讓位于城市。但由于中國依舊是一個小農經濟為主的汪洋大海,自然經濟頑強的生命力,以及歷次戰爭的賠款和各種橫征暴斂致使人民的生活低下,擴大再生產很難進行,從而是中國的人口城市化過程如履薄冰。而以奧運會為中心的現代體育卻是建立在城市化的基礎上的,以小農經濟占主導優勢的國家,是很難在現代體育事業上取得發展的。
其次,列強瓜分,中央權力衰微,社會秩序混亂,嚴重地阻礙了中國的奧運事業的發展。“舊中國政局動蕩,戰亂不已,北京又是國家多事之地,因此,本來就艱難的體育運動,屢屢夭折。”就連中國人參加的第一次奧運會也是受盡了國家局勢不穩的苦,差點胎死腹中。1932年,第十屆奧運會時,日本企圖利用奧運會來騙取國際承認它一手造成的傀儡“滿州國”,決定派劉長春、于希渭作為“滿州國”運動員參加奧運會的比賽。又有消息說,奧委會已經接受“滿州國”參加奧運會的申請。此消息傳出引起了全國人民的極大憤怒。由于他們二人均拒絕以“滿州國”運動員的名義參加奧運會,在多方面的共同努力下,劉長春才作為當時中國唯一的運動員,參加了第十屆奧運會。終于正如隨行工作人員宋君復在回答日本記者提問時所說的“我二人是代表大中華民國”出席了奧運會。
最后,政府不重視,人民不關心。北洋軍閥政府以及以后的國民黨政府對各地方的實際控制力很差,中國處于一種實質上的四分五裂的狀態,加之連年不斷的內戰,中央財政極為拮據,始終入不敷出,對教育極不重視,經費嚴重投入不足,嚴重影響了我國體育事業的發展。即使第十屆奧運會,也因經費的問題,民國政府最初只決定派體協總干事沈嗣良一人作為觀察員出席奧運會。即使后來劉長春能夠代表中國參加奧運會也得力于時為東北大學校長的張學良拿出八千銀元(約合當時一千五百美元)作為經費。就拿當時“二人代表團”的陣勢,政府的重視程度也可見一斑。人民不關心主觀上是由于當時民智未開,對這些舶來品不了解。奧運會雖是注重大眾參與,但由于當時的宣傳力度不夠,離人民還是比較遙遠。同時,人們在流離失所,災荒連年,衣食無著的情況是沒有心情和精力去關心,也不會去關心奧運會的。
1932年的奧運會已經成為塵封的歷史,可它并沒有過時,劉長春單刀赴會的身影還在我們眼前晃動,長期拷問我們自尊的三個問題還在耳邊回蕩。歷史的沉重不能忘記,只有民族團結、國家統一、經濟發展、全民關注、齊心協力我國的奧運事業才能蒸蒸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