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美術館

“青山城·中國當代美術館群”建設設計系列報道之一

8位當代最重要的藝術家，9位當代最杰出的建筑師，兩個“陣營”里最前衛的思想撞到一起，誕生了“青城山·中國當代美術館群”。這一組私人美術館，把藝術與建筑巧妙地結合在一起。其中，岳敏君與朱锫，當代藝術與前沿建筑的兩個頂尖人物碰撞到一起，電光火石間誕生了“瘋狂的石頭”。

“瘋狂的石頭”

朱锫設計之下的岳敏君美術館是一塊巨大的石頭造型，它在說著一個“瘋狂的石頭”的故事。

“我從青城山帶了一塊石頭回來，對著它思考了很久，可不可以把我們的想法與觀念通過它給表現出來?”于是，朱锫開始思考如何表達這塊石頭。

朱锫說，他們給美術館做的設計，實際就是一塊石頭。而這里面要通過誰，通過怎樣的畫面來講述這塊瘋狂的石頭?“就是通過岳敏君的所有作品?！敝祜麻_始將他對石頭的思考，轉移至岳敏君對石頭的思考，通過其作品的人物表達。比如在他所畫的突然發現一個寶物張著大嘴傻笑的人手里放了一塊石頭，緊接著又將他所有光著屁股的雕塑圍坐在地面上，石頭在中間，這么圍著的一圈人就看著那塊石頭討論。

朱锫用“故事”給這一設計定義，他管這個故事叫“瘋狂的石頭”。

而這個石頭，就成了設計的一個原型，最終的設計也做成了一個類似于未來飛行器的石頭狀?！八跓熿F繚繞的青城山里，降落于水邊，人們可以在它的屋頂上活動，也可以走到地面上，很有一種飛行器剛剛降落地面的意境。而我們選用的材料也是半反射的，它反射著周圍的石頭、河灘、樹木，而自己卻像消失了一樣，整個空間也充滿了科幻的場景”朱锫開始講述他們的設計。

他向記者透露，在做方案匯報的中途，說起這樣一個“瘋狂的石頭”的故事時，曾被參評藝術家、官員的掌聲打斷，“我在講述著我的設計想法，并將中國人對未來的渴望，對自然的觀念，以及我們對藝術家的解讀，通過講述一個瘋狂的石頭的故事來表達。”

“同時，我也把岳敏君所有的作品，通過瘋狂的石頭這樣一個想法給放到了青城山這個地段里。”朱锫說。對于青城山，朱锫言談間流露著對其濃厚自然氛圍又富于文化氣息的鐘愛。

如果說青城山的道教文化氣息讓其領悟到中國傳統哲學的力量，那么附近的都江堰又令他感嘆人思想的偉大。雖然99％的人認為，今天談及水利工程總會說都江堰，這反映了中國人對自然的一種看法，但朱锫卻有自己不同的理解：之所以今天還在談，可以發現它的理論到今天都還適用，依然前衛?！爱敵趵畋缸釉谧龆冀邥r，一定對未來有所判斷，如果一個人失去了對未來的判斷和熱情，他只會向后走，我們中國很多建筑師天天沉醉于砌磚、壘磚、弄磚花之中，恰恰失去了對未來的思考?！?/p>

對于很多建筑師大談中國文化、中國文人，朱锫卻認為應當學習李冰父子對未來的思考。他告訴記者：“無論藝術家藝術作品背后的野心，還是都江堰現象背后對未來的考量，就如我之前所說的對自然和未來、藝術家和現實的批判、表述，以及這背后對未來的渴望，這些我覺得才是真正要捕捉的?！?/p>

“有野心的中國人”

談及藝術家作品“背后的野心”，朱锫有著自己的一番理解。

他向記者透露，在構思美術館之初，他正在維也納與崔愷、王澍等代表中國建筑舉行著“中國制造”學術論壇和展覽。“而那天展地旁的一個美術館也正好在做當代中國藝術展。進去的第一眼剛好看到岳敏君的作品就展在美術館最前面，給我很大沖擊，也就從那一刻開始，我們的很多構思也就相應地展現出來?！彼貞浀?。

雖然朱锫說在那以前也對岳敏君有不少關注，但卻與之并不相識，他說，雖然大眾讀岳敏君的作品一直覺得就是在描述他自己和一種現實，“但我卻讀出了另一種感受，我覺得這個被他所創作出來的人很有野心，表述著中國人的那種‘拉屎攥拳頭暗使勁’的意思，中國對世界也是這樣一種態度，表面上說‘我不怎么樣’，但卻在暗地里‘野心膨脹’，跑得很快。”

于是朱锫將本帶著藝術家“野心”的作品，在自己理解出“有野心的中國人”之后，融入到美術館的設計當中，讓這種野心在流暢的弧線形中延展，為整個設計注入靈魂。

其實朱锫一直在設計中倡導美術家的作品只是美術館的一部分，更重要的還是應該對人的行為、活動會如何發生在這樣一個空間環境里進行思考。“不過我們首先要思考一個問題，既然我們把岳敏君定位為中國當代最優秀的藝術家，那他的特殊性到底在哪?”這是人的基礎，是美術館設計的初衷。

“究竟應該如何和諧于自然?如何思考未來?如何把人的活動裝進所設計的房子后，使其不是一個被動的殼，只粘幾張藝術家的畫作就完成?我覺得它可以成為一個人活動的很重要的場所?！敝祜抡f。

藝術家的線索、自然的線索、人的行為的線索——岳敏君美術館的設計框架，就在這三條線中搭建了起來。

做“消失的建筑”

其實在給青城山美術館做設計的過程中，朱锫表示面臨著有很大的挑戰。 “在一個充滿了強大自然能量的環境里，在這樣一個非常自然的山谷里，我覺得給如此美和自然的環境做設計，本身就是最大的挑戰?！?/p>

對大多數建筑師而言，在自然環境里做設計，往往會采用“與自然構筑和諧”的方式，選用地方的材料，如木頭等，或讓建筑與自然進行對話。但青城山岳敏君美術館的設計則不同，朱锫說，他采用的恰恰是一種相反的方式，“我相信也是唯一的方式，雖然它的原形像石頭，也的確從當地的石頭而來，但它卻是一個反光的金屬房子?！痹谒磥?，這無疑就是一個挑戰，如果沒有相當的勇氣，一定不敢這么去做。

為什么會有如此勇氣?對于疑問，朱锫抱以一笑：“實際上你要想真正地與這個自然環境協調，并不是需要你去造一個真石頭來做到協調，相反這樣還是破壞了自然，而我們的房子卻以近乎于消失來和諧于自然環境之中?！彼嬖V記者，最近正在寫一本書《消失的建筑》，當中則倡導著中國哲學里的一種“負”的概念，“就是說我們大多數的物質世界都是正的，而我們卻要做負的。”

這樣貌似“張狂”的想法，已不是僅在青城山里實踐，從其在北京所做的古根漢姆博物館的設計、給蔡國強的房子改造里都無不灌輸著他對建筑的理解?！斑@個觀念在此之前沒有一個人提到，這是一個非常革命性的想法?！彼裕谥祜卵壑校@個勇氣也就是最大的挑戰：面對強大的自然環境究竟如何去表態。

“觀念的建筑”

細看朱锫事務所所做的設計，一直都在倡導建筑和藝術相結合的思路，也一直在努力用全新的觀念去重新詮釋今天的所謂現代主義建筑，尤其是當代的中國建筑。“因為今天談到的中國往往帶著引號，太多人理解的中國只是傳統的中國?！痹谥祜卵壑校芏嘣O計并沒有真正把握住中國特色中不斷進步、蛻變的那一面的神髓。

“青城山的美術館應該是符合并能表達我們想法的一類建筑。”朱锫明確表示，他們并不是任何人找上門來都會接設計任務的事務所，也會對工作有所甄選。雖然當代美術館對他們而言本身并非一個重大的設計，“但我卻與合伙人包括所有事務所的人員達成共識，這個建筑或許會成為一次充分表達我們建筑觀念的機會。所以當劉家琨致電我是否愿意參與到這件事的時候，雖然我身在國外的一次國際建筑協會的會議上，卻立即對這個設計充滿興趣。”朱锫說，他們一直都在做很多不同的美術館，而中國當代美術館在他看來應是當代最重要的美術館之一。

“我們希望通過美術館這樣一個本身就很‘觀念’的建筑來表達我們的建筑觀念。”朱锫肯定地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