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災考驗中國慈善業 擁有玻璃口袋的事業

卡耐基基金會前主席盧塞爾曾經說過：“慈善事業要有玻璃做的口袋。”你的口袋里有多少錢，你做什么事情，要透明得像玻璃一樣，人人都可以看見。因為慈善事業，運營的是公眾的信任和期許，承擔的也是公眾的信任和期許。

紛紛揚揚的慈善負面消息，讓楊友亮和李鏗球動搖了。當慈善遭遇腐敗，這兩個原本狹路也不會相逢的詞語碰撞到一起，不管真真假假，善良的心靈都已被蒙上了烏云。

在地震發生10日后，這兩位澳門人，由于擔心自己所捐贈的物資是否能被送至災民手中，內心忐忑不已，決定千里追蹤其捐贈物資。

5月22日這一天，災區的天空，已經由陰雨霏霏變得陽光明媚。都江堰市紫坪鋪鎮沙灣村，此前一直靠牛奶充饑的6個月大的嬰兒董紫玲，終于喝上了楊友亮和李鏗球捐贈的嬰兒奶粉。經過細致的追蹤，楊友亮和李鏗球欣慰地發現，這批奶粉不僅被送至災區群眾手中，而且出庫簽領單上清晰寫著自己的名字。

但是更多的捐贈者無法像兩位澳門同胞一樣，追蹤自己的捐贈物資。面對慈善丑聞，善良的人們更多地選擇利用輿論的力量，捍衛自己和災民的權利。

地產大亨王石，最初選擇捐贈寥寥200萬元，青年作家韓寒，在自己的博客上宣布，“以我名義向相關部門的捐款為零，我要直接去災區盡一點力氣”，好利來的掌門人羅紅自己籌集物資運往災區……

紅十字會的信任危機

當等同于256顆原子彈的能量，從汶川的地下進發出的那一刻，13億中國人民和13億顆善良的心靈，也在那一刻進發。中華兒女從未像現在這樣凝聚，全世界的目光都被中國撼動。

之后的那段時間，那段凝聚著13億顆全國人民心意的時光里，衣服、帳篷、方便面、礦泉水…像海水一樣，通過各種渠道，向四川涌去。四川人民遽然發現，自己并不孤獨。

孤獨的是那些與民為敵的蛀蟲。四川德陽市羅江縣的災民在5月23日發現，有人用貨車偷運大量火腿腸、八寶粥等懷疑是賑災物資到一家名為“可可斯童深”的店鋪，他們隨即報警。警察到場后，試圖把放在店鋪前的物資拉走，災民懷疑官員“銷毀物證”，上前阻止，甚至與警方發生肢體沖突，有人更怒砸警車。德陽市政府旋即拘留了涉嫌私吞物資的一名訓練基地管理員王亞棟，涉案店鋪也被查封。

13億顆善良的心靈在那些瞬間被玷污。網友口誅筆伐。中國紅十字會總會首當其沖，成為攻擊的重要對象。收6.5％管理費、捐款用途不明細……一頂頂不光鮮的帽子扣在了紅字會的頭頂。

地震發生的12天后，中國紅十字會不堪忍受。中國紅十字會秘書長王海京和賑災部副部長王平一起，與網友進行了長達兩個鐘頭之久的交流，面對網友犀利、甚至是刻薄的問題，耐心地逐一進行翔實回答。

有網友提及善款沒有被公開化和透明化，那么紅十字總會有沒有能力把募捐所得的所有善款公開化呢?王平的回答是肯定的，不過他亦坦誠，“只是，我們還沒有把注意力、精力放在這上面，人力實在有限，現在我們主要是忙需要什么，制定救災措施，買什么物資，光往這方面跑了，沒注意到透明化。”

質疑最多的顯然不是這些，而是所謂的項目支持費。對此，王平表示，公益組織為保證項目實施，從捐款中提取不高于6.5％的項目支持費符合國際慣例。一批救災物資要發運到災區，需要有車來運，有人下去進行發放，還需要有人監督……

善良的公眾無法理解，也不想理解紅十字會的難處。他們只希望自己的善款能夠全部發放到最需要者的手中。在巨大的輿論壓力下，中國紅十字會總會妥協了，并明確要求，此次救災款物全部用于救災工作，不得留作基金或作為管理費。

李連杰獨立慈善之路

對于紅十字會的辯解，并非所有人都“同情”。公眾對紅十字會依然缺乏信任。在地震發生48個小時后，青年作家韓寒，這個在青少年群體中享有些許聲譽的年輕人，立刻從北京飛往四川成都，直接奔赴災區，以盡綿薄之力。他則在自己的博客上旗幟鮮明地宣布，“以我名義向相關部門的捐款為零”。

李連杰攜同自己的壹基金也迅速趕赴災區，他說希望自己像玄奘法師苦行18年一樣做公益。只是，致力于慈善事業多年的李連杰，卻把賑災當成“一生中背負最大的包袱”，其言下之意直指落實利用善款的責任沉重。

掛靠在中國紅十字基金會下的嫣然天使基金管委會，同樣毅然決然，捐款500萬元。與壹基金相區別，嫣然天使基金的捐款特別用于為汶川地震中受傷的兒童提供醫療救助。與此同時，嫣然天使基金定點醫院——伊美爾醫療美容醫院連鎖組成醫療隊，也親赴災區為受傷兒童提供醫療救助。

與李連杰齊名的國際影視巨星成龍，一手打造的成龍慈善基金會，在汶川地震發生后，也在第一時間捐款1000萬元。

他們懷著不同目的，同時，又懷著同一個目的，創辦自己的基金會。

李連杰壹基金源于2004年12月26日發生的南亞海嘯災難。正在馬爾代夫的他和兩個小女兒幸免于難。然而，親身目擊大災難的發生給他帶來了強烈的震撼。“我在馬爾代夫等待救援期間看到很多人不分你我，互相施予援手，我深深感動。在我內心深處，我感應到我必須以行動去做一點應做之事，于是構思設立一個慈善基金。”事后李連杰回憶。

嫣然天使基金與李連杰壹基金有異曲同工之處。由于女兒嫣然得了唇腭裂，李亞鵬說，嫣然天使基金是為救助貧困家庭的唇腭裂兒童而設立的專項公益基金，目前已經為全國各地的1000多名唇腭裂兒童提供了免費手術。由于這次地震災難致使死亡和受傷的兒童較多，李亞鵬希望通過嫣然天使基金的幫助，對那些受傷兒童的面容及身體進行修復，這也是嫣然天使基金內涵的擴大與延伸，與基金的宗旨是吻合的。而成龍基金目的則是為了幫助貧苦孩子、殘疾人士、老年人以及那些在科學以及藝術領域頗有追求的學生。

根據中國相關法律法規規定，慈善基金分為非公募基金和公募基金民間辦的非公募基金不可以募集資金，無論是壹基金，還是嫣然天使基金都必須掛靠在中國紅十字會總會旗下。

會賺錢的國外慈善基金

在中國，無論是公募基金，抑或非公募基金，都被一件事情困擾——慈善資金的增值問題。“國內是允許慈善基金做增值業務的，但是如果出事，必須由自己負責。”中國紅十字基金會常務副理事長湯聲聞在接受《領馭》記者采訪時說。

由于國內資本市場的不完善，再受到網友潮水一樣的質疑，中國紅十字會基金只能采取保守措施，將籌集到的善款全部存放于銀行，靜靜地“等待”下一次災難的到來。而在發達國家，諸多慈善資金則在資本市場如魚得水。

在國際上，盡管慈善組織也被稱之為非營利組織，但是一個成熟健全的非營利組織，也并非不可以賺錢，而且其運作與商業組織無異。只是 非盈利性組織和盈利組織有著本質的區別——非盈利性組織所獲得的收益，必須被運用到公益的用途上，而不是用于投資者的分紅。

為了保障慈善基金會的純潔度，美國的法律規定，慈善基金會每年必須從平均總資產中拿出5％用于公益項目。“如果一個慈善基金會每年能賺5％以上，就意味著它可以永遠走下去。”福特基金會北京辦事處的首席代表華安德教授說。不過華安德亦坦承，美國的大型慈善基金會進行投資活動時，向來謹慎，一般很少會涉及風險投資而是以多樣性和保守性，保證基金會的穩健收入。

蓋茨基金會就是非常成功的案例，除了股票之外，它還大量投資于短期投資項目，包括美國政府債券、高等級商業票據及短期貼現債券，還有國內國際共同基金投資、高收益企業證券及國際企業和政府證券等。蓋茨基金會的財務報告顯示，其2005年用于投資的金額為295億美元，共獲得了14億美元的收益。

香港全國政協委員朱樹豪指出，目前中國慈善機構不超過二百家，每年募集到的慈善捐贈額還不到GDP的萬分之五，而在發達國家這一比重可達到7％左右。在全面構建和諧社會的龐大系統工程中 發達而又完備的慈善業不可或缺。為拓寬發展空間，中國慈善業應走向民間化、職業化，真正從社會各個層面吸納龐大的救助資源。

讓慈善持之以恒地長久做下去，慈善基金由誰來經營，如何經營，借鑒發達國家的經驗，已經找到了一些出路。

“想發財想升官不要來紅十字會”

專訪中國紅十字基金會常務副理事長、中國紅十字會顧問湯聲聞

《領馭》：據我們了解的情況，國際上，許多慈善基金都在開展資本增值業務，中國卻很少聽到?

湯聲聞：首先國內在法律法規上是允許慈善資金做增值業務的。根據我們了解的情況是，比如諾貝爾基金+一開始也沒有多少錢，現在卻增值非常多，就是通過資本運作獲得的。再比如福特基金會，用增值部分再來做慈善。國內資本市場不完善，發生了問題，必須由自己承擔。

《領馭》：有評論人士說，國內的慈善機構在人員配備上，整體素質比發達國家差。

湯聲聞：我不這么認為，從人員配備上看，不能說我們的人員配備就比他們差。在國外，絕大部分慈善機構工作人員都是志愿者。而我們國內是統一考核的，按照公務員的標準，一輪又一輪的考試，從這個角度看，這些人不比志愿者素質低。

《領馭》：許多人對紅十字會收取6.5％的管理費有意見，您怎么看?

湯聲聞：實際上，這種直接費用叫項目支持費，國際規定不超過6.5％。比如在SARS事件上，募集到了許多捐款，我們最后只用捐款的百分之一點幾，遠遠沒有6.5％。事實上，所謂的6.5％并非每次都收那么多。而且并非我們拿6.5％來發工資、發獎金，只是我們在執行過程中，比如運輸，住宿等產生的一些費用。在我們紅十字會，有句話就是“想發財想升官不要來紅十字會”。

《領馭》：許多人抱怨說，紅十字會的工作人員，既然參照公務員，有國家財政用以工資發放，為何還要收取管理費呢?

湯聲聞：的確，只有在我們國家，政府給我們發工資。我經常去國外出差，許多外國朋友也問，為什么政府會給你們發工資呢?我是這么回答的，政府有義務支持慈善事業。實際上各個國家政府對慈善事業，有著不同程度的支持。每個國家的紅十字會都是政府的助手但是支持的角度不同。有的國家拿了四、五個五星級賓館給紅十字會，利潤就給他們發工資等日常開支，有的國家是，全國的礦泉水都由紅十字會賣，拿這個利潤。

《領馭》：許多人抱怨，不知道慈善資金的詳細用途?

湯聲聞：實際上，審計報告不是我們紅十字會公布的，而是審計署。除了國家審計署的報告外，還請了社會上有資格的、獨立的審計單位。只要審計出來，我們就掛到網上，并沒有一個時間限制。比如我們的玉米基金，就是李宇春歌迷的基金。我們就請了獨立的審計機構，對玉米基金的用途進行詳細的審計。

“要特別尊重捐贈人的意愿”

專訪全美知名華語主播，資深慈善人士高光博

國外的慈善基金多是用以教育事業，這一點跟國內非常不同，國內多是用來做賑災之類。這些也是可以理解的，由于發達國家的社會福利很好，很少需要慈善捐款，政府各種類型福利已經足夠了。而中國許多地方還停留在溫飽階段，社會福利不好，所以慈善首要任務是解決溫飽問題。

這是教育問題和制度問題。在中國所有慈善捐款中，個人捐款的比例是非常少的。但是國外的這一比例是非常大的。這說明人們的認識不同，光有愛心是不足以支持慈善事業的。

在發達國家，無論是個人還是單位捐款，是可以合理避稅的。打個比方，個人捐款20萬元，其中5萬元是可以免稅的，政府有這種規定。但是在中國沒有這種制度。所以許多人不愿意捐款，或者捐款額度非常小。當前迫切需要解決的還是制度和教育問題。

國外的慈善資金許多是家族基金，人家有權用以投資。但是國內很少是家族基金，而且慈善資金的特殊要求，要求他不能承擔多少風險因素。慈善不應該總追求很大的規模，一些很小的，募集資金只有幾萬塊的也很好，而且要特別尊重捐贈人的意愿，假如他想給災區的小朋友買一些新的課桌，那么你不能用他捐贈的錢去買其他的東西，比如電腦等等，在國內很多人不知道，特別是國外的捐贈者會特別在意，這一點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