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麗娜

1988年1~3月,這個直轄市大規模暴發了甲型肝炎。得甲肝被市民類比為六七十年代的上山下鄉——家家戶戶都輪上了。
“我現在肝功能還不正常,一直在吃藥。去做B超,醫生一看片子,都說你肯定得過甲肝。這輩子都算是被打上烙印了。”回顧起20年前的上海甲肝暴發流行事件,《新民周刊》主筆沈嘉祿還心有余悸。
1988年1~3月,上海市大規模暴發甲型肝炎。得甲肝被市民類比為六七十年代的上山下鄉——家家戶戶都輪上了。
毛蚶是上海人秋冬季餐桌上常見的小水產。用開水燙得半熟狀態,鮮紅的蚶肉蘸上醬醋,美味可口還很便宜,只要幾分錢一斤。但上海人并不知道,這道價廉物美的家常菜將給這個城市帶來怎樣的影響。
沈嘉祿當時在小紹興酒店當工會主席。甲肝大規模暴發后,這個兩百多員工的酒店里就有十幾個職工得了甲肝,醫院病床不夠,只能都回家休養。他一家家去探視,送水果,一人發幾十塊慰問金。當時,國營企業的政策是讓甲肝患者安心在家休息,獎金、工資照發,拿到GPT(谷丙轉氨酶,肝功能檢測的一個特異性指標。肝功能受損的情況下一般會升高)正常的醫院證明才能回去上班。
當時并不知道病毒來自于毛蚶,熱愛美食的沈嘉祿照吃不誤。沒過幾天,他也開始上吐下瀉,發高燒,惡心,吃不下飯,眼珠也變黃了。
“到飯店用餐的顧客大量減少,有人來也是自帶餐具。電影院幾乎沒有人去。”上海市民高明說,“當時住房條件差,市民都到公共浴室去洗澡,但在非常時期,公共浴室也冷清了,也不再提供共用毛巾。”
沈嘉祿騎自行車去醫院排隊驗血。這才發現,原來這時候最熱鬧的是醫院。每家醫院門口都支起一塊黑板,上面有化驗出來得了甲肝的人的名字,這被稱之為“黑名單”。
幾天后,沈嘉祿到醫院一看,發現自己“榜上有名”。但醫生告訴他,現在沒有病床,甚至沒有藥。但這個病不會死人,回家休養,過十天再來化驗,等著指標降下去。
這時,在上海鋼鐵研究所工作的高正俊正忙著把單位的大禮堂收拾成病房,隔離病人。這個研究所每8個人中就有一人感染甲肝——這是普遍現象,醫院床位不夠用的情況下,政府號召工廠都把廠房改造成病房,擺上幾十上百張病床。醫院把小旅館租下來,當做臨時病房。
禍不單行,沈嘉祿的哥哥也染上了甲肝。當年,沈嘉祿和妻子、孩子只有一間房,只好把孩子送到外地父母那里避難,留下妻子照顧他。
當時,治療甲肝沒有特效藥,朋友轉送給他兩盒可以緩解病情的肌苔注射液,24針注射液可以用12天,這是很大的人情。1988年,上海甲肝大規模暴發后,藥品緊缺,一盒注射液可以換一張彩電票。
時任上海醫科大學流行病學教研室主任的徐志一等專家調查分析得出,肝炎暴發是因為上海市民食用的毛蚶受到甲肝病毒嚴重污染。
1988年前,上海市場供應的毛蚶都來自山東濰坊附近的海域。但是1987年底,江蘇啟東的毛蚶大豐收,迅速占據了上海市場。同時,啟東海區環境受到了大量人畜糞便的污染,毛蚶中藏入了甲肝病毒。
帶殼毛蚶就算是經水煮45分鐘,甲肝病毒也不能被完全殺滅,更不要說,上海人的飲食習慣僅僅是用開水燙一下。而那時擁擠簡陋的居住條件,使病毒的傳播更為快速。
得知疾病傳播原因后,上海市政府馬上下令禁捕、購、銷毛蚶,并大力宣傳,讓市民不生食毛蚶,避免飲用被污染的水源和食品。
在驗血五六次之后,沈嘉祿終于拿到了醫院證明可以去上班了。但這次甲肝大暴發給他個人帶來的影響,并沒有消失。那一年,從事小說創作的沈嘉祿收入受到很大影響,因為每年年底外省市的雜志社都會來上海向他約稿,但他得了甲肝,編輯們根本不敢上門。更重要的是,他到現在仍然肝功能不正常。
據公開數據表明,自1988年1月19日到3月18日,上海市共發生甲肝感染29230例。從此,上海人聞“毛蚶”色變,飯店販賣毛蚶被工商部門抽查到將會處以罰款。
“但我并不知道誰該對我負責?!鄙蚣蔚撜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