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世紀六十年代山姆·佩金法開創電影中的暴力美學一派,男人之間的兄弟情義便往往通過刀光劍影的江湖和子彈橫飛的槍戰場面來呈現。作為山姆·佩金法的忠實擁蠆,吳宇森和杜琪峰都以拍男人戲見長,同樣是對男人之間友誼和情懷的演繹,兩人卻使用了兩種大相徑庭的表現手法,各自開創出備受影迷膜拜的電影風格。
杜琪峰的電影里,男性不再以熱血英雄的形象出現,同為動作片的大師級導演,與吳宇森的過火癲狂相比,杜琪峰更多的從黑澤明的電影中取經,使用冷靜沉穩的鏡頭語言講述男性之間默契內斂的情感。雖然杜琪峰的電影也不乏槍戰,但槍械已不是貫穿電影的主要道具。
由劉青云和黎明主演的《真心英雄》是杜琪峰成立“銀河映像”電影公司后親自執導的第一部影片。在杜琪峰的調教下,一向以小白臉形象出現的黎明在此片中有較佳表現,尤其是酒吧扔硬幣砸酒杯的一幕更成為整部電影最讓人回味無窮的段落。劉青云飾演的秋哥和黎明飾演的Jack哥各為兩個黑幫大佬的頭馬,在兩幫派火并前夕,兩人各帶一瓶紅酒在一個燈光昏黃的酒吧相聚,在酒吧樂隊懷舊舒緩的音樂聲中,Jack哥端起紅酒,秋哥卻擲出硬幣將Jack哥的酒杯砸,碎,然后推推自己的酒杯,示意Tack哥能否如他一樣將自己的酒杯砸中。隨后兩人竟展開硬幣大戰,相互將酒杯放在難以砸中的位置,比拼擲硬幣的準頭。硬幣泛著金光從難以想象的角度飛向酒杯,酒杯應聲而碎,秋哥臉上的笑意暗示著兩人的惺惺相惜,而酒杯的破碎聲則預示著兩人悲劇的宿命。在火拼之前,兩個黑道大哥通過這種孩童游戲般的競技完成了決戰,硬幣化解了槍彈的冷酷無情,兩人不再是勢同水火的死對頭,反倒像是相識多年的老友。懷舊舒緩的音樂適時涌起,這一刻成為兩人心底的永恒。
一年之后的《槍火》講述的是五個殺手被一起召回保護老大的故事,這是杜琪峰走上大師之路的開始,這部電影最令影迷津津樂道的是靜態的槍戰場面,在荃灣商場的槍戰中,五個保護大哥的殺手各自舉槍,紋絲不動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仿佛停滯的鏡頭此時卻傳達出強烈的緊張感,將簡單的劇情營造得張力十足。這場槍戰之后,原本互不相識的五個殺手逐漸產生默契的情誼。在接下來一場戲中,五人守在辦公室門外等老大開完會,百無聊賴之時一人腳下突然滾來一個小紙團,小紙團被順腳踢出,滾至男一人腳下,隨即又被踢出,然后一發不可收拾。五個年過三十的老男人在這一刻心有靈犀地一起踢起了紙團,紙團在五人腳下來回傳遞轉折,剛剛萌生的男性情誼隨著紙團的滾動被就勢加強。杜琪峰沒有借助任何臺詞,甚至連一個表情,一個眼神的碰撞都沒有,卻讓男性內斂的情感表露無遺。
同年開拍的《暗戰Ⅱ》中劉青云飾演談判專家,俠盜的角色則由鄭伊健扮演。兵抓賊一開始就是一場游戲,只不過警察一開始只是依靠抓賊的本能,到中途才明白魔術師的挑釁只是想同他玩一場精彩的游戲。劉青云幾次讓鄭伊健逃脫,兩人又在雨夜空曠的街巷重遇。清脆的自行車鈴聲響起,鄭伊健騎著不知從哪找來的自行車從劉青云身邊擦過,而路邊早已準備好了另一輛自行車。“誰先到街尾誰贏。”“好,我贏你跟我回差館。”“我贏,下次見!”兩人不約而同騎上自行車開始發力,在大雨滂沱的街道上你追我趕,卻一點都不像專業車手的比賽,為了搶先一步,兩人使出各種“陰招”,踢對方的車輪、扯對方的衣服、擰對方的鼻子……兩人渾身濕透,但頑童般的撕扯扭打和開懷的表情卻讓這場雨中的自行車追逐戰顯得如此暢快淋漓,仿佛期望這條街道永遠沒有終點。因為這場戲,劉青云坦言喜歡《暗戰Ⅱ》勝過《暗戰Ⅰ》,因為這樣輕松有趣的兩人斗智斗力,實在是太有創意,太少見了。
從扔硬幣到踢紙團,再到自行車追逐戰,杜琪峰不斷用各種巧妙的手法表現著男性的情誼,與以往悲情的兄弟義氣不同,透過這些極富想象力的片段,杜琪峰將男性心里普遍存在的純真透明的一面的呈現出來,那是一種在兒時和玩伴死黨一起嬉鬧時就扎根在心底的永恒情懷,這種感情流淌在男性的血液中,從孩提時代就已注定要伴隨他們一生。如果女人不明白這點,也許就永遠無法理解為何男人往往將兄弟看得比自己的女人更重要。
男人有時比女人更追求浪漫,可惜,這種浪漫女人往往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