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很任性,剛吃完熱辣辣的剁椒魚頭立刻就要吃冰激淋,才5月的天氣,想穿背心就搭配著涼拖上街了,心情不好就能夠不吃不喝不睡。朗朗的媽媽把朗朗當心肝寶貝,可是寶貝大了,要去男一所城市上大學,不能日夜守候著照顧。每次開學,朗朗媽都給朗朗帶上很多阿莫西林。朗朗也不知道阿莫西林到底是治什么病的,反正朗朗病了也不吃藥。
直到大二的有一天朗朗覺得自己的腦門不是一般燙,身上處處都是即將爆發的小宇宙,朗朗想這下死扛不下去了,掙扎著問了室友校醫院的門兒往哪開,一個人搖搖晃晃地就出門了。一路上,朗朗覺得行人都是在漂移,仿佛沒有腳的??隙ㄊ菬苛耍世蚀嗳醯男囊幌卤罎?,不會走不到校醫院就這樣豪邁地在路上掛掉吧?
到校醫院門前,朗朗已經沒有力氣去思考生與死的問題了,她甚至覺得就憑她現在這個死樣子,連死神都不屑把她收編。蠟黃蠟黃的小臉,軟綿綿的四肢,還有,化力氣為漿糊的意識。
“同學,你怎么了?”朗朗想,總算是有個關心我的活人了。回頭一看,是一位穿白大褂戴眼鏡斯斯文文的男醫生,大約25歲的樣子。哇,白衣天使啊!此時的朗朗仿佛就是受傷的公主,面前這位醫生就是解救她的天神。男醫生抽出白皙的手摸了摸朗朗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燒得不輕啊。怎么不早點來?”不知是脆弱時更容易被感動還是高溫讓血液輕易沸騰,朗朗顯然抱病一見鐘情了。
三天的葡萄糖吊完,朗朗已經和心儀對象打成一片,他叫成峰。橫看成嶺側成峰,第一次聽他介紹自己的名字,朗朗就脫口而出這句詩。朗朗病好得差不多,可朗朗希望自己這次的病慢點好。在校醫院的輸液室里,她可以喝著成峰倒來的水,聽他講各種各樣的笑話。每一個笑話,朗朗都沒有聽過。朗朗不敢盯著成峰的臉看很久,常常邊聽邊笑,抬頭看墻角的蜘蛛網。
朗朗雖然病了,仍然死撐著要維護淑女的矜持。她沒有問成峰有沒有女朋友,也沒有向他要手機號碼。當最后一次輸液的吊針從血管里抽出,朗朗按著棉簽若無其事地離開了校醫院。朗朗知道松軟的棉簽下,那個小孔一定在流血,隱隱作痛,正如自己的心。
他是實習醫生么?以前怎么沒見過?一萬多人的大學,我們還會再見面么?一路上,朗朗又覺得周遭的行人都是沒有腳的,一切畫面跟思緒一樣在空中飄散。
后來朗朗特別渴望生病,喉嚨有一點紅,或是腸胃有一點不正常的蠕動就愛往校醫院跑。卻每次都是歡喜而去,敗興而歸。室友們看得一愣一愣的,驕公主怎么一下又變成“嬌公主”了。她們不知道,朗朗再也沒有在校醫院碰到過成峰。
有一天,朗朗真的又病了。她知道,這次不會再有穿白大褂的天使來摸自己的額頭,不會再有人陪自己輸液講笑話。那又何必去醫院呢?朗朗想起媽媽的阿莫西林,吃了兩粒倒頭就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是五百年之后,朗朗的鼻子也通了,嗓子也不那么疼了,關鍵是整個人都覺得有精神起來。真是神丹妙藥呀!朗朗剎那間明白了媽媽叫自己帶阿莫西林的苦心。但阿莫西林能醫病,能醫心么?
星期五,熱鬧嘈雜的羽毛球館。朗朗懶懶地晃著球拍靠在體育館的欄桿上,看夕陽透過高高的窗戶射進來,整個場地都變成了橘黃色。忽然,一個藍色身影映入朗朗的眼簾,有那么一點遙遠,還是讓朗朗覺得很熟悉。
“成峰!”朗朗激動的聲音傳遍羽毛球館的每一個角落。那一秒的球館是靜的。成峰彎腰撿球,抬起頭來沖朗朗燦爛地笑。一片橘黃色漫上了朗朗的心境,她的眼里只有那一縷藍。
“你身體好了么?后來沒再生病吧?!背煞宓穆曇暨€是那樣的低沉冷靜,是醫生的職業病吧。
“哪兒能啊,我身體倍兒棒,吃飯倍兒香!”朗朗極力地調侃,企圖掩飾自己內心的喜悅和慌張。
“那就好,要學會照顧自己?!?/p>
“你不常在校醫院么?”話一出口,朗朗就知道自己穿幫了。
“還行啊,我一般周五值班,前段時間一直在各個校區組織獻血,在校醫院的時間不多。”
“哦,難怪……”朗朗心想自己怎么那么不走運,偏偏生病都不在星期五。
林陰路快要拐角的時候,朗朗忍不住跟成峰要了手機號碼。成峰開玩笑地說:“感冒,打這個號碼按1;拉肚子,打這個號碼按2;既感冒又拉肚子,直接撥120?!庇J朗抬手捶了成峰一拳:“去你的?!?/p>
我們是朋友嗎?朗朗不知道,想知道。單戀是一篇冗長的腹稿,無處發表,即使發表出來,也往往很短。
即使單戀著,也可以任性。誰叫成峰是醫生呢?朗朗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地帶著各種各樣的大病小病去找他“救死扶傷”,什么耳朵疼咯,眼睛疼咯,脖子癢咯。成峰總是好脾氣地細細詢問,專業得讓朗朗心虛,生怕他看出自己的野心。成峰開的藥多數都是阿莫西林,成峰說,這個藥消炎。朗朗拿回去,跟媽媽給的一起統統塞進床底的箱子。她知道這次,阿莫西林能醫心。
醫生能醫頭醫腳,應該也醫人心情不好吧。小到丟了橡皮,大到在食堂吃飯吃出蒼蠅,朗朗都要跑去跟成峰匯報?;虺槠?,或謾罵,任性得好像小孩子。每當這時,成峰總是寬容地笑笑。4塊,朗朗記著成峰給自己買橡皮的遭數。
人說世上最快的就是文字,一句“春去秋來”大半年就過去了。有了成峰的大學生活,轉眼即逝。聯系好了家鄉的工作,朗朗對這座城市有點依依不舍,她想問成峰,你愛我么?但她不敢問,因為成峰從來沒提過愛這個字,哪怕連一個曖昧的眼神都不曾有過。
離校的那天,朗朗在樓下傳達室收到一個包裹。拆開盒子,里面是各式各樣的藥:西瓜霜、黃連素,派瑞松,牛黃解毒片……當然,還有兩盒阿莫西林。朗朗的心“咯噔”一下,包裹上看不見簽名,她知道是誰送的。
所有藥的下面壓著一封藍色的信。朗朗拿起來,聞到一股熟悉的氣息。
信不長:“親愛的朗朗,祝賀你順利畢業。以后的日子,要好好照顧自己。我們在一起的時間,我很快樂,你快樂么?最后有兩件事我想向你坦白:第一,就是我的年齡。呵呵,你從來沒有問過,其實我已經32歲了。很老吧?我一直想告訴你,但又覺得不好意思,怕你叫我‘叔叔’。第二件事,我想你已經知道了,就是我喜歡你!我是從來沒說過,但我一直放在心里。之所以沒有表白,是因為我覺得自己太老了,還離過婚。正如一首詩里說的: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保重!望一切都好!”
朗朗掉了眼淚,一顆,再一顆,朗朗又笑了,眼角掛著淚珠。她知道自己會好好珍藏著,在一個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里,安靜地,躺著兩盒阿莫西林,永遠的阿莫西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