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站堅守的１４個日夜

吳彤

《羊城晚報》記者

采訪事件：冰雪災害

個人語錄：身為記者，有機會參與如此重大的雪災報道，十分榮幸。這段經歷雖然很艱苦，但很難忘。

吳彤對年初那場雪災的記憶，可謂刻骨銘心。深夜里，在出差的異地，她把記憶重新梳理向本刊記者講述。對于她，對于一個新聞記者來說，那次煉獄般的經歷，“一輩子都很難忘記”。

吳彤的記憶里，雪災、春運、廣州火車站三個關鍵詞緊密相聯。時間追溯到今年1月26日，從這天開始，受雪災冰凍影響，中國的南北鐵路大動脈——京廣鐵路湖南境內多處出現斷電，致使京廣線旅客列車出現大面積晚點。京廣鐵路告急！廣州地區作為春運北歸人潮的重要聚集地，滯留人數一度逼近80萬。

作為《羊城晚報》的政法部記者，吳彤和公安、武警戰士一樣，在第一時間趕赴廣州火車站，堅守采訪近半個月，和同事一起發回多篇報道。1月30日，溫家寶總理親臨廣州火車站慰問滯留旅客，并與在場的吳彤等記者握手。

而在此之前，吳彤還是一名“新記者”，剛參加工作一年，從未參與過重大戰役性報道。當有人稱她為吳老師時，她還很羞澀地說：“不要叫吳老師，叫我小吳就行。”

“四朵金花”奉命蹲點

1月26日京廣鐵路告急，廣州春運應急預案全面啟動。

吳彤所在的《羊城晚報》政法部立即召開會議商討報道方案。很快，她和另外3名女記者余穎、馮小靜、王曉云被派往廣州火車站“蹲點”采訪。

以前，每到年關，年輕的吳彤總會從新聞里感受到春運的緊張，但對沒有身臨過的她來說，這只是一個很粗象的概念。

此次在廣州火車站，她卻真切地感受到火車站廣場人潮涌動的震撼。那里除了人還是人，周邊的道路和建筑里能站人的地方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周圍的道路已經全部封閉。

離鄉背井的打工者歸家心切，無奈、迷茫、憤怒、焦慮，世間無數表情在這里匯集；公安、武警戰士嘶啞著嗓子在疲憊中堅持，保護幾萬人的安全……面對這樣的場面，吳彤哭了。

大家都在付出，但形勢依然嚴峻，1月30日，廣州火車站滯留旅客達到了20多萬人，廣州地區滯留旅客一度逼近80萬。每一個人都在經受考驗，吳彤和她的同事也不例外，她們在廣州火車站一呆就是兩個星期，身心俱疲，但不能松懈。

火車站外寒風凄厲、冷雨霏霏，站內人潮涌動、無所適從。所有這些，吳彤都看見了，聽到了，她和同事借用火車站春運指揮部徹夜寫稿，努力用文字記錄發生的一切。白天見證的空前震撼的場面在吳彤腦中盤旋，“心情根本無法平靜”。

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到2月5日，駐扎在廣州火車站的廣州春運辦正式撤離，吳彤才和同事默默離開堅守近半個月的“戰場”。

當時幻想過什么？“說真的，我當時真盼望能吃上一口熱飯！”接到采訪任務那一刻起，吳彤壓根兒就沒考慮過吃飯、喝水、睡覺等問題。置身火車站的記者和當時在現場維持秩序的任何一個人一樣，吃餅干、面包，喝涼水……“那不叫吃飯，只能叫填飽肚子。”

萬人狂吼“我要回家”

那段時間，廣州火車站內外，各種題材的真實故事每時每刻都在上演，但那些故事，那種場面，因為太過真實，任何一個導演都無法用鏡頭再現，甚至無法用言語、文字重述。當記者提及當時的一些細節時，吳彤深夜沉思，從腦海中搜集，組織語言，盡可能地完整再現親歷的驚險一幕。

2月1日晚，冷雨一直下。公安武警已經連續奮戰了24個小時，依然還在頑強地堅守廣場，用“血肉之軀”筑起三層手挽手的封鎖線。雨中的滯留旅客歸家心切，逐漸喪失耐心，開始向這條脆弱的防線發起沖擊，這是一場無法演習的“戰斗”。

人群中有人開始歇斯底里地吼著“我要回家”，一嗓子引燃了全場，公安武警封鎖線很快被沖成S形。

在吳彤的報道《戰士們受傷也不下火線》中，她這樣描述當時的場面：人群中有人開始搭人梯踩著武警的頭硬沖過去，武警也搭成兩人高的人墻抵擋。這個進口，防守的武警有兩百多人，而沖擊的人群有兩萬人，領頭的人被打退，其他人又前赴后繼地沖上去……人墻很快被沖開一個小口，人群蜂擁而出，不斷有人倒下，有的是暈倒，更多的是被后面的人流、行李壓倒。

“在前線指揮的廣州市公安局民警孫安東和同事好幾次過去把人抬出來，起來時自己的肘子也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疼得眼淚直打轉。”

孫安東告訴吳彤，這樣的沖擊每天都會發生四五次。如果沒有后援，公安、武警戰士只能在疲憊中堅持，而且極有可能出現了“換崗不換人”的情況，換崗的戰士就在原地退后休息，24小時不能下“火線”。

就在當晚的幾次沖擊事件中，有20多名公安武警受傷，多是被硬物砸傷，最嚴重的是被人用拳打傷。

震撼、悲情的畫面在吳彤腦中一幕幕閃現，也讓她的內心再次糾結。“在那種場面下，你只會有一種感覺：人的生命最可貴。在廣州火車站‘奮戰’的每一個工作人員，目的只有一個——盡最大努力保障旅客的生命財產安全，讓他們平安返家。”

握住總理溫暖的手

1月30日，溫家寶總理來到廣州火車站看望滯留旅客。“但之前，總理要來火車站的事沒有任何征兆。”

當央視直播畫面上出現溫家寶總理來到廣州火車站時，吳彤和同事余穎正在指揮部的會議室里趕稿，只有攝影記者在現場。吳彤清楚地記得，當天清晨，她聽見一墻之隔的候車大廳內的聲音發生明顯變化，從無序的喧嘩聲變成有規律的鼓掌聲。

按理說，吳彤應在第一時間沖到現場，但因為保安力量的加強，會議室的大門被人關閉，并有專人把守，會議室不能隨意出入，直到禁令解除。“真是心急如焚啊！但這也透露出一個信息，總理會到指揮部來，最起碼會途經會議室。”

終于，門禁解除，吳彤和同事余穎不顧一切地沖出大門，憑直覺沿著通往候車站臺的通道飛奔。“我們真幸運！總理在登上汽車離開火車站前，給武警官兵們鼓勁，我們擠到隊伍的最左邊。”吳彤向溫家寶總理問好并說自己是記者，總理微笑著和她握手。

“天氣太冷了，加上一夜沒睡，我當時的手冰涼冰涼的，但是握住總理的手的瞬間，我感到一股暖流溫暖全身。”回憶起這一幕時，吳彤說在這個寒冷的深夜，她依然覺得溫暖。

時隔多月，再次回憶在廣州火車站的日日夜夜，吳彤如此感慨：“身為記者，有機會參與如此重大的雪災報道，十分榮幸。這段經歷雖然很艱苦，但很難忘，以至這種苦已經不再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