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靡一時的“現代私塾”引發越來越多的質疑:是“因材施教”還是“文化作秀”?古典文化的滲透又是否能讓當代的學生補位現代教育所覆蓋不足的領域?
蔣一民和妻子孫菲原本感情不錯,最近卻爭吵不斷。“戰爭”的源頭是他們的兒子龍龍在期中考試中名列倒數第4名。他認為,兒子之所以如此,妻子孫菲“罪不可赦”。
原來,早在兩年前,哈爾濱興起了“現代私塾”熱,一些學生在仿古氣息濃厚的氛圍中受益匪淺。于是,孫菲將龍龍的假期全都安排在私塾里度過,而龍龍的同學卻在一些“數語外”補習班里“充電”。
在蔣一民看來,這種排斥常規教育而去“迷信”私塾的做法,就好比是“丟了西瓜去撿芝麻”,讓很多和龍龍一樣的孩子成為復古教學的試驗品。

其實,早在蔣一民之前即現代私塾隱現江湖之初,就有一部分家長、教師對其提出過質疑,只是當時這種爭議還存在于局部。
2004年,擁有北大碩士和南開博士學歷的袁鴻林堅信“教育一定要有靈性”,于是將自己5歲的女兒袁小逸留在家中培養,親自操盤授課并立志提前七八年把女兒培養成博士。此事經國內某媒體報道后,局部爭議被放大至教育領域的“分組”討論。
人們不禁追問:私塾教育真的能成為現代教育領域中的一個完美神話嗎?
“現代私塾”風靡一時
就在“博士家中造神童”的討論漸無聲息之時,哈爾濱、沈陽、武漢、上海、蘇州等地的私塾學堂如雨后春筍般大量出現。據不完全統計:上海僅2005年以后出現的冠以某某現代私塾的教育機構就有40余所,而在哈爾濱也有10余所之多。
這些新興的個性化私塾均以儒家經典為藍本,授課內容以中國古代經典著作為基礎,其教學理念在當時更是受到許多家長的認可。
曾名噪一時的“孟母堂”位于上海閔行區莘莊,2006年7月成立之初,有12名孩子成為該學堂的第一批弟子。在那里,學生要做的就是熟誦經典。
呂麗委是“孟母堂”的創辦人,她認為:從大眾化角度看,“國學”會進一步演繹為“中國古代的一切學術文化”。據其介紹,學堂的教學內容以中文教授《易經》《弟子規》《論語》等古代傳統經典;英文教授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十四行詩》等文學經典;而數學則是由外聘老師進行數理讀經教育,內容甚至涉及微積分等高等數學內容。
而蘇州的“菊齋私塾”和沈陽的“九雯學堂”,其創辦者的主要目的是弘揚國學,培養兒童的古典文化底蘊和優雅情懷。私塾教學內容也主要是經學、韻文、古樂、書畫、茶道等。
部分私塾在教室布置上還格外講究形式:黑板被一張宣紙覆蓋,教書先生在孔子畫像下授課。學生的書桌是一尺多高的矮小紅木桌,匹配的矮凳只能讓他們挺腰盤腿端坐聽課。
黑龍江大學客座教授、哈爾濱日中禮儀學校校長張大生稱,從某種意義上講,現代私塾掀起了人們對復古教育的追逐風潮。但“國學”是否要以開設“私塾”授課來弘揚,還值得商榷。國學教育絕不是簡單的形而上學,單純的“復古”更不是“國學”所倡導的。
是“因材施教”還是“文化作秀”
盡管現代私塾的教學理念與個性化教學曾被一些思想前衛的家長們認可,但部分省市的教育主管部門還是對其亮起了“行政紅燈”。
針對以私塾辦學為主的“孟母堂”,上海市教委于其創辦的次年便對其緊急叫停,并明確指出,“孟母堂”的辦學違反有關規定,屬違法辦學。
“上海教委”認為,“孟母堂”開展“讀經教育”的內容和教學方法與《義務教育法》中“注重培養學生獨立思考能力、創新能力和實踐能力,促進學生全面發展”的要求不相符合,其收費也未經有關物價部門審核,擅自向學生家長收取高額費用的行為屬違規收費。
隨后不久,“孟母堂”便將一份《學生家長聲明》公布于眾。
《聲明》稱:(我們的孩子)因為特殊原因不能或不愿去教育部門主辦的正規學校學習,為了讓他們受到教育,就自發地組織在一起,共同聘請家教。所以我們只是家庭自主學習形式,不屬于國家所規定的辦學形式,并非什么教育機構,所以無須向有關部門申請辦學。
至此,有關現代私塾的存廢之爭,從真正意義上步入了公眾的視野,以至于引發更多人參與討論。
網民“一片雪”認為:學校教育中的大部分科目是一輩子都用不到的。對寶貴的青春來說,學無致用是最大的浪費。所以,教育要因材施教、因人而異。能滿足這個要求的,目前只有私塾教育。
無獨有偶。網民“江城久歌”也認為:私塾教育更注重對孩子“個性”的培養,現代社會需要什么樣的人才?就是個性化的人才。袁鴻林為什么把孩子從幼兒園帶回家,一個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不想讓女兒成為現代教育流水線上的一個標準件。
然而一些網民也提出了反對意見。
署名“阿城師專”的網民發帖稱:和同齡人一起成長是孩子的一種寶貴經歷,這樣一個充滿活力的環境,卻被私塾抽成了真空。孩子的接觸范圍甚至只局限于父母,童年的樂趣沒有了,孩子只會成為不能融入社會的“邊緣人”。袁鴻林坦言說不想讓女兒成為一個標準件,要個性,但是,女兒從3歲開始的路都被父親設計好了,這難道不是另外一個模子?只怕這個模子的成型有文化作秀之嫌吧?
“存在即為合理”的冷思考
面對諸多爭議,一些現代私塾的創辦者或組織者似乎顯得客觀而冷靜。在他們看來,私塾教育在國內尚屬“新生”概念,人們對其認識和接受過程需要時間,這個時間或許很長。
2003年,趙宏雷回哈爾濱斥資創辦了自己的文化學校并親任校長。2006年年初,趙宏雷將“國學”教育理念引入課堂,并在其中的一個分校開班試驗。趙宏雷說,當時他只開設了兩門課程即《論語》和《易經》,剛開始慕名前來的學生和家長很多,但多數學生只上了幾節課就走了,原因是“不太實用”。
他并沒有將教室布置得古香古色,也沒有美其名曰什么私塾,課時費收得也相對較低。“我的想法其實很簡單,不搞形式主義,只是想讓現在的孩子多了解一些我國古代文化的精髓,并加以滲透,讓孩子們在接受現代教育的過程中,理解傳統文化的定義。”
而對于那些不太接受這種傳統育人理念的家長和學生來說,趙宏雷說他可以理解。
“存在即為合理。課堂之外,家長們選擇學校給孩子補課,目的很簡單,就是想提高他們的考試成績。但目的越簡單,越說明現代私塾或傳授國學文化的教育機構的生存和發展空間越大,存在就越有必要。”
對此,一些教育學專家表示支持和肯定。黑龍江教育學院院長孫登林認為,現代私塾教授什么內容,采取什么樣的方式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過于拘泥于古代教育的形式有無必要。
孫院長指出,限于應試教育對當代教育的影響,很多家長乃至個別學校還是以學生的分數衡量學生的能力,而這一項是我國教育體制長期積淀而形成的共性問題。現代私塾的出現在某種程度上應當引發教育者予以足夠的冷思考,那就是古典文化的滲透是否能讓當代的學生補位現代教育所覆蓋不足的領域,比如道德教育、民族精神和為人理念。如果有,那么現代私塾的存在的確有其合理因素。
他同時認為,過于倚重儒家著作等古代經典是現代私塾的一個誤區。他說,儒家經典里也有思想糟粕,年齡太小的學生,辨別意識還未完全形成,過早對其如囫圇吞棗般灌輸,勢必會讓學生形成思想上的陰霾。
記者在采訪中也了解到,為了穩定生源,目前南方一些“現代私塾”已將課程領域擴大至“數語外”等基礎學科,而原有的教學課程只作為特色教學或者是輔助教學。
除此之外,在原有的教育資源的基礎上,現代私塾繼續發揮了其自身優勢,形成了“一對一”的教學風格,讓古典與現代互為取優,形成了私塾的現代發展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