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駐馬店中心醫院“患者死亡”懸疑

艾滋病使河南省駐馬店這座幾十年前的商業老城如今變得蔫溜溜的。而近期，河南駐馬店中心醫院里發生的一起起患者死亡事件，更讓前來這里的就醫者恐慌不安。

2008年7月14日，驛城區劉閣鄉20余名群眾到河南省駐馬店市委、市政府上訪，反映小孩因腸炎到河南駐馬店中心醫院就醫，輸液后不久就死亡，要求市中心醫院進行賠償。同日，汝南縣板店鄉10名群眾也到市委、市政府上訪，反映花生米誤入小孩氣管，在駐馬店中心醫院就醫時沒有完全取出致死，也要求市中心醫院進行賠償。2008年7月17日中共駐馬店市委信訪工作領導小組簽發了《關于對市中心醫院進行通報批評》（駐信領【2008】16號）文件，在這份文件中，涉及了三起因矛盾糾紛排查處理不及時而引起的群眾上訪事件?；颊咔皝砭歪t，卻接二連三死亡，人命關天，到底誰是誰非？

趙振武之死

在距河南省駐馬店市市區以西約10公里處，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名叫小趙莊，那里的村民每年的4、5月間都要聚集到趙振武家的樹下欣賞北歸的百余只候鳥，20多年來形成了一種習慣。

然而2008年的春天，很多村民發現，老趙家的那群鳥沒有如約而返。

因為冠心病、勞力性心絞痛以及高血壓，2008年2月18日上午7時40分，趙振武在入住駐馬店中心醫院40天后辭世。

趙振武原是駐馬店財經學校后勤處的一名職工，1982年退休。在街坊鄰居的印象中，趙振武不僅生前喜歡鳥兒，身體也特別棒，每天都保持著晨練的好習慣。

2008年1月8日清晨，晨練不久的趙振武感覺心臟不適，于是便在老伴的陪同下到駐馬店中心醫院做檢查。院方為其診斷結果為：冠心病、勞力性心絞痛以及高血壓（三級、極高危），住進了駐馬店中心醫院心內二科。

次日上午，在得知父親入院的消息后，趙海軍等老人的5名子女先后趕到醫院。醫院通知他們：趙振武患有冠心病以及三支血管病變，需要馬上做心臟搭橋手術，否則就會有生命危險，手術趕在春節前進行。

1月18日在心內二科保守治療10天后，趙振武被轉入心胸外科并做術前準備。19日上午10點，老人由所在科室的護士推進手術室。

趙海軍說，“當天的手術進行了近7個小時，由一名從鄭州來的專家主刀，手術的當天，醫院給俺爹輸了1838元的血。后來醫院又給他輸了一種叫人血蛋白的藥?！?/p>

趙海軍告訴記者，從手術當天到2月11日，醫院共給老人開出了16支、每支價格為360元的“人血蛋白”，醫院因儲量無剩余，院方又讓他的親屬從其他醫院購買了5支同一廠家生產的“人血蛋白”，患者先后使用了21支該藥品。除此之外，院方還給老人服用了“甘草二銨”（服用時間：2月1日——2月6日）、“加替沙星”（服用時間1月19日——2月16日）、阿司匹林腸溶片（1月8日——1月31日）以及西咪替丁注射液和凝血酶。趙海軍認為，上述這些藥品的使用極有可能是導致老人術后病情突然惡化直至死亡的原因之一。

老人的最后幾天

據趙海軍回憶，手術后的第二天即1月31日下午一點多，守候在父親身邊的他聽見父親有病痛的呻吟聲音，于是馬上去找醫生，后經診斷系消化道潰瘍出血并有血量增多的跡象。

2月1日，住院23天的趙振武被轉入到消化內科治療?！霸谙瘍瓤瓢车某鲅恢棺×耍恢睕]有查明出血原因?！壁w海軍說。

2月2日趙振武被查出多發大面積腦梗塞，隨即表現出煩躁不安和呼吸困難等臨床癥狀，駐馬店中心醫院的醫護人員將一種名為“壓舌管”醫療器械植入老人的口腔。

2月3日，趙振武又出現胡亂抓撓、蹬踹被子以及拔“壓舌管”行為，但當趙海軍將此反映給查房醫生以及值班醫生時，對方均認為是正常的術后現象。

而就在2月4日，趙振武的臨床癥狀愈加明顯。趙海軍告訴記者，當天上午，老人先是煩躁不安，隨后呼吸困難而后伴有血壓升高等癥狀。更讓他感到緊張的是，原本應該從“壓舌管”導出的痰液，卻從鼻腔里流出。

“我找來了醫生，醫生說讓俺爹到手術室做切開手術，當時俺爹明顯的呼吸困難，為防止發生意外，我們希望醫生能給他抽痰。醫生給俺爹抽了半天也沒能抽出來。隨后，我看其中有一個醫生把‘壓舌管’從俺爹的嘴里取了出來，在場的人都發現，原本應該通暢的‘壓舌管’被堵死了。”

在趙海軍的家中，記者看見了趙振武生前在駐馬店中心醫院治療時使用過的“壓舌管”。所謂的“被堵死了”，是指2月4日上午，當醫生將“壓舌管”從老人口腔中取出來時，發現其連接咽喉一端被未及時清理的積痰凝固、封堵，導致老人呼吸不暢。

趙海軍說，2月4日下午2點多，因老人痰堵嚴重，值班醫生不得不在病房進行氣管切開手術。氣管切開手術后，醫護人員從趙振武的氣管切口處抽出了大量的黃稠痰，隨后趙振武被轉入神經內一科。這一次是老人入院后第四次轉換科室，也是“最后一次”。

“那天早上，我記得是6點50左右，天剛亮，俺爹從氣管切口的地方咳出了血絲，我趕忙去值班室找值班的李萬春醫生，但門敲了半天也沒有人應聲。我又回到病房，看見俺爹還是咳血，我急的沒有著落（辦法）了，就去找護士問值班醫生去哪了，護士說李醫生可能睡著哩。直到7點20分，來上班的護士長韓春麗見我急得滿頭大汗，問清情況后便和我一起來到醫生辦公室，這才叫醒了值班的那位李醫生，”趙海軍說。

“李醫生來到病房后，看了一下說沒事的、隨后便出去了。誰知在他出去后不久，俺爹就咳出了一口鮮血，濺到了被子上，殷紅了一大片?！?/p>

2月18日7時40分，入院治療40天后的趙振武，停止了呼吸和心跳。

尋找“真實”的病歷

趙振武死亡后，其家屬認為趙振武的死亡除了與駐馬店中心醫院在2月18日當天延誤最佳時機搶救有關外，還與醫院存在嚴重用藥錯誤有關。

趙海軍說，以“人血蛋白”為例，該藥在說明書“禁忌”一項中說明：高血壓患者、急性心臟病患者、正常血容量及高血壓心力衰竭者禁用。而他的父親在入院診斷中就已經被確診為“高血壓（三級、極高危）”。而在“加替沙星” 的“不良反應”中也有明確的提示即：用藥可導致高血壓、心悸、胃腸出血等。

基于上述理由，趙海軍及其家人認定其父親趙振武的死因是駐馬店中心醫院事故導致的。

2月18日上午，趙海軍和其他幾個兄妹將父親非正常死亡一事向所住醫院院長陳建華反映，同時要求對延誤搶救時間的值班醫護人員向家屬做出書面解釋，并要求查看父親住院期間的病歷以及用藥情況。有關趙海軍幾兄妹的要求，醫院醫務科白科長答應當天下午5點給予答復，但就要求查看其父親住院期間的病歷一事卻遇到一些麻煩。

趙海軍幾兄妹先是到一位姓韓的護士長跟前索要其父住院期間的病歷，但護士長卻說病例已經轉到醫務科，隨后趙海軍又跑到醫務科找白科長要病歷，而白科長給其的回答是“病例還在病房?！弊詈笤谶h離病房幾百米遠的西區門診七樓西北角的一個小房間里找到了其父親的病歷。“但這個病例上記錄的卻與俺父親看病的過程有些不相符?！壁w海軍說。

采訪中，趙海軍給記者提供了一份他及家人于2月18日下午5點拿到的那份病歷（復印件）， 記者發現：該院出具的病歷資料第23頁“死亡記錄”中：（正文第8-9行）“經會診于2008年1月8日轉入心胸外科做冠狀動脈搭橋手術”，而趙振武的手術具體操作時間卻是在2008年1月19日。第24頁第1-3行“治療經過：于1月18日7點40分突然出現氣管套管及口腔出血?！倍w海軍認為，父親的手術是在1月19日才進行的，氣管套管及口腔出血的癥狀是父親術后才有的。

隨后，駐馬店中心醫院學術鑒定委員會起草了《關于對趙振武醫療糾紛的討論意見》。

駐馬店中心醫院認為：“趙振武在18日清晨7點40分不明原因突然出現呼吸道大量出血、經全力搶救無效，屬臨床死亡?！?/p>

但趙海軍認為：駐馬店中心醫院學術鑒定委員會起草的《意見》有多處違背事實的文字表述。

他說，在這份《意見》中，“趙振武經心外科會診于2008年1月8日轉入心胸外科”而事實上自己的父親于1月8日當天步行入院并住在醫院的東區9樓的心內二科?！兑庖姟分小?008年2月2日患者又合并右側多發大面積腦梗塞，同日轉入神經內一科繼續治療”的說法也非屬實，因為自己的父親是在2月4日下午做完氣管切開手術后轉入神經內一科的。

“由此看來要么俺爹的病歷被醫院篡改了，要么《意見》的組織起草方想隱瞞事情的真相。”趙海軍堅定的說。

迷茫的“真相”

那么，趙振武究竟是臨床搶救無效死亡還是因事故引起的非正常死亡呢？

10月30日上午，記者來到駐馬店中心醫院，在該院行政樓二樓的一間辦公室，記者見到了該院院長陳建華。

當記者說明來意并就“趙振武醫療糾紛”一事向其求證時，陳建華院長極為冷靜。他很肯定地告訴記者，趙振武系臨床搶救無效死亡，而且這一鑒定早已有了定論。至于死者家屬所反映的“涂改病歷”以及“搶救不及時”等問題，是家屬“無端滋事”。

陳建華院長說，患者搶救無效死亡后，病人家屬毫無依據的譴責醫院，并要求醫院對患者的死因給一個交代。當時醫務科已經做了解釋工作，但死者家屬還是不依不饒，并聚眾鬧事，將死者的遺體停留在病房內長達兩天之久。

“當時我們醫院正舉行一個慶典，很多市領導都參加了，家屬的這種做法已經干擾了我院的正常秩序，要不是公安機關的配合，他們還不知道要鬧多久?！标惤ㄈA說。

陳建華院長還告訴記者，在病人死亡以后，醫院告知家屬可以通過尸檢鑒定患者的死因，若對醫院的診療服務存在異議，也可申請醫療事故鑒定，但家屬都拒絕了。

關于“醫鬧”的說法，記者隨后也詢問了趙海軍。

趙海軍承認，父親去世后確實是將老人的遺體停在了病房內，但并未干擾醫院的正常秩序。之所以要這么做原因是要求院方出面對老人的死因給一個明確的說法。

而對于“病人家屬拒絕尸檢”的說法，趙海軍顯得很氣憤，他告訴記者說，當時陳建華院長對他做出表態，說只要我們將老人抬出醫院并及時的料理后事也就是火化，院方愿意和我們協商解決，也愿意做出經濟賠償。但當我們將老人火化之后，再去找陳院長時，他就不承認了，說讓我們做尸檢，還說不服的話可以去法院起訴。

“尸體都沒了，還怎么做尸檢呀！真不明白，為什么一個堂堂的院長要做出出爾反爾的事情來！”趙海軍說。

不僅如此，他還向記者提供了一個鮮為人知的內幕。

就在醫院建議趙振武做心臟搭橋手術之后不久，該院一位名叫郭偉的科室主任，向其推薦河南省胸科醫院一位王姓主任醫師，并稱此人醫術高超，只要資金到位可以請到?？紤]到父親年歲已高且系大手術，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們決定通過郭偉邀請到這位在省城工作的專家級醫師。

而后趙海軍通過一位姓羅的中間人將20400元現金轉交給了郭偉。

而當記者將此事反映給陳建華院長時，陳院長表示醫院有嚴格的管理制度，醫護人員絕不會收患者的錢物的。而當記者表示有舉報人提供的錄音為證時，陳院長認為請省城的專家到中心醫院會診和手術沒有違背相關法律法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