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觀復博物館實際上是沖著它的館主馬未都去的,這位大師極具傳奇色彩,堪稱骨灰級收藏家。他從《百家講壇》走向大眾視野,講述收藏故事,吸引了一大批粉絲,這里面有真正喜歡把玩古董的人,也有想學點知識 “撿漏”的人。
為什么叫觀復?老子在大作《道德經》里早已解釋:萬物并作,吾以觀復。意思是說世間萬物你只有靜下心來一遍又一遍反復仔細觀察,才能認清它的本質。老祖宗的話,實在是深刻。
做為國內首家私人博物館,觀復自1997年創辦以來已經走過了11個年頭。之后又幾經搬遷擴建,藏品數千件,記錄了它們和馬未都的不解之緣。
貓在小學生隊列里的博士
觀復博物館位于朝陽區大山子張萬墳金南路18號,地處偏僻,即使下了車在這條路上打聽,大多人也是一臉茫然,因為它恰到好處地隱在極不顯眼的一條街上,有人敲門時緊閉的竹門才會打開。
門口的墻上刻有繁體字“觀復”二字,按照某位仁兄在博客里所說,它就如同歡快的小學生隊列里貓著一位肅靜的博士,讓不明緣由的人無從猜測,最多猜到這是798的一個藝術區。所以,游客們大都是慕名而來,馬未都在《百家講壇》上的亮相絕對是最好的廣告。
既然有博士風范,從嘈雜的世界趕來“朝圣”的人一到院子里就神色恭敬,步履輕盈,不忍高聲說話,優雅得像是怕驚擾沉寂了千百年的歷史。也許,每個人在文化前面,都會不自覺地產生這種敬畏。
關于地處偏僻一事,馬未都說他有自己的想法,如果條件具備,他想和日本的MIHO博物館一樣,把觀復建在深山里,那些對文物真正感興趣的人是不會在乎距離的。但是這一理想并不容易實現。
其實,觀復博物館最早建在琉璃廠,陳列以明清傳世文物為主。為了解決諸多現實問題,后遷至朝陽門內南小街,最后才遷到這兒。據說,博物館還將第三次遷移,這次是遷到東城區,做一個永久性的博物館?!暗纫院笪也辉诹耍蚁M┪镳^一直傳下去?!边@是馬館主的夙愿。
最真實地感受歷史
館內處處透著講究,像古典家具館內的設計就極具特色。館主精選黃花梨、紫檀等材質中的典型款式,布置成了宮廷、廳堂、臥室、書房等場景,畫作、匾額直接懸掛于墻上。走進里面,沒有繩子攔著,沒有展柜隔著,每件展品都以最自然的姿態擺放在最合適的位置。
這種開放的姿態,打破了我們成見里的冷冰冰的博物館形象,讓人感覺不像是在看展覽,而是正身處古代某個大戶人家,等著隔壁飄出一位長相機靈、著裝不俗的丫鬟前來上茶。尤其當舒緩的古琴樂流淌在每個展廳時,我仿佛正在讀取養在深閨中的某位大家閨秀的閑情。觀藏品,遙想古人,實在也是一大樂趣。
二層的門窗館是全國惟一集中展出古代門窗的展廳。“惟一”二字雖簡短,卻道出了它的價值。這里布置得別有風味,門窗直接鑲嵌在墻上,成了博物館的一部分。門窗上雕刻的三國故事、朱子家訓等訴說著久遠的歷史。最有意思的是一處窗子,雖然場景是在室內,但是窗后極其浪漫地安插了竹子、梅花,打開窗戶覺得看到了后花園,如果再聯想下,仿佛還能看到俊俏小生柳夢梅正在苦等太守之女杜麗娘。
館主是個體貼的人,館內很多展品前放了放大鏡,這在其他博物館從未享受過。古代的圣旨,上面的字和落款都清晰可見,門窗上的花鳥生動傳神,而用放大鏡靜觀古門上“三國故事”之類的人物表情,終于領會到精雕細刻的真正含義。
舒緩的音樂流淌在每一個展廳,空氣中彌漫著家具的味道,三三兩兩的人群在展品前駐足,用或驚嘆或貪婪的目光審視每一件展品,一點一滴,真實生動。
當然,游客和展品如此親密接觸是存在很大風險的,據解說員王小姐稱,館內也發生過文物受損的事情,“但還好,都在我們可以控制的限度內”。之所以冒這么大的風險,就是因為“這種展覽方式大部分人覺得很好”。
如果將來,真如游客所想,在館內可以坐紫檀玫瑰椅,伏黃花梨大案,用影青瓷香爐焚點檀香……豈不更痛快?
每件藏品背后都有故事
館內最有名氣的是什么?當屬瓷器。私家收藏能像馬未都這樣收全宋代汝、官、哥、鈞、定五大名窯者可謂鳳毛麟角。其中,最吸引眼球的當屬“粉彩霽藍釉描金花卉大瓶”,據解說員介紹,它原是圓明園的一對遺物,八國聯軍時流落海外,另一只現存法國。2007年馬未都以2408萬(含傭金)高價拍得,當時很多人不敢買,因為底部無款,而馬未都憑借其積累的“此器肚大瓶小,乾隆初期還沒有將瓶子翻過來寫款兒的工藝”的知識來了一個老馬識途。
古典家具也是馬未都的收藏重點之一。這其中,最讓人震撼的莫過于一對紫檀佛塔。這對清乾隆年間的《御制嵌鎏金銅描金加漆木雕佛塔》,原是清代達官貴族獻給乾隆母親的壽禮。曾于100年前流到英國,可謂經歷坎坷。不過更可惜的是,“英國人不知道這是件什么器物,也就很不愛惜,把佛塔角上的鈴鐺給弄丟了?!?/p>
在2003年10月26日的蘇富比香港30周年拍賣會上,這件拍品被馬未都以362.8萬元拍下。現在,馬未都將這對佛塔連同其他皇室家具陳列在一起,組成“乾隆時期的宮廷家具”。
館內還有一張全世界能查到的最寬的紫檀畫桌,它的收藏更是一段傳奇。1998年的一天,香港電影導演李翰祥找到馬未都,想把自己收藏的十幾件明清家具讓給他。第二天,馬未都卻在報紙上看到了“李翰祥猝死”的消息。事后,李翰祥的家人還是按照李導遺愿把這批家具讓給了他。館內數千件藏品,每件背后,都有一段不尋常的故事。這也是為什么馬未都常感嘆,在文物面前,我們都只是匆匆過客。
尋找文化的證物
此次前來,其實還帶著一點求證心理。
馬未都在《百家講壇》上曾語出驚人:李白名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的解釋長期被誤讀,李白說的床不是睡覺的床,而是一個馬扎,古稱“胡床”。 以此來解釋李白《長干行》中的“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也就很清楚了。也是因此,馬未都的粉絲自稱“馬扎”。
以前只見“胡床”圖片,現在在家具展廳見了實物。果然和現在的馬扎雷同,只不過稍大一號。胡床旁邊的是“交椅”。這里面也有故事。胡床沒有倚靠,坐久了畢竟不舒服,聰明的古人在胡床上加了靠背,稱之為“交椅”。在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坐交椅乃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所以,后來,“坐第一把交椅”就成了首領的代名詞,這種說法傳承至今,只不過大多數人不知道來龍去脈。
再如宋代人飲茶為何用“建盞”?捧著這種底小口大,形如漏斗的深色小碗喝茶難道心不怕驚擾了好心情?實際上,這種器皿恰恰折射出當時的飲茶文化。解說員介紹,宋代上自帝王,下至百姓,都喜歡“斗茶”。宋徽宗就是一位“斗茶”好手,他能用茶匙在茶湯中現出山水畫的花紋來。為了便于觀察茶湯表面白色泡沫的多少定勝負,故多采用深色瓷碗做茶盞。
看藏品學歷史,是另一大樂趣。館內數千件藏品,講述的正是它曾經的擁有者過著什么樣的生活,它誕生的那個時代有著怎樣的文化。
從歷史前往后現代
走進油畫館和攝影作品館,游客會立即被從明、清甚至更遠的歷史中拉回到現代。在樓上樓下,古典與現代中穿梭,恍如歷史在不經意間被壓縮成了幾小步。
油畫館中,陳逸飛的名字格外耀眼,他的遺作《大提琴》《小提琴》《晨曦》前吸引了這個館里為數不多的幾個游客,有人輕聲叫著陳逸飛的名字,唏噓良久。除此之外,這里還有楊飛云、陳衍寧、劉文進、羅中立等人的作品,以及十多件現代雕塑品。
攝影館的絕大部分作品為成組的系列照片中選取的一張?;蚣o實,或新銳,充斥著現代與后現代元素。
很多人癡迷攝影館的地上鋪滿的越南黃金沙,感覺跟薏米大小差不多,踩上去一步一個腳印,好像踩在沙灘上。據館主助理崔小姐介紹,這種設計理念是為了營造一種氣氛,讓游客走在上面,放慢腳步,仔細觀摩作品。這一過程自然不像在其他展廳那樣厚重恭敬,而是輕松跳躍的。其實當時我是很想光著腳丫子走一圈的,只是想到在如此精致的地方放肆實在有傷大雅,遂放棄。
看完這兩個館后,錯覺感頓生,攝影像畫,而畫像攝影,兩種藝術形式在游離間尋找著某種契合點。
這種錯覺正如一步可以從歷史過度到現實一般,是帶著驚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