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監獄長 從證人到囚犯

羅搏飛，你這樣回答問題，跟案子脫不了干系，證人和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是隨時可以轉換的

“從我接到二審判決書那刻起，我就知道，十幾年來的汗水、成績、工作以及榮譽都離我越來越遠了。” 羅搏飛，這個曾經的副監獄長，如今刑釋后隱姓埋名、遠走他鄉經商。

1991年羅搏飛畢業分配到饒州監獄，從辦事員、科員、中隊長、副大隊長、監區長，一步步干到副監獄長。他的被捕入獄，在江西省監獄系統引起了很大的震動。饒州監獄數百名干警曾聯名寫信，為他鳴不平。

饒州監獄一位領導對記者表示：“綜觀整個案件的來龍去脈，不能不讓人覺得檢察院有關辦案人員是在報復整人。”

江西省珠湖檢查院一負責人說：“檢察院絕對是依法辦案，法律條文規定得很明確，一些人有異議是他們認識上不到位。”

“重案”調查“據理力爭”

饒州監獄，江西省最大的監獄。

2005年8月，最高檢監所監察廳一領導到饒州監獄七監區調研工作，發現犯人張武孜存在“假表揚”情況，隨即責成江西省檢察院派駐饒州監獄的專門檢察院——珠湖檢察院查處。

據有關法律文書顯示：罪犯張武孜因搶劫罪被判有期徒刑8年，2002年9月被送往饒州監獄三監區服刑。后被調入七監區，得到了七監區副監區長張衛紅、孫明雄等6人幫助，獲得5個非法表揚。2005年5月，上饒市中級法院根據饒州監獄報送的材料，對張武孜作出了減刑1年6個月的裁定。

張武孜案事發后，饒州監獄自己調查發現，2004年8月，珠湖檢察院片區檢察室主任陳永兵、工作人員陶偉即已知曉“假表揚”之事，分別找有關人員進行了談話，并作了詢問筆錄，但未予糾正，只是對張衛紅、孫明雄、犯人張武孜分別作了“罰款”1000元、2000元、2000元的處理。

2005年12月5日，因張武孜案，饒州監獄七監區干警張衛紅、李福忠涉嫌徇私舞弊減刑罪被珠湖檢察院刑拘。不久即被取保候審，后未被起訴。

上述處理結果未能令上級領導滿意。2006年5月，由江西省檢察院有關負責人親任組長的專案組到了饒州監獄。涉案民警李福忠因收受張武孜2000元現金，被列入重點偵查對象。

自2005年4月起，羅搏飛升任饒州監獄副監獄長，此前他是七監區的監區長。因此，辦案人員多次找他調查了解情況。

“專案組人員當時對我說，‘你說李福忠收了2000元你清楚，你這是在包庇他，這是最高檢督辦的案件，你這樣回答，我們怎么向上級交待！’”2008年4月初，羅搏飛向記者回憶道。

羅搏飛當時向辦案人員說：“李福忠收錢后告訴了我是事實，并交到了監區賬上，用于監區辦公，有工作會議記錄為證。”

羅搏飛還向辦案人員爭辯說，張武孜“假表揚”得以減刑的過程中，珠湖檢察院陳永兵濫用職權，在其中起到關鍵性的作用，也應對他立案……

“羅搏飛，你這樣回答問題，就跟這案子脫不了干系，你要知道，證人和犯罪嫌疑人的身份是隨時可以轉換的。”辦案人員讓他回去好好想想。

羅搏飛仍與他們“據理力爭”。

此時，證人羅搏飛已離犯罪嫌疑人羅搏飛不遠了。

“受牽連”偵查方向轉移

2006年6月18日下午，羅搏飛第三次將記載當時情況的工作日志出示給辦案人員，辦案人員表示要對其作個筆錄。

作完筆錄后，辦案人員向羅搏飛宣布：以涉嫌虐待被監管人罪對其立案偵查。6月19日，羅搏飛被刑拘羈押，7月3日被執行逮捕。

立案之后，辦案人員立即對羅搏飛家進行了搜查，但只搜到了一個5萬元的存折——這是羅搏飛夫妻二人工作10余年的合法收入。辦案期間，他們對羅搏飛曾任過監區長的監區的財務賬目也進行了調查，沒發現羅有任何經濟問題。

據了解，2004年年初珠湖檢察院曾向饒州監獄下發過檢察意見書，說羅搏飛有兩起體罰、虐待被監管犯人的事實，要求監獄對其進行黨、政紀處理。監獄調查后認為事出有因，情節也很輕微，對羅搏飛進行了通報批評并讓其作了深刻檢查。

羅搏飛解釋道，檢查院在這點上糾住他不放，是與他和珠湖檢查院“交惡”有關。2001年3月，羅搏飛開始任二監區監區長，1年多的時間，使連年虧損、欠外債80萬元的二監區有了顯著改善。2002年下半年，檢察院片區監察室人員先是查找二監區“體罰、虐待犯人”的問題，后又讓二監區幫忙改善檢察院辦公條件。羅搏飛表示二監區也很困難，并邀請檢察官給民警上法制課。2003年年初，珠湖檢察院一負責人以二監區民警鄒立學、計金波體罰虐待犯人為由，讓兩人每人交5000元，監區交1萬元“罰款”，羅搏飛請示監獄領導后沒有給。

羅搏飛被立案的消息，令饒州監獄干警深受震動，監獄領導也措手不及。在饒州監獄，羅搏飛主持過工作的監區，監區狀況都得到了很好改善。羅個人先后多次被評為先進工作者、優秀共產黨員、“十佳監區長”，還被評為過江西省司法系統“十佳人民警察”，并先后記三等功兩次。

羅搏飛被逮捕后，饒州監獄迅速向上級部門遞交了一份關于羅搏飛案件的情況匯報材料，材料認為，檢察院這樣做對羅搏飛是不公平的，有報復嫌疑。

羅搏飛被立案偵查期間，辦案人員又“查證”出3起他體罰虐待被監管犯人的事實。為了緩和珠湖檢察院與饒州監獄的緊張關系，江西省檢察院另行指定了羅搏飛案件的偵察機關和公訴機關。

監獄長獲刑不服

2006年11月30日，羅搏飛被提起公訴。在法庭上，控辯雙方進行了激烈的交鋒。羅搏飛的辯護律師稱，羅搏飛的行為并非屬于《刑法》第284條中規定的“情節嚴重”，其對被監管人的監管是在被監管人嚴重違反監管秩序的情況下進行的，并沒有對國家、社會造成很壞影響，不構成虐待被監管人罪；檢方的指控證據不足，不是在依法辦案，而是為了向上級“交差”而辦案。

2007年2月14日，在被羈押近8個月后，羅搏飛被江西省萬載縣法院判處有期徒刑1年6個月。判決認為，被害人陳述、證人證言雖在一些細節及順序上有不一致之處，但能證實被告人羅搏飛毆打、體罰被監管人3次7人，指使他人毆打體罰被監管人1次1人的主要事實，情節嚴重，其行為已構成虐待被監管人罪。

羅搏飛不服，依法上訴。2007年7月9日，二審法院裁定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羅搏飛對這樣的結果不能接受，他認為，檢查機關一開始是調查徇私舞弊案件，在進展不下去的時候，為了向上級交差，調轉矛頭整“不尊敬”檢查院的他，拿他當“替罪羊”，片面調查取證，硬把他的行為往虐待被監管人罪的法律條文里套。因此，2007年12月19日羅搏飛刑釋后，一直在不停地申訴。

饒州監獄一主要負責人對記者說，近年來，國家加大了對犯人人權的保護力度，饒州監獄現在也很注意對犯人權利的保護。但檢察院不能拿現在的標準去要求過去發生的事情，指控羅搏飛的幾件事都是發生在幾年前，有的當初還處理過，再翻出來搞個人認為很不合適。

珠湖檢察院有關領導不愿對羅搏飛案件發表過多評論，讓記者找具體的辦案機關去了解情況。但他說，由于歷史原因，珠湖檢察院過去一直在饒州監獄的“地盤上”辦公，就在監獄行政樓對面，“辦公條件不好，水、電都是用他們的，天天呆在一起，易產生監督不力的問題，現在檢察院搬出來了，會更好地行使職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