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陜西寶雞北塬蟠龍山,距離山城不遠,是明末清初大官黨崇雅的故鄉,鄉人曾以此為豪。離開家鄉已經十余年了。平時很少回家,但過年無論如何也要回去。為的是那份思念,那場團聚,更為了故鄉過大年的那份熱鬧。“八百里秦川美麗富饒,三千名兒女齊吼秦腔”。就算同在八百里關中道上,有“東府”之稱的渭南與有“西府”之稱的寶雞在年俗上也大相徑庭。
比如我們西府著名的社火。
年初一這一天,孩子們會換上新衣服和虎頭鞋虎頭帽,穿戴一新搖著椿樹喊:“椿樹椿樹你甭長,我長高了你再長”村頭的小廟已有人貼上對聯,早就香霧繚繞、人頭攢動了。村里的秦腔自樂班在廟門前要為“神”拉開嗓子唱一天,聲情并茂,高亢激昂,直唱得面紅脖子粗,不到盡興不罷休…
至于我,多數三下五除二吃完大年三十夜包的餃子,開始到處串門找兒時的伙伴閑聊,邊聊邊等著中午快點到來,因為那時,社火——這一天的重頭戲即將上演。
社火應該是起源于原始社會的文面等傳統,唐宋時完備,明末清初發展更細化更極致。社火種類很多,有山社火、車社火、馬社火、背社火、抬社火、高芯社火、高蹺、地社火、血社火、黑社火等,表演者靠日月紋、火紋、旋渦紋、蛙紋等紋飾不同的臉譜表現人物的性格,以色彩區分忠奸善惡,魚貫行游,借用古時故事傳說告誡今人要孝敬父母、多做善事、精忠報國等。尤其是我們寶雞縣赤沙鄉以《水滸》中武松殺嫂為兄報仇故事為背景的“血社火”,光聽起來就有點嚇人,但村民們相信它可以辟邪驅魔,所以每到表演仍然趨之若鶩。
我們裝的應該叫馬社火,我小時候裝過一次。因為社火隊伍很長,約四五十人,三五人便成一個組合的情節或故事,化妝穿衣需要幾個小時,而社火必須在中午12點左右出發才能保證晚上回村,所以那天我起了一個大早,匆匆吃了兩個荷包雞蛋,早晨六點便去裝扮。父親怕我摔跤,親自幫我牽驢排在浩浩蕩蕩的隊伍之中行走,一天不能吃飯不能解手,否則隊伍會因個人中斷和延誤。所到之處均鑼鼓歡天,大街兩旁盡是看客,每家均拿果點歡迎。裝紅臉關公的人最累,因為象征著避兇化吉,每家屋門都要進,看他放炮披紅夠威風,可第二天累得腰都直不起來。
那時裝社火完全在于自愿,不要任何報酬。不過,近年來好像有點商業化,要花費一點銀子隊伍才肯進門。
因為這集體的狂歡,大年初一成了村人一年中最盡興的一天。這一天不管陽光的紫外線有多強,俊俏的西府姑娘也會紛紛從家里跑出來——
為什么?看社火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