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德崗,是我最喜歡的一座古城。古城里,我遇到了一群天使。他們,讓我一次尋常的旅行變得不尋常起來。
那是一個午后,漫步在古城深處,我在尋找著名的孔雀窗。通往Dattatraya Square的小巷因火災事故封路了,圍觀的人群中,我正探頭探腦,希望能殺出重圍。
身邊一位中年尼泊爾男子忽然用英文問我:“你是中國人嗎?”在得到我的肯定回答后,男子馬上用稍顯生澀的中文說,他很想能和我說說話,因為他太久沒有機會用中文了。
男子名叫拉加,是一位教師,八年前學過中文,曾去過中國,如今管理著一所學校并親自教授中文。他的學校是整個巴德崗地區唯一一所開設中文課程的學校。拉加說,來巴德崗旅游的人不少,但他能遇到的中國人卻不多,愿意和他一起說話的人更是少之又少。由于缺少語言環境,他的中文越來越退步,直接影響到教學,為此一直在苦惱。
我和拉加邊走邊聊,穿街過巷來到王宮旁小巷里的布加利寺(Pujarl Hath),這是巴德崗最著名的一位牧師的住所,有很多我最愛的孔雀窗。15世紀的墻上,一只只孔雀開屏在黑色木窗的中心。午后的陽光從雕花窗格中透過,光影在紅磚鋪就的地面上變幻,小巷很幽靜,拉加的嘟噥讓它更顯空曠。
拉加說,他曾經多次求助中國使館,希望他們能在空余時間派出人員來支教,幫助他提高中文水平,但三年來一直沒有得到回復。拉加還說,同樣地他也求助過其他國家的使館,如今學校里已經有了兩位英文外教,都是志愿者。
邀請中文老師這件事情一直困擾著他,令他百思不得其解:都說中尼兩國是友好鄰邦,中尼兩國人民是很好的朋友,可為什么中國人不愿幫助尼泊爾人呢?拉加疑惑的眼神讓我無語,臉有些發燒。也許我們使館的官員太忙,忙的都是外交大事,這種小小的善事可能是上天留給我們這些小人物去做的吧。
這輩子都沒當過老師,也沒想過當老師。可是與拉加分手時我還是告訴他,我將取消去Nagakort看喜馬拉雅山的計劃,在巴德崗多留一天,去他的學校支教。
拉加的學校在古城外面,離我住的PagodaGH有一段距離。第二天,當我穿過一條條鄉村小路和一片片稻田在學校出現時,一句稚嫩的“你好”讓我意識到我沒有走錯。緊跟著一聲聲帶著濃重尼泊爾口音的“你好”此起彼伏,一下子就把我圍了起來。學生們知道有一位中國老師要來,早早就守候在校門口了。
拉加帶我參觀了學校的教學樓、圖書館、電腦室和幼兒園,一路感受著一聲聲Namaste(尼泊爾語:你好)親切的問候。拉加拿出學校僅有的幾本中文教材,這是當年他在加德滿都學習中文時用過的課本,如今已被復印了無數本而成了地地道道的盜版。我翻看了一下,發現這些句式非常熟悉:“這是一支鉛筆”、“我是一名學生”……這些教材很像我們小時候的英文教材,干巴巴,沒有任何情景對話。再看看學生們的中文作業,更是脫離生活。于是我有了主意:拋開教材,用情景對話的方式給學生們上課。
剛開始由于學生掌握的只是獨立的句型和單詞的替換,課堂氣氛有些冷清,我便盡可能地從他們學過的課本中找到一些有關聯的詞句,形成有邏輯關系和生活情景的對話教給他們,讓他們互相練習。課堂氣氛逐漸熱烈起來。一個學生突然問我:“老師,你賣什么?”我有些莫名其妙,拉加卻存一旁大笑:“其實他想問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因為他父母是開商店的。”
一個下午的美好時光很快就過去了。一堂課或許不會讓孩子們的中文有質的飛躍,但對我來說卻是一種全新的嘗試,我突然覺得自己很有當老師的天賦,最起碼,我因此真切感受到了生命的價值,這種價值就在你行走途中的每一刻,只要你愿意,隨時都可以用時間和行動去兌現。不以善小而不為,我在想,或許以后我可以繼續來這里支教,一個月甚至更長的時間……
太陽漸漸隱沒在巴德崗古老的神像后面,夕陽中我被一群天使般的孩子簇擁著,這讓我自己的內心也變得天使般純凈。聽他們用中文齊聲喊著“老師再見”,我的心被一種感動充盈著。
這畫面太美,以至于我不敢再過多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