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皮策：潮水退了，原來你也沒穿內褲

在復雜的自然界中，人性恐怕是最微妙的東西。紐約州長斯皮策因為八卦新聞而在全世界臭名昭著，但他卻又是這個世界上少之又少的敢于懲戒華爾街的耿耿硬漢

艾略特·斯皮策（Eliot Spitzer），因為力主整頓華爾街金融秩序、打擊商業巨頭的不法行為，一直是讓華爾街那些目空一切的大佬們膽戰心驚的噩夢。在紐約州總檢察長和紐約州州長的位置上時，華爾街恨得他咬牙切齒。

然而，這位“華爾街警長”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個道貌岸然的“超級偽君子”。3月10日，《紐約時報》報道說，聯邦調查局（FBI）監聽了斯皮策的電話，確認他在2月13號——情人節的前一天，在華盛頓的“五月花”酒店和高級賣淫團伙“皇帝貴賓俱樂部”的一名妓女鬼混了2個小時。FBI還發現，斯皮策是“皇帝貴賓俱樂部”的常客，過去一段不算短的時間內，他花了8萬美元在嫖妓上，甚至遠赴佛羅里達州與妓女幽會。

丑聞一出，美國“嘩然”。當天，華爾街股市原本因美元跳水而一片暴跌，銀行家們卻像遇上了“牛市”一樣興奮。

3月12日中午，斯皮策在自己的州長辦公室黯然宣布引咎辭職。全美各大電視臺同步直播了這一場面。此時，忙碌的華爾街大佬和交易員們都停下手頭的工作，緊盯著電視，隨后一片歡呼。整個華爾街都在幸災樂禍，他們恨之入骨的斯皮策原來也逃脫不了“撒旦七宗罪”。有人甚至把斯皮策的頭像和色情圖片用電腦拼接后粘在地板上。

過去幾年里，斯皮策在華爾街樹敵甚多，美國《名利場》雜志宣布其為“華爾街頭號公敵”，他傳訊和調查了太多嚇你一跳的大人物：沃倫·巴菲特、格林伯格、迪克·格拉索、桑迪·韋爾；而被他痛下殺手的公司如美國國際集團、花旗銀行、美林、紐約證交所、安然等，也都是能令世界震顫的大集團。所以也有傳聞稱，斯皮策丑聞是那些對其不滿的華爾街人士幕后操縱的。

斯皮策出生在紐約，是一位曼哈頓房地產商的兒子。雖出身豪門，但他似乎天生就對財富背后的陰謀不能容忍。

從普林斯頓大學畢業后，斯皮策又進入哈佛大學法律系進修，然后他穿上筆挺的西裝成為一名律師。這是一條與很多華爾街精英共同的道路，但斯皮策卻最終走到了路對面。在華爾街大亨、花旗銀行神話締造者桑迪·韋爾看來，斯皮策“叛變”自己的出身，是因為“在政治上具有野心”。西奧多·羅斯福（Theodore Roosevelt）是斯皮策的政治偶像，這位以挑戰美國大公司著稱的總統的照片一直貼在斯皮策的辦公室里。在美國，羅斯福被譽為“托拉斯爆破手”，他反對壟斷寡頭的決心顯然深刻影響了斯皮策，斯皮策曾對人說過：“你要是看了他的傳記，不可能不發出‘哇’的贊嘆聲。”

1999年，39歲的斯皮策當選紐約州總檢察長，隨后在打擊有組織犯罪、賣淫集團犯罪和槍支泛濫及空氣污染等方面表現出卓越才能。但讓斯皮策真正名聲大振的，還是他從2001年開始對華爾街“痛下殺手”。

經過1990年代資本主義在全球范圍的迅猛擴張，以及信息技術革命等新經濟的高歌猛進，以華爾街為代表的資本主義肌體中已經潛伏了一系列新的疾病。最令美國民眾難以容忍的，是美國大公司做假賬和欺騙投資者在華爾街蔚然成風。

2001年，安然公司財務造假問題露出馬腳，斯皮策緊咬不放，使這家美國第七大公司的假賬丑聞不斷公之于世，2001年11月8日安然承認，自1997年以來公司共虛報利潤6億美元。美國能源業巨頭的轟然倒閉震驚了世界，安然造假的幫兇、原世界五大會計師事務所之一的安達信也名譽掃地，關門大吉。

在斯皮策的窮追猛打下，2001年的冬天讓華爾街經歷了一系列監管“9·11”。接下來倒霉的是美國第二大長途電話服務商世界通訊公司。斯皮策對世通公司前CEO伯納德·埃貝斯等5名主管提出起訴，指控他們通過利益交換從熱門股IPO中非法獲利數千萬美元。

當年，華爾街投資銀行巨頭美林公司也被斯皮策盯上了。經過對3萬多份文件與私人電子郵件的調查，斯皮策挖到了美林的欺詐黑幕：1990年代末和2000年初股市興旺時期，在豐厚的投資銀行服務傭金誘惑下，美林的一些股票分析師把自己心里一文不值的垃圾股作為潛力股向投資者推薦。最終，著名互聯網分析師亨利·布羅吉特被罰款400萬美元，并被禁止從事證券業，美林也支付了1億美元和解罰款。

在斯皮策的示范作用下，美國監管機構對華爾街展開空前規模的調查。在這場被桑迪·韋爾稱為“監管者的報復”風潮中，花旗銀行也不能幸免。桑迪·韋爾不得不承認曾授意花旗證券分析師杰克·格魯伯曼抬高對ATT公司股票的評級。最終，花旗、摩根士丹利等12家頂尖投行付出了14億美元的罰金，其中4億美元來自花旗，桑迪·韋爾也被禁止與花旗的證券研究分析師進行直接聯系。

“報復”令華爾街雞飛狗跳，膽戰心驚，但也促使這些大公司對多年來的經營模式做出了改變，這是華爾街歷史中從未有過的。

從2003年9月開始，斯皮策又把目光對準了共同基金。美國的共同基金業規模龐大，到2003年7月，總資產高達7萬億美元，9500萬美國人都將它作為理財的主要工具。

當年5月，斯皮策就接到了共同基金市后交易黑幕的舉報。斯皮策認為，“不合法的交易策略”使得對沖基金可以以多數投資者無法得到的價格購買共同基金的股份。隨后，他對金絲雀公司、美洲銀行等展開調查并提出訴訟，一大批華爾街大腕落馬。丑聞發生的6個月后，美洲銀行等共同基金公司付出了16.5億美元的沉重代價。

短短兩年時間里，斯皮策震懾了華爾街，也成為了美國社會正義的象征，被貫以“人民律師”、“華爾街警長”等稱號。但他認為，還“遠遠沒有”解決華爾街的違規操作問題。他的戰斗仍在繼續，2004年5月24日，斯皮策對紐約證券交易所前董事會主席兼首席執行官迪克·格拉索、證交所前董事兼證交所前薪酬委員會主席蘭根和紐交所三者提起訴訟，理由是他們違反了紐約州的非營利性公司法律，給予格拉索總金額高達1.87億美元的薪酬安排。6月，紐交所承認為格拉索獲取天價薪酬提供了虛假信息，格拉索旋即被迫辭職。

4個月后，斯皮策又將全球最大的保險經紀商馬什公司（Marsh）告上法庭，罪名是操縱價格，對企業客戶進行欺詐。多家大型保險公司卷入此案，包括美國國際集團（AIG）、哈特福德金融服務集團、艾斯有限公司（ACE）。為獲得有力證據，斯皮策收集了數百箱打印出來的經紀公司與保險公司之間的往來電子郵件，差不多能裝滿一卡車。在法庭上，斯皮策稱：“相信我，這只是開端。”

當時外界普遍認為，斯皮策矛頭所指是在美國號稱“保險第一家庭”的格林伯格父子，涉案的幾家保險公司（達信、AIG、ACE）的CEO都是格林伯格家族的人，AIG的董事長莫里斯·格林伯格及其兩個兒子掌管著美國這最大的三家保險集團。

2005年，被發現有多項違規行為的格林伯格被迫辭職，AIG也最終支付了16億美元的罰款。格林伯格個人目前仍面臨“與通用再保險公司通過虛假交易共謀夸大AIG資本及贏利”的罪名控訴。

在連任兩屆紐約州總檢察長后，2006年11月，斯皮策高票當選紐約州州長。新的身份并沒有減少他的銳氣。作為一名堅定的市場監管主義者，剛剛獲選的斯皮策就對布什政府和企業界要人進行猛烈批評，指責他們試圖弱化一系列丑聞爆發后所實施的企業責任改革。

“有人認為監管導致美國企業競爭力下降，這個看法是片面的。”斯皮策說，“我們的競爭力之所以下降，是因為業務模式失敗和缺乏明智的技術投資。通用汽車（GM）的困境并非監管所致，而是因為它沒有制造出好產品。”他強調，要想促使市場正常運轉和讓市場機制發揮作用，就必須增加透明度。

但遺憾的是，好戲剛剛開始，斯皮策作為“主演”就謝幕了。不論是被自己的欲望“拖下了水”，還是中了華爾街的圈套，都已經沒有討論的必要了。在復雜的政治經濟社會里，人性往往是最微妙的東西——這不，斯皮策剛搬出州長辦公室，繼任州長、那個黑人兼盲人帕特森就爆出外遇丑聞，情婦中還有州政府的雇員。

當然，我們也不缺少斯皮策這樣對女人感興趣的官員，但中國的市場監管問題比美國更大，那么，“中國的斯皮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