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四次會議在京召開,會議審議的《刑法》修正案(七)草案,擬“加大對泄露證券交易內幕信息行為的懲罰力度”,嚴懲證券、期貨交易中的“老鼠倉”行為,最高可處5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違法所得1倍以上5倍以下罰金。
對于A股市場,其實在現階段,無論是從規則的角度還是從規模的角度分析,“內幕交易”是比“老鼠倉”更嚴重的現實存在;但是,我們的管理部門在打擊內幕交易與加快進行市場化改革之間,往往“投鼠忌器”,兩相取舍,事屬兩難。
事實上,對于市場的種種異端,本身就不是一句話或兩句話能說得清楚的事一市場就像“天鵝浮水”;水面以上,端莊圣潔;水面以下,緊著撲騰。你說哪些屬于正常行為,哪些屬于非正常行為?
因此,對于市場的“規范與發展”,有三個方面肯定“任重道遠”,需要特別注意,需要特別慎重。
首先,有很多無從入手的難題,其生成的條件并不在市場之內,而在市場之外。“事實違規”但所涉及的內部人利益很小的那些事件,與“事實上并不違規”但所涉及的內部人利益卻極大的那些事件,哪個更需要規范呢?
比如說,對于商業銀行發行上市前的那些“海外戰略投資者”的問題?再比如說,央企發行上市之前的“資產重組”的問題?利之所在,權之所在,臺上臺下,“道旁李苦”。只要事情涉及非常具體的市場事件和利益,都不是簡單的幾句話或是立個“法”所能涵蓋得了的。
其次,從長遠的角度看問題,任何“壞事”,都不會自然地轉化為“好事”——無論立法還是執法,都是有“成本”的。相對于股票的二級市場,我們需要的是增強市場的免疫力,依靠更加公開與透明的信息,從制度上保證一個三公市場,第一不要把本來很簡單的問題復雜化,第二不要把短期的問題長期化、模式化。
“事非經過,不知其難”。《證券法》實行多年,到現在仍然不是一部“可執行法”。股票市場所涉及交易者眾多,利益沖突無處不在,對于這樣一個“復雜的系統”,其實一動不如一靜,立法越寬,管制越寬,成本越高;況且,我們每增加一個“司法節點”,就會增多一個“司法漏點”,利益所至,交易成本劇增,而且很難控制。
其三,股市如戰場,“法太明,賞太輕,罰太重” (《漢書一馮唐論將》),本是兵家大忌,結果無非“士卒離心”,“不戰而亡”。
索羅斯有一個著名的“股市壞狗理論”,說本來是一條馴良的好狗,你踢上一腳罵上一句“真是條壞狗”,這條狗可能不會出贏如果你再踢上一腳罵上一句“壞狗”,這條狗也不一定會有什么動作。但如是者三,這條狗就只有一個選擇了,它一定會跳起來咬你一口。
我們要特別警惕“壞狗理論”的反向增益功能——在市場低迷的時候,把“好狗踢成壞狗”。此類事例不勝枚舉。比如今年年初,對于2008年的市場趨勢,有關部門曾經提出“上半年防暴漲,下半年防暴跌”,結果呢?上半年發生“深跌”和“暴跌”,“好狗”屢次被踢。滬深300從5756點跌到2273點,跌幅深達60%,以至于當有關部門希望“維穩”的時候,市場已經全是“壞狗”和“大小非”了。
回顧歷史,打擊內幕交易當然是件好事,但決不會那么簡單。否則,問題不會留到今天仍然無法根治。對此,我們需要相信群眾,同時相信市場。有市場,就有市場利益。老虎少吃一口,狼就多吃一口,反之則反。打擊某一交易行為,不可能維護所有參與者的利益要求,如果沒有足夠的操作空間以及足夠的執行能力,真正受損的可能仍是中小投資者。
正因如此,我們不能不直接提示,也只能直接提示所有的參與者,股票市場本身是一個利益的漩渦,是一個強弱博弈的原始叢林,在“股市有風險,入市請謹慎”的背后,意味著股市的常態是“互不信任狀態之下的利益均衡”,這也是股票市場有別于其他市場的特征之一。
最后我想說的是,市場是非常講求“實際”的,不但講求經濟利益,而且講求政治利益。貞觀年間,唐太宗曾與魏征有過一次有趣的“辯詰”。君臣二人的辯題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唐太宗是正方,魏征是反方。魏征說:我的腳趾現在動了一下,你知道嗎?其實治理國家,同樣如此,“首雖尊高,必資手足以成禮,君雖明哲,必借股肱以致治”,如果“事事設防”,我的腳趾動一動,你也要,“知道”,你也想“知道”,那就什么事也辦不成了。
當然了,打擊內幕交易和“老鼠倉”屬百年大計,利在長遠。真能“打到”,善莫大焉,怕的是打不到痛處,或者“只拍蒼蠅,不打老虎”,最后白忙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