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不僅開創了我們黨和國家發展的新時期,而且也是我個人第二次沸騰的思想解放和第二個燃燒的教研青春的新起點。
我獲得第一次思想解放后,又陷入對領袖的個人迷信
我祖籍福建省長樂縣龍門村,全村都是姓高的族親。1927年正月初三(公歷2月4日)生于福州市一個職員之家。按祖先規定的名號,我這一輩人排名屬“元”,父親本為我取名“元宏”,因我五行缺水,就改為“元浤”。這個“浤”字在古漢字中是象聲詞,意為浪濤宏亮的聲音。如公元3世紀晉朝文豪木華《海賦》中有“崩云屑雨,法法汩汩”佳句。我上小學、中學、大學一直都是用這個名字,至今我的一些老同學還有這樣呼叫我的,老朋友念舊顯得格外親切。1946年我在一所著名教會學校——私立福州英華中學畢業后,到上海考進北京大學。在北大一年多時間內,在地下黨和周圍先進同學幫助下,我讀了不少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著作,在學生民主運動中受到初步鍛煉,1947年6月參加地下黨領導的民主青年同盟,并且被委為支部書記。由于當時解放戰爭形勢發展很快,我愈益不滿國民黨政府的專制獨裁和貪污腐敗,同時深感在政治系死啃英文版的政治學原著太脫離中國實際,不如盡早奔赴解放區直接投身革命斗爭為好,所以1948年1月25日就悄悄離開北大,到晉冀魯豫解放區去了。到解放區后擺脫了國民黨政府的反動統治和精神壓制,頓感獲得思想解放,同時又為了割掉殘留在我名字上的五行缺水的封建迷信的尾巴,因此我改名為高放。
我先在晉冀魯豫邊區的北方大學文教學院學習,1948年7月北大與晉察冀邊區的華北聯合大學合并為華北解放區的華北大學。我被選拔為歷史研究室研究生,在著名馬克思主義學者何干之指導下精讀馬列主義原著。1949年3月華大從河北正定縣遷進新解放的北京城,我即結束了研究生學習,調為學習助理員(助教)。這一年年底我加入了中國共產黨,表明了我誓為共產主義事業奮斗終身的決心。1950年中央人民政府決定以華大為基礎創辦新中國第一所社會科學綜合性大學——中國人民大學。我即被調到人大馬列主義基礎教研室執教至今。回顧平生,我自以為從1948年到解放區起就已經獲得了思想解放,實際上從那時起直至1978年,長達30年之中我陷入了對領袖的個人迷信之中,思想依然備受束縛,在課堂講授和文壇發文中,處處都以領袖的經典著作為依據,不敢獨立思考,更難以發表自己的獨立見解。有時發現斯大林與毛澤東對某個問題的觀點不一樣,那么在教學中要怎么講呢?例如關于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性質問題,斯大林于1946年2月9日《在莫斯科市斯大林選區選舉前的選民大會上的演說》中這樣說:“反軸心國的第二次世界大戰與第一次世界大戰不同,它一開始就具有反法西斯的、解放的戰爭的性質,恢復民主自由也是其任務之一。”而毛澤東于1939年9月14日發表的《第二次帝國主義戰爭講演提綱》中卻認為,“第二次為帝國主義戰爭同第一次帝國主義戰爭一樣”,是屬于非正義的掠奪性質的戰爭,“因為這二次戰爭的目的都是為了掠奪世界人民,而絲毫也沒有其他的目的,絲毫不利于其本國與他國的人民”,許多人“以為德國固然是非正義的,英法卻是民主國家反對法西斯國家,波蘭則是民族自衛戰爭,以為英法波方面總多少帶有一點進步性,這是極端糊涂的見解。”究竟是斯大林的觀點對還是毛澤東的觀點對呢?我記憶猶新,1951年秋后教研室教師在集體備課中曾經熱烈討論了這個問題。大家都認為斯大林是國際共運公認的最高領袖,毛主席是我們黨的最高領袖,斯大林的結論是1946年做出的,毛主席的論斷是1939年提出的,我們在課堂上應該按斯大林的觀點講。我當時是教研室最年輕的教師之一(24歲),也主張要以斯大林的觀點為準繩。可是又想到,如果學員(當時人大有很多調干生,他們年歲比我大,工作經驗豐富)在讀了指定書目之后向教師提出這個問題,我們該怎么解釋呢?我們能說毛主席的說法不對嗎?為此教研室好幾位教師都要我代表大家執筆寫信請示中央宣傳部。信發出后一直沒有得到回復。后來我從延安出版發行的《解放》周刊中查到共產國際執委會于1939年11月11日發表的關于俄國革命22周年的宣言,才得知當初在斯大林領導下的共產國際就是認為第二次世界大戰是“非正義的、反動的、帝國主義戰爭”,“英國法國德國的統治集團都是為爭奪世界霸權而戰”。這也是斯大林本人的觀點,毛澤東在1939年發表的看法,與斯大林、共產國際是完全一致的。到1941年德國入侵蘇聯后和1946年戰后總結歷史經驗時,斯大林才改變了看法。1951年時由于我幼稚無知,未深入了解歷史,才在斯大林與毛澤東的不同觀點之中去按領袖的地位來判斷是非。這種對領袖的個人迷信,現在看來十分可笑!
由于對斯大林迷信、崇拜得五體投地,所以1956年聽到蘇共二十大上赫魯曉夫所做的揭發斯大林搞個人崇拜的傳達報告后,我思想上震動很大。我認為斯大林從1929年起長期大搞個人崇拜,迫害那么多黨政干部,至死都得不到糾正,是同他破壞民主集中制、實行個人專斷制有緊密聯系。同時我很贊同赫魯曉夫在蘇共二十大報告中提出的“三和”路線(和平共處、和平競賽、和平過渡)。我當即于1956年6月在中國人民大學主辦的《教學與研究》月刊上發表《列寧關于和平過渡到社會主義的設想》。對于1956年10月發生的匈牙利事件,我認為蘇聯第一次出兵干涉加劇蘇匈矛盾,使局勢更加惡化。我在學習討論會上還表示南斯拉夫工人自治的實驗是發揚社會主義民主的新嘗試,值得我們重視。到1957年5月整風鳴放期間,我對教研室主任的不民主的專斷作風又提出批評意見,我同他在編寫科學社會主義教學大綱中又有不同看法。就這樣,我遭到打擊報復,差點被這個教研室主任倚權劃為右派分子。幸好得到吳玉章校長的保護,他親自審閱了批判我的錯誤的所有材料之后,指出我的錯誤是思想認識問題,而不是政治問題。這樣我才免遭滅頂之災,然而還是被內定為中右分子,受到留黨察看兩年的處分。關于我發表贊成和平過渡到社會主義的文章,更是連續被批判多年。
從1956年我開始破除對斯大林的個人迷信之后,又更深地陷入了對毛澤東的個人迷信。內心以為吸取了斯大林的錯誤教訓之后,毛主席不會重犯那些錯誤,在斯大林之后唯有毛主席才是國際共運的最高領袖。從1960年我們黨開始批判赫魯曉夫的現代修正主義起,我一直緊跟黨中央,認真學習中央文件,在課堂上文壇上和教材中大講大寫反對修正主義的問題。現在看來,這才真正是我犯下了推行“左”的路線的嚴重錯誤。
我是怎樣迎來第二次思想解放和第二個教研青春的
即使我在1957年被批判后已經在緊跟黨中央,但是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后,由于我發表過和平過渡的文章和一些“錯誤”言論,依然被群眾揪出來作為我們系的“反動學術權威”、“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被迫低頭彎腰認罪,被抄家,甚至被毒打。“文革”中的種種異常現象,促使我逐步覺醒,逐步擺脫對毛澤東的個人迷信、個人崇拜。
我迎來第二次思想解放的進程,大體上可以分為三步。
第一步是1966-1975年。“文革”中對毛澤東個人崇拜的不斷升溫使我內心深感毛的錯誤超過斯大林。如出現“早請示”、“晚匯報”、跳“忠字舞”等拜神教儀式。1967年元旦在西單大街十字路口我親眼看到赫然掛出“迎接毛澤東紀元元年來臨”的橫幅標語,全國各地各處大樹高大型毛澤東塑像等。我知道林彪在井岡山時期對“紅旗到底能打多久”喪失信心,而在“文革”初期的宣傳中卻說“林彪同志一貫高舉毛澤東思想紅旗”。這完全不符合歷史實際,而且在1969年九大的黨章中還把林彪明文規定為“毛澤東同志的接班人”,這在國際共運史上是從無先例的。我還知道林彪身體很不好,恐怕天不假年,難以指望他能接班。就是這樣一個欽定的接班人卻在1971年9月13日幾乎全家人乘飛機逃跑。我心想毛、林之間的矛盾必有難以告人的隱秘。而毛澤東從1942年在延安整風起就十分信任并最早樹為接班人的劉少奇,居然在“文革”中查出他在歷史上是叛徒、內奸、工賊,這實在難以置信。當時公布的定案材料多是個別人口供,缺少真憑實據。“文革”中還出現打、砸、搶,亂批斗,自殺他殺,各單位都分為兩派,甚至發生武斗等異常現象。我心中日益感到即便毛澤東在歷史上大多正確,他發動并且這樣開展這一場“文革”,卻是犯下大錯。當時只能自言自語或者與個別信得過的莫逆之交悄悄交換意見,連對自己妻子也不敢言真(“文革”中夫妻互相揭發“炮打無產階級司令部”的大字報常有出現)。
第二步是1976-1977年。1976年1月8日周恩來總理病逝的噩耗在次日清晨播出后,我在床上嚎啕大哭,悲痛不已,深感折此棟梁,黨和國家危難彌深。對于江青等人“不許戴白花”、“不許設靈堂”壓制人民群眾哀悼周恩來,甚為不滿;對毛主席不出席周總理的追悼會,甚為不解;對江青等人那樣飛揚、囂張,甚感不祥;對毛主席那樣器重、縱容江青等人,甚感不妥。從這一年2月起全黨全國開始批判鄧小平的“三項指示為綱”并且學習毛主席關于無產階級專政問題的理論指示,我思想深處更是不通。1973年中國人民大學解散后,我們國際政治系教師都并到北大國際政治系。1976年春按照領導部署,我正在給工農兵學員講哲學課,指導學員選讀幾本馬列主義經典原著。我在課堂上講解毛主席名著《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時,敢于講出:如果僅在理論上認識到要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而在實際上卻把人民內部矛盾都當做敵我矛盾來處理,那將危害極大。3月10日《人民日報》社論摘錄毛主席的指示:“搞社會主義革命,不知道資產階級在哪里,就在共產黨內,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走資派還在走。”當時我心中感到把黨內走資派等同于黨內資產階級,實在說不通。黨內走資派是共產黨領導人犯了走資本主義道路的路線錯誤,他本人是屬于無產階級,怎么就變成資產階級呢?即便是資產階級代理人,他們也不構成一個黨內資產階級啊。可是當時在北大的同行教師中竟有人緊跟形勢,跟風跑步,寫出文章,在北京市委召開的理論研討會上講體會、作報告,用大力去論證黨內資產階級是繼自由資產階級、壟斷資產階級之后第三階段的資產階級,是最后階段的資產階級。意即只要戰勝、消滅黨內資產階級,社會主義就全面勝利了。我內心鄙視這種做法與觀點,但是當時也只能對此保持沉默,決不隨聲附和,更不在學生中散播。1976年4月4日清明節,天安門廣場自發聚集人民群眾達200萬人次,哀悼周總理、憤怒諷斥江青等人的高潮,連續兩天達到頂點。沒有料到,4月5日天安門的群眾運動竟被毛主席定性為反革命事件,并且解除鄧小平同志的一切職務,保留黨籍,以觀后效。隨即“批判鄧小平、反擊右傾翻案風”更加升溫。領導要我們教師指導學員寫文章批判鄧小平的階級斗爭熄滅論等等,我只好敷衍塞責,虛與應付。同時,我在指導學員學習普列漢諾夫著《個人在歷史上的作用》時,特別強調要細讀該書第6章。其中講到法國皇帝路易十五寵愛貪求虛榮的彭帕杜爾美人,這個寵妃大力挺舉庸碌無能的蘇俾茲將軍,為此使法國軍隊在七年戰爭中屢戰屢敗。我稍微借題發揮:由此可見,這個貪求虛榮的寵妃之所以能在歷史上左右戰局、起這么大的消極作用,根本原因在于有至高無上的皇帝寵信她這樣的社會歷史條件。這在當時是相當大膽而又精心設想的巧妙講法。
9月9日毛主席逝世。我預感到國內一定會出大事,會結束不正常局面,會發生大變化。10月6日“四人幫”被拘留隔離、審查的消息傳來時,我喜出望外,興高采烈地立即投入批判四人幫的罪行和謬論。在北大這樣“四人幫”嚴密控制的單位,當時要批判“四人幫”,不少人都有思想如何轉彎的問題。我由于早已開始破除對領袖的個人迷信,所以順理成章,得心應手。當時在課堂上較為系統、深入地批判林彪和江青兩個反黨集團的種種“左”的謬論,我心知肚明,實際上這兩個集團都是迎合或者貫徹毛澤東個人的思想觀點的,這兩個集團也都是毛澤東個人扶植起來的。所以當時名為批判“四人幫”,實為改正毛澤東的錯誤。正在這個歷史重要拐點上,1977年2月7日《人民日報》等兩報一刊社論傳出“凡是毛主席做出的決策,我們都堅決擁護,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都始終不渝地遵循”(即“兩個凡是”)的方針,這實際上是要把毛澤東晚年所犯的“左”的錯誤延續下去。4月間鄧小平寫信給黨中央,批評了“兩個凡是”的方針,這成為全黨思想解放的先導。7月中央決定恢復鄧小平同志的黨內外一切領導職務。全黨開展了如何看待“兩個凡是”的討論。我積極投入了這次學習與批判,更確信毛澤東晚年犯了重大路線與理論的錯誤。
第三步是1978年。3月間就得知中央已經恢復中國人民大學,4月間又聽說中央已著手糾正1957年錯劃右派分子的工作。這實際上都是在改正毛主席的錯誤決定和決策,我感到異常興奮,因為這兩件事與我個人的命運息息相關。5月初在北京大學舉辦的“五四”科學討論會上,我提交了《巴黎公社的原則和“四人幫”的篡改》的論文并做了報告。文中所批判的“四人幫”篡改巴黎公社的原則,實際上都是在毛澤東慫恿之下出現的。只是在“四人幫”做得過頭之時,毛澤東才出面為之煞車。例如,“四人幫”于1967年2月5日擅自宣布成立名為上海人民公社的新的政權機關,自吹“上海公社是恢復巴黎公社的原則”。到2月19日中央通知各地:新的政權機關一律稱革命委員會,這才迫使“四人幫”摘下“上海人民公社”的牌子。
1978年5月11日《光明日報》發表《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特約評論員文章。從此全黨全國展開了長達半年多時間的大討論、大爭論,促進了包括我在內的廣大干部的思想解放,打破了長期以來唯上、唯書的教條主義禁錮,確立了一切理論都要由人們的實踐來檢驗評定,辯明是非。12月間得知中央召開了工作會議,會上發揚黨內民主,許多老同志暢所欲言。尤其是鄧小平在發言中強調要“解放思想,開動腦筋,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這個重要講話為隨即召開的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提出了基本的指導思想。這次會議還決定為1976年天安門事件平反,深得民心。12月23日我異常激動地反復細讀了報上公布的《中國共產黨第十一屆中央委員會第三次全體會議公報》。從這個公報可以體會到:我們黨認真總結50年代以來的歷史經驗,端正了黨的指導思想和基本路線,確立了解放思想、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理論聯系實際的原則,把全黨的工作著重點從以階級斗爭為綱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中來,實現了黨內民主生活健全化。這次中央全會的意義遠超過一次黨代表大會,這在黨的歷史以至國際共運史、國際關系史上都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它標志著我們黨從此起步由僵化封閉轉向改革開放,由過度集權轉向民主自由,由與世抗斗(60年代我們曾經提出“打倒帝國主義、修正主義和各國反動派”)轉向融入世界,同各國長期和平共處,共同發展與合作,致力于構建和諧世界。
1978年這一年我個人最大的變化是7月間我從北大回到已停辦8年之久的中國人民大學。如前所述,人大本來是建國初期1950年黨中央新創辦的第一所正規化社會科學綜合性重點大學。在五六十年代的媒體報道中,首都大學的排名順序是人大、北大、清華、北師大,簡稱人、北、清、師,可見當時人大在全國大學中可以說是首屈一指,位居最前列。1968年7月22日《人民日報》發布了毛主席的最高指示:“大學還是要辦的,我這里主要說的是理工科大學還要辦。”“四人幫”據此就于1970年10月通過北京市革命委員會下令停辦作為文科綜合性大學的人大。1977年9月19日鄧小平剛恢復工作幾個月就在同教育部主要負責人的談話中明確提出:“人民大學是要辦的,主要培養財貿、經濟管理干部和馬列主義理論工作者。”(《鄧小平文選》第2卷第69頁。)恢復人大實際上也是在改正毛澤東晚年的錯誤。到1978年3月中央已正式決定人大復校,經過4個月加緊籌備,原來分散到北大、北師大、北師院等校的人大各系所教工都集中回到人大。人大重建后首先對過去被錯誤處理的教工進行復查平反工作。到年底校黨委正式通知我,改正1957年以來對我的種種批判,撤消過去強加給我的處分,終于使我卸去壓在頭上多年的沉重包袱,獲得精神、思想大解放。9月開學后,我即參與編寫新的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史教學綱要,深入思考如何從以往對領袖的個人崇拜中解放出來,重新總結一百多年國際共運史的歷史經驗。12月4日成立校學術委員會,我代表我們科學社會主義系成為校學術委員之一。同時參加校學術委員會主辦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問題”的專題討論會。校方選定9個人在會上發言,我的講題是《馬列主義理論為什么還必須由實踐檢驗》。這9篇文章隨即公開發表在我校主辦的《教學與研究》1979年初復刊第1期上。這是我自從“文革”初期被當做“反動學術權威”打倒之后,相隔13年之久,第一次以個人署名重新發表重要文稿。這可以說是人民大學正式為我在全校和社會上恢復了名譽。
總之,從1978年起我迎來了第二次沸騰的思想解放和第二個燃燒的教研青春。盡管這時我已年過半百,仍然以不減當年的朝氣和銳氣,不斷反復思考如何清除個人崇拜的長期毒害,破除迷信,糾“左”防右,重新學習并發展理論,滿懷激情,滿載活力,日以繼夜,奮不顧身地投入新的教研工作,以彌補受左的路線干擾而流失的時光和造成的損失。1979年五四運動六十周年,人民大學舉辦復校后第一次科學討論會,我在會上做了《反對個人迷信是國際共運史的優良傳統》的報告。文中指出:馬克思、恩格斯、列寧從來反對個人迷信,只是從30年代起斯大林開始破壞國際共運的這個優良傳統,大搞個人迷信,到70年代毛澤東時期個人迷信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只有發揚社會主義民主,才能根絕個人迷信。同年5月我受教育部政教司委托,主持編寫全國高校使用的《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史教學大綱》,7月在教育部于上海召開的高校政治理論課教師講習班上專門講解國際共運史教學應如何清除“左”的流毒和對領袖的個人崇拜。我提出:斯大林帶頭實行的個人集權制、職務終身制和指定接班制,使得個人崇拜代代相傳,給國際共運帶來重大危害。著名社會活動家、社會科學界泰斗、跨越三個世紀的陳翰笙老前輩(1897-2004)當時聽到別人對他轉述我在上海的講話要點后十分贊賞,他曾經半開玩笑地對我說:“你的名字什么時候取的?取得真好!高放就是思想高度解放,和三中全會精神完全一致。”近30年來我開設過八門新課,發表過約500萬字文稿,主編或參與編寫近40部書稿,出版過4部專著、9本文集。
30年來,我的思想解放并非一帆風順。每次刮起“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的旋風時,我幾乎總要遭到根深蒂固的“左”的勢力的襲擊。然而,我既已擺脫了對領袖的個人崇拜,掌握了尋求真理的正道,總能從實際出發,不顧個人得失安危,勇往直前,絕不回頭,堅持不懈,繼續探索。思想解放沒有止境。我一生追求科學與民主,當今更加堅信只有科學社會主義與社會主義民主才能振興中華,并且促進世界大同。有生之年我將依然竭力弘揚科學,呼喚民主,從事教研工作,旨在資政育人,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事業鞠躬盡瘁,奮斗到底。
責任編輯 蕭 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