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他苗寨的蘆笙會不同,金民村的蘆笙會不光是年輕人的盛會,也是全寨老小的狂歡節(jié)。當年輕的姑娘沿著蘆笙場圍成一圈后,身穿黑色繡花服飾的苗族大嫂以及穿著明朝服飾裝的大爺大娘們也紛紛加入到了蘆笙會中,各自形成一個個小圈。一圈套一圈,形成一個色彩斑斕的歡樂旋渦。

問了20個出租車司機
都找不到這個小苗寨
在凱里金泉湖的蘆笙會上,一位老蘆笙手告訴我們,第二天下午在金民村有一個規(guī)模非常大的蘆笙會。怕我們聽錯,老蘆笙手還特意把“金民村”三個字寫在了一張小紙條上。
第二天早上,我們從賓館出來,攔了一輛出租車去金民村。沒想到司機一臉茫然,說在凱里開了十多年的車,走遍了附近的村村寨寨,就是沒聽說過金民村。
又攔了第二輛出租車,仍是不知。從早上9點到11點半,我們攔了約有20部出租車,無一人知道金民村在哪兒。打114查詢,說是沒有這個村的電話號碼登記。正當我們心灰意冷時,從我們所住的賓館服務臺傳來令人振奮的消息。原來,賓館一個實習生的親戚就住金民村。
我們在賓館總臺見到了19歲的女孩楊萬春,她姑姑住金民村。據(jù)她說,金民村又叫金洞司,是九寨鎮(zhèn)下面的一個偏僻小苗寨,很少人知道。下午她正好輪班休息,便自告奮勇給我們做向導。上了出租車,有些固執(zhí)的朋友依然對司機說去金民村,自然司機還是一臉茫然。楊萬春說:“往九寨開,過了收費站轉過一個彎口就到了。”

車很快就駛出了市區(qū),轉上了320國道。路上,小楊告訴我們,平時她去金民村一般是坐去九寨的班車,中途在離金民村最近的一個路口下車,再步行10里就到了。約半小時后,司機按照小楊的指示把車停在了公路邊的一個岔道上。小楊指著遠處幾座被油菜花覆蓋的小山頭說:“那兒就是金民村了。”
走進這個有著600多年歷史的自然苗寨,全村幾十戶人家集中在一個山坡上。村北一條長約1500米的盤山小路,是整個寨子與外界交往的主通道。沿著小路盤山而上,空靜、幽美。漫山遍野的油菜花,肆意綻放的野花,炊煙裊裊的竹林,光影迷離的梯田、汩汩淙淙的溪流,讓人有誤入桃花源之感……我們開始興奮:這樣遠離塵世的地方,民族節(jié)慶也一定更具原生態(tài)吧?
小楊姑姑家在村北首,一座坐北面南的苗家吊腳樓,院門朝東,推門進去,兩個苗民漢子正在鋸木頭。小楊沒有與他倆打招呼,直接上了吊腳樓。不一會,帶著一個身材魁梧的老人走了下樓。老人是小楊姑姑的公公,熱情地邀請我們上樓做客。因為惦記著蘆笙會,我們答應看完蘆笙會一定去拜訪他。誰知老人說,蘆笙會明天下午四點才開始,今天下午是“牛打架”,在村西南的溪灘上,家里其他人都去看熱鬧了。
聽說有“牛打架”看,我們喜出望外,匆匆告別老人,往斗牛場奔去。
苗家的斗牛不跳舞只打架
我們到達溪灘時,已是下午1時,離比賽開始還有一個多小時,溪灘上早已人聲鼎沸。坡上、林邊、田間,一頭頭身披紅彩帶的大水牛正在享受著主人最后的服務。印象中,牛的皮毛不是黑棕色就是黃色,因此當一頭大白牛出現(xiàn)在山坡上時,引起了圍觀者一陣騷動。在山坡上,我們遇到了小楊姑父,一個三十開外的苗族漢子,正忙著給準備參加比賽的斗牛登記資料。在他的介紹下,我們認識了正在給大白牛喂糯米飯的楊老四。楊老四說參加斗牛比賽已有20多年了,周邊寨子只要有“牛打架”,他必去參加。今天,他是特意從30多里外的嘗郎苗寨趕來的。

苗族人對牛的感情十分特殊,自古有“牛發(fā)人發(fā),牛衰人衰”的諺語。他們認為牛能夠消除災難,帶來平安幸福,故常稱其為“保家牛”。參加“牛打架”的斗牛,幾個月前就要精心喂養(yǎng)調理,盡可能不讓它下地干活。開賽前一天,參賽的牛主不僅要宴請親朋好友,還要挨家挨戶通告大家,以免孕婦、寡婦靠近牛圈,帶來晦氣。牛未出圈前,也忌諱寨子里的人去參賽的牛主家借東西,以免把牛的威風和力氣借走。比賽前,不僅要給牛喂糯米飯、生雞蛋,上陣前還要給它喂上一二兩酒提神壯膽。
下午二時半,隨著一陣雄渾、激昂的苗鼓聲響起,幾十頭剽悍雄壯的斗牛紛紛從坡上、田間、林中匯聚至斗牛場四周。裁判宣布完斗牛的出場順序后,一場牛王爭霸戰(zhàn)一觸即發(fā)。
裁判哨音一響,但見兩位牛主將手中的韁繩一撒,一黑一紅兩頭斗牛猶如出山的猛虎,從相距20米處朝對方猛沖過去。“砰哄”一聲巨響,兩牛已斗在一起。在人們的吶喊聲中,兩牛頭頂著頭,角抵著角,拼命相抵,不斷發(fā)出“砰哄、砰哄”的碰擊聲,場面驚心動魄。
為了給牛打氣加油,雙方的親友團紛紛放起了鞭炮,吹起了蘆笙、芒筒,敲起了銅鼓,一時間,溪灘上吶喊聲、助威聲響徹云霄,人牛狂歡。
金民村的斗牛比賽分初賽、復賽和決賽三個階段,共21場,最后的獲勝者就是年度牛王。雖然每一場都是貨真價實的“牛打架”,但內容迥異,既有激烈、刺激、血腥的,也有溫情、滑稽、笑料百出的。由于比賽是抽簽決定對手的,因此常會出現(xiàn)不管主人如何吆喝、鞭打,牛卻不動不打的“呆滯”場面;或一頭牛跑,另一頭牛追,捉迷藏、繞圈子之事。

當天,最激烈、最驚心動魄的是楊老四的大白牛與另一頭大黑牛之間的那場決賽。頭上帶著疤痕的大黑牛,一對大牛角如同兩把黑亮的大彎刀,一出場就引來了陣陣喝彩。與大黑牛相比,大白牛則含蓄許多,白皮白角,如一位銀袍戰(zhàn)將。這兩牛之間的決戰(zhàn),好像針尖對上了麥芒,打得昏天黑地。三十個回合依然難解難分,不分勝負。裁判無奈吹響了判和的哨子。但兩牛打得正來勁,早已把裁判及主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不管裁判怎么吹哨子,主人如何吆喝,兩斗倔牛就是死死地纏在一起,非要分個你死我活似的。最后,雙方的主人只能動用了極端的措施,各自用繩子套住自家牛腿奮力往后拖,像拔河般地將它們分別拖出場外。
經(jīng)最后綜合評定,大白牛獲得了年度牛王稱號。裁判長一宣布,楊老四與他的大白牛隨即被前來祝賀的親朋好友圍住,而身披花墊單、頭飾金銀角的牛王則趾高氣揚,昂頭甩角,不斷發(fā)出“噗噗”聲,以示它的王者風范。
蘆笙會萬人踏歌踩蘆笙
回到寨子,天已經(jīng)黑了,我們直接返回凱里。第二天吃過午飯后,我們再次前往金民村,趕赴那場盛大的蘆笙會。
蘆笙會是黔東南苗族最為隆重的傳統(tǒng)節(jié)日,一般在農(nóng)歷二月,具體時間各村各寨不同。但不管哪個寨子舉行蘆笙會,附近寨子里的苗民都會前來參加。因此,當我們的車一下公路,遠遠地就看見許多身穿鮮艷苗裝的村民或成群結隊,或一家老小,正繞著山坡、梯田,絡繹不絕地往金民村方向去。
進了寨子,我們直接去了小楊姑姑家。與昨天的冷清不同,今天小楊姑姑家里來了許多客人。樓上客堂里,小楊的姑姑正在為準備參加蘆笙會的女兒文星星趕制新衣服,而文大娘則在一旁整理準備縫貼在衣服上的銀片。

金民村的蘆笙場是一個長方形的水泥廣場。我們走進蘆笙場時,文玉成四兄弟正在調試蘆笙。文玉成說,他們家是蘆笙世家。寨子里能吹蘆笙的人現(xiàn)在不多了,年輕人不喜歡學。每年的蘆笙會,都是他們四兄弟唱主角。
除了蘆笙,掛在蘆笙場中間的那只大銅鼓也是主角。苗家的銅鼓非常特別,正面雕刻著太陽及花紋,后面是空心的。在敲鼓之前,首先要給大銅鼓系上大紅綢帶,然后是敬鼓,即把酒灑在銅鼓的正面上。今年蘆笙會上的銅鼓手共有兩位,一位是文玉成的表叔,另一位則是年近80的根強老人。根強老人說,銅鼓是有靈氣的,敬酒越多它就越洪亮。因此每敲一陣鼓就要給它敬些酒,要不它會啞的。
下午三時半,當陽光直射到蘆笙場中央時,根強老人敲響了銅鼓。和著鼓聲的節(jié)奏,文玉成四兄弟吹起了蘆笙。眨眼工夫,蘆笙場周圍已站滿了身著鮮艷苗族服飾的女孩。她們或藍或紅的繡花衣裙,還有脖頸上的銀鏈、項圈,在陽光的照射下十分炫目。對苗家女孩來說,一年一度的蘆笙會與其說是慶祝豐收的盛典,不如說是尋找愛情的天堂。為了讓自己的女兒找到稱心如意的郎君,許多母親還特意帶了綢帶、被面懸掛在大銅鼓的架子上。
按照習俗,村長親自過來給我們這些客人敬酒。三碗酒下肚,四周已是人山人海。蘆笙場內,幾十個姑娘手拉手圍成了一個半圓圈,在文玉成四兄弟的帶領下,合著蘆笙、鼓聲的節(jié)拍,邁著輕盈的步履,繞圈邊走邊跳,身上披掛的銀飾在扭動中發(fā)出陣陣悅耳的脆響。
為了拍一張?zhí)J笙會全景,我們登上了蘆笙場邊最高的一座吊腳樓。憑欄而瞰,整個蘆笙場就像一個流動著的五彩光圈。圈內圈外,笙聲如潮。夕陽漸斜,而蘆笙會的高潮才剛剛開始。如有可能,我真想牽手一位苗族女子,在曼妙的蘆笙樂中,不停地舞下去,直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