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我國首家災后心理干預和救助中心成立,隨后在多起公共突發性事件中,國家都向事發地區派出了心理衛生工作者,并連續多年跟蹤治療。5·12汶川地震之后,奔赴災區的國家專業心理隊伍更是規模空前。與此同時,無數的心理輔導志愿者,從全國各地自發奔赴災區一線和其他志愿者一樣,他們舍棄工作或事業,甚至擔負著巨大的費用開支,奔赴災區一線,讓一顆顆受傷的心靈重新走向陽光。
心理志愿者親歷災區一線的背后,經歷過怎樣的震撼和陣痛?他們親歷的案例,又能給我們帶來怎樣的啟示?為此,我們將視角聚焦到他們身上。同時,向他們表示深深的敬意!
專訪
林紫:女,資深心理咨詢師,上海心理咨詢網創辦人,林紫心理咨詢中心主任,上海心理咨詢行業協會專家副會長。
林紫:用微小的自己去照映生命
文/梅子
相對而坐,林紫帶給我的氣息寧靜而安好,那是一個非常靜謐的氣場,我想這就是一個非常出色的心理學家的特質吧。林紫慢慢地講述著她在災區為時3年的心靈援助計劃,而我則一點點被她感動著,并且被她引領到一個美好的心靈休憩的地方。
每個人都在恢復失散已久的情感聯系
5·12汶川大地震的消息傳來時,林紫和同伴們震驚了。很快,上海林紫心理咨詢中心召開了緊急會議,隨之,她馬上和同伴們付諸行動。那就是,盡其所能,帶給災區同胞最切實的陪伴、幫助和安慰。
5月13日,中心有30多名心理咨詢師報名要求親赴災區;5月14日,林紫和大家制定了為期三年以上的長期心理援助公益計劃,并向200多位心理咨詢義工發了倡議書;5月16日首批專家抵達機場,準備奔赴都江堰。這是3個經驗豐富的專家,其中兩位是曾參加過臺灣9·21大地震心理援助的專家:許見聲老師和王欣老師。
那天,林紫的助理還接到來自四川重災區彭州一個小學老師的電話。他在電話里說,除了一個孩子不幸遇難外,所有的孩子都跑出來了。但顯然,孩子們已經被嚇壞了,他們驚恐萬狀,一個個像受驚的小鹿。那位老師哽咽著說:“有什么辦法能幫助孩子們?”聽到助理的匯報,林紫的眼睛濕潤了,她感動于老師對孩子們的愛護,感動于災區人民自救的意識和愿望,并且更加堅定了自己長期陪伴和幫助災區的想法。她說:我們是一體的。
隨后,中心又派出第二批心理援助專家去震區前線。每一位臨起飛前,都會收到林紫發來的短信:“我們的心跟你們一同前往。”
林紫語錄:災后的心理重建,不只在汶川,還在我們每個人心里。你可以在牽掛災區的同時,照顧好身邊的人和你自己,接納自己正常的情緒反應和正常生活起居的所需;
你可以在貢獻自己力所能及的救援資源的同時,也尋找資源來調整自己,這種資源,可能是一個深愛的人,也可能是一個暫時關閉電視電腦后的寧靜夜晚;
你還可以抹去眼淚后,像所有的朋友們那樣,開始成為一個“思考的志愿者”,從災難里學習,學習愛,學習珍惜,學習關于生命的各項重要話題……你的學習,不只是你一個人受益,因為,你是十三億分之一。你是十三億分之一,所以,你也需要恢復。
我們并沒有想象的堅強,但是,我們在慢慢地成長
很快,林紫和另外幾位專家也趕赴到了都江堰的心理救援站。此時,他們已經在四川先后設立了6個心理關懷站,其中三個設在都江堰,三個在成都。在成都的心理關懷站一個設在成都交通臺,心理專家熱線,從清晨一直到午夜12點,兩個多月過去了,一直沒有間斷過。而另一個關懷站,設置在青羊區,林紫的同事們每天都要去那里,為受災群眾提供心理救援。
林紫和大家一樣很疲憊,深夜回到住處,整理咨詢筆記時,白天那一個個凄慘的故事會重新閃回到腦海里,他們會久久無語,會流淚,會把臉埋在被子里,臂彎里,他們甚至食不甘味,甚至無法入眠,然而,天亮后,他們再把最好的東西帶給別人:希望、溫暖、安慰和陽光……對于林紫和同伴們來說,他們真的沒有想象的那么堅強,但是在災難中,他們在慢慢地成長。
作為都江堰最早的專業心理援助工作站點,70余位心理咨詢工作師一個多月來共走訪了520頂帳篷,1200余間板房,5000余名群眾,進行了15例危機干預及520場團體心理活動輔導,篩選出300余例需長期輔導的個案,并募集發放了大量的物資。
為確保下一階段工作順利開展,讓前期篩查出的幾個個案得到進一步心理援助,林紫中心又在大多數群眾的長期安置點“勤儉人家”和“幸福家園”,建立了心理關懷站以便真正實現林紫中心對災區人民和社會的承諾——完成三年以上的公益心理援助。
不久前,國家副主席習近平到都江堰視察震后恢復情況,同時也看望了林紫工作站的專家們,詢問了他們的工作進展,當問及他們的工作成果時,幾位專家笑著說:“請副主席看看我們的孩子,看看他們的笑臉,您就知道了。”
林紫語錄:來成都已經有一段日子了,每天的工作要往返于成都和都江堰之間,生活既充實緊張又有些疲憊勞累。這段時間,我們更多的是擁抱,和那些需要安慰的老人孩子和姐妹……其實,在幫助別人的時候,我們同樣是在幫助著自己,并且感悟到新的東西,比如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往往忽略了擁抱,一個用心的緊緊的擁抱可以傳達很多:愛、關心、道別、祝福……
我們有了在一起吃苦的快樂
在林紫和同事們一起租住的小小房子里,兩個月以來,所有的伙伴同吃同住,從早到晚,緊張工作,晚飯討論案例,深夜整理記錄,輪流洗漱,互相支持……
不去都江堰的時候,林紫忙完成都辦公室的工作,然后就洗洗大家的衣服。她的助理明燕封她為“高級保姆”,林紫心里美滋滋的——這個特殊艱難的時刻,這是她得到的最高榮譽。“以后的日子還很長呢,三年后,我們會變成一個地道的四川人了。”林紫說。
然而,三年甚至更久的堅持,就需要他們的付出和努力,因為全部是公益行為,所以林紫面對的是沒有任何收入,且巨大的開支,交通費、租房費、生活費以及一系列的辦公費用,林紫突然就變成了一個大家庭的主婦,她變得從未有過的精打細算,甚至絞盡腦汁節約每一筆開支,把能夠省下來的錢,拿來給災區的老人和孩子們多買一些營養品和衣服、被褥……
同伴們默默地支持著她,每一次晚餐桌上都小心翼翼地點單,每一晚床上凳上投入忘我的伏案、每一回走訪歸來相互溫軟的寒暄……
夜深人靜的時候,林紫會和自己對話,她會告訴自己堅持努力,用微小的自己去照映生命。未來的旅途中,即使壓力重重、際遇起伏,他們的團隊都不會放棄他們的承諾,就像她說的那樣:“我們會一路陪伴災區的同胞們,在他們的三年重建里,也在他們未來生命的每一天。”
林紫語錄:沒有任何別的原因,只是因為,我們都是這樣一群簡單的人——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做想做和能做的事情;沒有任何別的原因,只是因為,我們有了一起吃苦的幸福!
親歷
從親情中捕捉力量
文/宿淇
人物:姜華華,女,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
姜華華觀點:人在活下去的時候所需要的樂觀和力量是從親情中捕捉到的。
地震后,我家的房子成了加固使用房,一家人至今還睡在帳篷里。10歲的女兒第一次睡帳篷時覺得很新奇好玩,但第二天起她就不耐煩起來,潮濕溽熱的環境讓孩子受不了。女兒最需要我照顧陪伴的時候,我選擇做一名心理援助志愿者。地震后北川縣擂鼓鎮已是遍地瘡痍,廢墟周圍,唯一有色彩的東西就是一頂頂救災帳篷。一個下肢殘疾的中年男人,坐在輪椅上,長久地望著家里倒塌的房屋,神情黯淡而絕望。
村干部介紹說,他叫張浩,地震不僅摧毀了房子,在拼命出逃的過程中,坍塌物將他的輪椅也砸扁了。而今,他的“坐騎”再也走不動了。更讓張浩受不了的是,地震后,家里的擔子全部落到了60歲的父母身上,父親為了一家人的生計,地震后幾天就開始在災民收容點打小工獲得一點微薄的收入。張浩的雙眼深陷,面色憔悴,他父親說和地震前相比,他的體重下降得讓人害怕:這個人還能堅持多久?他已好幾天不吃東西了,似乎在絕食。
我在原地給他做了創傷后應急障礙篩查,測試發現,張浩已屬于PTSD(創傷后應激障礙)高危人群。他的最大問題是抑郁伴隨的絕望感和強烈的自責和自殺的想法,對生命失去信心;反復重現創傷性體驗,如:地震當時的恐懼感,無法控制地回想地震當時的畫面、警覺性增高等。巨大的壓力疊加,使他體會到強烈的喪失感和無力感。
我沒有直接安慰他,而是問他:“地震后,你的妻子在你身邊嗎?”其實,我已知道,地震發生后,在外地打工的妻子,第一時間趕回家來,得知一家人平安后,喜極而泣,然后就呆在張浩的身邊,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他。
張浩臉上的表情顯得柔和起來:“我妻子對我很好,我自私地想過,這次她會因為地震遠走高飛,再也不回來了,但她沒有離棄我,對我很好。”
我接著問他:“那你的兒子呢?他淘氣嗎?”張浩的兒子小強今年5歲,一直陪伴在爸爸的身邊。張浩似乎有點自豪:“兒子是我現在唯一的希望,你看,他天天守在我身邊。很懂事。”
我轉身問小強,他是哪個學校的。小孩的聲音很小,前兩聲我都沒聽清楚,最后一聲,小強的回答格外大聲:劉漢希望小學。小家伙的眼睛里閃爍著自豪,以及對學校建設者的信任和感激。
再看張浩,他的眼睛也亮了起來。似乎在發出這樣一個信號:哦,原來這件事情并不是那么倒霉!
于是,我微微大聲對張浩說,“你看你的兒子這么懂事,你雖然不能行走,但是可以在孩子的教育上發揮你的作用啊!孩子培養好了,這就是你的價值。災難來臨時,你的父母、妻子都對你不離不棄,照顧有加。孩子一天守在你的身邊離不開你,他也需要你的陪伴,你的存在對愛你的家人來說就是價值啊!”
忽然,張浩放聲大哭起來:“我不忍心看到父親60多歲還在干著繁重的體力活,養家糊口本來是我的責任,我曾一次又一次地想過,自己是親人的拖累,只有死了才能減輕他們的負擔。”
我很欣慰,給了張浩一個表達和釋放情感的機會,讓他終于可以當著親人的面表達壓抑已久的感受,也忽然意識到他的存在對孩子的意義。人在活下去的時候所需要的樂觀和力量,是從親情中捕捉到的。要相信未來,如果你不相信未來,就不會獲得快樂。張浩一但發現了這一點,就能很好地活下去。他對身邊的人充滿著感激,一旦認識到這一點,他會意識到生命不僅僅屬于他自己,他不能輕易放棄。
但殘酷的是,在這個過程中,小強會早熟起來,對孩子來說超過承受能力去承受磨難勢必導致早熟,雖然這不一定是好事。但我們必須面對這樣的事實。我清楚地想著孩子即將面對的充滿艱辛的未來,沒有流露對他的同情和憐憫,憐憫和同情會讓孩子感到無力。
告別張浩和他的兒子時,我給自己許下一個承諾,為他找一輛新的輪椅。回到綿陽時,夜已深。剛鉆進帳篷,險些被幾個空的礦泉水瓶滑倒。接著,傳來女兒幸災樂禍的笑聲,我問:“你揀這么多瓶子干什么?”女兒說:“我要賣掉,把錢捐給災區的孩子們!”不過,她又伸了伸舌頭:“大家說我也是一個小災民啊。”
聽了女兒的話,一天的勞累在轉瞬間消失了。我抱了抱女兒,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作為母親,在這種特殊時期不能陪伴在女兒身邊,每次臨行前面對女兒戀戀不舍的目光,我總會給女兒許諾:“媽媽改天一定陪你……”恰在這時,女兒說:“媽媽,我為你的行為感到驕傲,我已告訴了很多親戚和朋友,說你是一個志愿者,你是女兒的驕傲。”
兩個多月以來,每天都很累很累,但那些孩子,那些和災難直接交過手的同胞們更需要我。與愛同行,我會走得更遠更持久。
給心安個幸福的家
文/昕莉
人物:韓明,女,中國心理學協會、四川省心理學協會、成都精神分析中心會員。
韓明觀點:心理援助絕不是拯救,而是幫助對象發現自己的力量,最終用自己的力量走出心理困境。
2008年5月16日,我光榮地成為一名心理輔導志愿者。晚上,我在成都沃特酒店給一個組織的志愿者做完心理輔導后,一個小女孩被帶到了我的面前。她叫呂黃梅,9歲,北川青石小學學生,爸媽平時在成都打工,她隨爺爺奶奶生活。
地震發生的第二天,呂黃梅的爸爸從成都趕往北川尋找女兒。所幸女兒并無大礙,學校也沒有人死亡。但是,爸爸發現,平時活潑愛鬧的呂黃梅變了,不愛說話,見誰都不理,沒精打采的,眼神也很木訥遲鈍的樣子,睡覺總在噩夢尖叫中醒來。白天的時候,她總是抱著一大瓶可樂瓶子裝的水,木然地邁著腳步,父親則因為女兒的不開心而茫然無措。就這樣,他們被志愿者帶到了成都。
詳細了解了呂黃梅的情況后,我告誡自己,千萬小心,這是一個剛剛受了巨大傷害的幼小心靈,如果沒有十分的把握,一定不能去碰,否則,那將是對孩子的第二次傷害,是很不負責任的。
第二天,我以朋友串門的方式來到呂黃梅父母打工的住所,這是他們臨時的家,但是,被呂黃梅的父母布置得非常溫馨。夫妻倆請了假,在家里陪孩子,想方設法讓她能舒展眉頭。了解完這些后,我很欣慰,有了父母愛的支撐和家的安全,是呂黃梅在心理輔導后走出陰霾的重要條件。
心理輔導中最重要的一步是讓受助對象打開記憶,沒有充足的應對把握,就一定不能做這一步。就比如做手術,如果醫生對病人肚子里發生了什么沒有把握,也不能隨意在他身上動 刀子一個道理。因為這種傷害,對受助對象來說,可能比原傷害更致命。
我果斷地讓呂黃梅說出了給她造成心理傷害的事情。原來,地震發生的時候,呂黃梅他們學校是被當地稱為最簡陋的“小青蛙房子”,不過在地震中居然沒有倒。呂黃梅跑出教室的時候,在她的眼前,一個瓦片掉下來正好砸在一個男孩的頭上。呂黃梅描述的時候,眼睛瞪得很大,語速也變快了,臉上全是恐懼的表情:“我一閉上眼睛就看見他在流血,紅色的血。看見紅色我就想到血,很害怕,特別是晚上一個人的時候。”
我靜靜地聽她講述。現在,我要做的就是讓孩子真實地感到當下已經安全了。我建議她的父母一定多留出時間陪伴她,因為父母的力量起著決定性的作用,之前,呂黃梅曾經問爸爸,為什么會有地震。而爸爸告訴她,因為你不乖,大地發怒,所以就地震了,呂黃梅對爸爸的說法很懷疑,也很惶恐。于是,我給她講地震的小常識,孩子一下子明白了,地震不是自己的過錯,而且地震已經過去,現在安全了,有爸爸媽媽在身邊,家也安全了。
就這樣,通過三次溝通交流,也通過畫畫、游戲,呂黃梅終于慢慢恢復了往日的活潑快樂。我告訴呂黃梅的爸爸,心理輔導并不神秘,孩子之所以能夠很快走出陰霾,父母和家庭的作用是決定性的。
在災區,韓明也看到了一些不專業的心理志愿者給受災群眾做心理輔導,她很擔憂。比如,有志愿者讓孩子畫畫,通過畫畫來了解孩子的內心世界。有孩子畫的太陽是一個圓圈,有志愿者就解釋為,太陽是虛的,說明孩子內心也是虛的,缺少安全感。這種解釋就顯得很主觀,因為就是讓很多成年人畫,他們的太陽也會是一個圓圈。做心理輔導最重要的是交流,注重對象平時的表現,單憑一張畫是不能完全了解一個人的內心的。最重要的是,這種主觀的曲解,會直接導致對援助對象的誤讀,援助就更加談不上了。
后來的心理輔導中,常有這樣的群眾,一聽說心理咨詢就很反感,他們更在乎實實在在的東西。我慶幸在出行前,在行囊里裝了些糖果、水彩筆等小禮品,以看望朋友,而不是心理援助的方式去接近受災群眾。比如給老人孩子一些小禮品,拉近彼此的距離,像拉家常一樣開始交流溝通。然后便水到渠成地了解到他們的心理狀況。
6月底,我隨心理志愿者團隊來到北川縣受災群眾永安安置點。這次,我繼續了上次的經驗,仍然帶著小禮品。有天,我看見一個老人帶著約兩歲的孫子,很木然地在帳篷外散步,眼神里的迷茫、絕望讓人心痛。我走過去,逗逗小孩,給小孩糖果,孩子笑了,老人急忙說感謝,接著,老人像講別人的故事一樣,講起了自己的遭遇:兒子、兒媳和孫女都在地震中死了,只剩下兩歲多的小孫子和年過七旬的老兩口。他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這場巨大的變故,不知道將來會怎樣。
聽完老人的講述,我同樣覺得無助,老人不僅面臨著巨大的心理困境,同時也面臨著現實的生活困境,后者我是無法解決的。
從災區回來,我深切感受到那些在地震中失去孩子的母親的心理危機,有很多母親甚至覺得,孩子沒有了,再活著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給自己立了一個項目:研究失去孩子的母親,怎樣讓她們走出喪子(女)之痛。
最近,我又和香港城市大學的心理學教授一起去了什邡,我希望從他們那里學到更多更有效的幫助受災群眾走出心理困境的辦法。道路還十分漫長,可以說還沒有真正開始,但是,無數像我一樣的心理工作者都在思索,都在努力,心靈的家園終將在廢墟上重新站立。
分享活下去的美好
文/海風
人物:曾力軍,國家二級心理咨詢師,綿陽極地陽光心理咨詢事務所主任。
曾力軍觀點:面對這么重大的災難,要盡力去關心每一個個體,問問他們需要什么,一定要聽他們需要什么,好好傾聽,不要輕易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事。
2008年5月14日,汶川大地震發生的第三天,我就加入到了心理咨詢志愿者的行列。當天下午,我在綿陽市人民醫院的病房里見到了小桃。小桃今年6歲,乖巧可愛,前一天夜里,被解放軍從北川的廢墟里救出來。但恐懼還沒從小桃的眼里消失,護士說,自他進來后,沒說過一句話,不吃不喝,大家都努力讓他開口,但始終沒法。
病房里有很多志愿者,有人端水,有人不停地問,你叫什么,多大了,讀幾年級?大家的心里都懷著無限善意,但小桃就是不領情。
我明白小桃的心理,在他眼前晃動的是不斷變換的人,讓他沒有安全和信任感。他還沒有完全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在哪里。孩子的心是倉皇無助的。所以,用不說話這樣的方式保護著自己。
于是,我把椅子放在病床通道口,阻斷了人流,暫時制造出一個相對安靜的小環境。我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孩:臉很黑,沒有表情,眼神是游離的,嘴唇很干,雙腿骨折,掛著液體。
這樣的一個男孩,在廢墟里埋了二十多個小時,那種黑暗寒冷和孤獨恐怖,他是怎么熬過來的,他被孤獨地留在那里,身體受傷了,經歷了那么多痛苦,現在陪伴他的,應該是他的媽媽和爸爸,可是父母在哪里?也許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我就這樣陪著他沒有說一句話。過了好久,我感覺到一些動靜,他的手慢慢地在動,膽怯地試探著碰了一下我的手,然后把黑黑的小手放到我的手中,那一刻,我的眼睛潮濕了,他看著我的眼睛,那眼神包含了好多,我無法用語言表達……那一刻開始,他才開始重新和這個世界有了聯系。
直到現在,他的小手在我的手中的感覺、他的眼神還是那樣的清晰……
災難后,幸存者遭受的心靈創傷是巨大的,大到自身無法承受,為了自我保護,暫時隔離了對外界的感受,這時候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個漠然的面孔。不同的志愿者頻繁的問長問短,其實是一種干擾。
當時醫院的情景仿佛只有災難片里才能看到,到處躺著纏著繃帶的人,殘缺的身體,濃烈的血腥味,不斷有擔架抬來的痛苦呻吟的人,急匆匆的醫生和護士。附近的農民送來自家煮熟的雞蛋大聲對志愿者喊:“熱的雞蛋,熱的稀飯!”,這一切都在強調著---非常時期。
晚上,走出醫院時,我老是摸自己的胳膊,看還在不在,城市還是以前那個城市,眼前的綠化帶、繁華的街道、行人匆匆,一切不變,這是不同于醫院里的又一個世界。兩個世界,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
第二天我來到了天府學院,這里安置了不少災區的學生,有學前班學生、小學生和初中生,我去的時候孩子們正跟幾個外國援助者一起做游戲、唱歌。他們看起來很快樂。我說明來意,有個負責人笑著說,我們的孩子都是從死人堆里走出來的,你看他們多開心,他們的心理很好啊!
出于職業的敏感,我走近幾個女孩,和她們席地而坐。女孩們來自陳家壩中學,讀初一。我問她們需要我為她們做點什么時,女孩們一下子哭起來,說我是第一個關心她們的人。她們是住校生,地震后跟著老師從學校里逃出來,沒有見到爸爸媽媽,至今還沒有他們的消息,聽說家鄉的那一片房子全垮了。她們晚上睡不著覺,剛剛睡著,眼前就出現父母的身影,立即醒來,眼前空空如也,就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
孩子們哭著回憶了和父母最后在一起時的情景,大聲說出了自己對父母的內疚和愛,我告訴她們,無論你們的父母在天上還是地下,無論他們活著還是已經去世,都會感受到她們的愛,告訴她們,你們的爸爸媽媽要是在廢墟里聽到你們的話,會盡全力地活下去,因為他們也很愛你們。告訴她們,要是你們的爸媽在天堂,他們也會很高興,為你們的懂事和堅強。
當再次去天府學院時,我看到幾個女孩已穿梭在孩子群中,照顧起別的小孩。她們找到了真正被呵護的感覺。所以,她們開心地去幫助別人了……
分憂
這樣做,尋找不幸背后的溫暖
1、傾聽內心的聲音——自我對話 。“嗨,今天你還好嗎?”“你快樂嗎?”“你要的是什么呢?”“你最在乎誰?最放心不下誰?”多保持這樣的對話,與那個最真實的你。它最能帶給你平靜和安寧。
2、積極的心理暗示。一旦打開了那扇與內心溝通的大門,你就可以與那個內心深處的你結交成為摯友,隨時溝通,和諧共處。在困難的日子里,給予自己力量、希望和堅持,這是一種積極的心理暗示,也是來自靈魂的一種力量。
3、信念的支撐。不拋棄、不放棄!這句話曾經是電視劇《士兵突擊》中“鋼七連”的精神支撐,現實生活中它是很好的勵志格言。
這樣做,我們的生活會更加快樂
牽手,把手放心地交給彼此。牽手,是一種承諾,一路攜手相伴,給人以信心和力量。
表達,將不安的情緒傾訴出來。用適當的方式真摯地說出自己的感受,這無論對自己還是他人都很好。
擁抱,用身體去說話。在人類的集體潛意識中,我們總需要彼此的身體接觸來獲取一種安全感。最直接應對的方式就是:擁抱他,說:“沒事了,現在沒事了,安全了。”
(本刊提示:因心理咨詢行業的特殊性,我們將案例中所涉及的人名改為化名,敬請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