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研究的新收獲

劉義慶《世說新語》(以下簡稱《世說》)既是一部古典文學經典名著，也是一部關于魏晉社會文化的經典名著，在我國文學史、美學史、思想史、文化史上均具有重要的地位和影響。劉熙載說：“文章蹊徑好尚，自《莊》《列》出而一變，佛書如中國又一變，《世說》成書又一變。此諸書，人鮮不讀，讀鮮不嗜，往往與之俱化。”《世說》豐富深厚的文化價值和涵泳無窮的文學魅力贏得了歷代士人的鐘愛，也奠定了它在我國古籍史上的地位。

對《世說》的研究，自宋以來從未間斷。明清文人評點《世說》或仿《世說》的著作很多，形成了“世說系列”。他們或考釋其歷史事實，或激賞其流風余韻，或評判其是非得失，或點評其布局筆法，或仿其體例創作續書，提出了許多啟人心智的看法，留下了許多具有真知灼見的評點。他們提出的許多見解構成了《世說》學術史的重要基礎，吉光片羽，彌足珍貴。20世紀以來，《世說》在文本疏證和資料建設方面，有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楊勇《世說新語校箋》、徐震塄《世說新語校箋》、朱鑄禹《世說新語匯校集注》、張萬起《世說新語詞典》、張永言主編的《世說新語辭典》等學術成果，構筑起了20世紀《世說》研究的學術平臺。其。研究視野擴及到了歷史、文學、文獻、語言、美學、哲學、思想、文化乃至精神史、心靈史諸領域，可以說，20世紀的《世說》研究在許多方面超越了舊傳統，積淀了新理念和新方法。

但20世紀的《世說》研究也存在一定的遺憾，這主要表現在學科建設的自覺意識還不夠明晰，資料建設還缺乏集成意識，對歷代《世說》的研究資料還沒有給以充分的關注和系統的整理。雖然有的學者如朱鑄禹先生的《世說新語匯校集注》在這方面已進行了努力，但遺憾和失誤也是明顯的。

在此學術背景下，新近由鳳凰出版社出版的劉強的《世說新語會評》(以下簡稱《會評》)一書自然就顯得具有重要意義了。《會評》彌補了《世說》研究學科資料建設的不足，將《世說》研究向前大大推進了一步。

網羅整理歷代文人對《世說》的評點是《會評》最大的學術貢獻。在《世說》長期流傳過程中，許多文人對《世說》進行了評點。《會評》作者以數年之功，從歷代《世說》評點本、補本、續本和筆記、目錄、題跋、論著中匯集有關《世說》的評點材料數千條，涉及自唐迄今五十余家的評點文字，是迄今匯錄《世說》評點材料“最為系統而宏富”(見駱玉明先生為該書所作“序”)的著作。《會評》將這些評點文字經過認真的校勘逐條附于所評條目之后，使閱讀者在閱讀文本的同時得以窺見評點者的意見。如劉辰翁在我國小說評點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有小說評點第一人之譽，而劉氏所評之書即是《世說》。但須溪評點缺乏整理，《會評》經過細致的剔抉梳理，將劉辰翁關于《世說》的四百余條評語全部錄入，使研究者可以據此了解劉辰翁評點的價值和意義所在。再如明代詩人鐘惺對《世說》及劉注有評點。《會評》輯錄鐘惺評語五十余條，許多見解都發人深省。如鐘惺對《德行》篇“晉文王稱阮嗣宗至慎”條評曰：“‘至慎’二字說向嗣宗身上，驚人。具眼卓識，嗣宗知己。”又說：“文王看嗣宗盡深矣，然未免被嗣宗瞞過，英雄近疏，名士近密，各不相妨”(《世說新語會評》第13頁)。鐘惺看到了司馬昭對阮籍內在心性的準確了解，又意識到阮籍的深通玄理，妙達物情也是司馬昭不能完全認識的，由此可以看出鐘惺對阮籍與司馬昭之間關系的把握和心理的揣摩是相當深刻的。鐘惺對《世說》的評點材料雖然不多，但從輯錄的鐘惺的評語來看，鐘惺在《世說》評點史上的地位是不容忽視的。以往由于缺乏此方面材料的匯集，《世說》研究者很少利用這些材料。

《會評》不僅將歷代《世說》評點材料匯集一帙，為研究者提供了極大的方便，同時對評點者也作了簡單的介紹。《會評》書前專門列有“總評”和“評注者小傳”，“總評”匯集了歷代關于《世說》的總體評價，“評注者小傳”則簡要概括了評注者的基本情況、評點價值和評點材料的出處來源。以此而言，《會評》雖是匯集歷代評點，但其學術價值已遠遠超出了“會評”的視域，實際是以《世說》評點史為線索，以評點者為考索對象，以評點材料為基礎的一部關于《世說》評點的研究史。

如果說匯集歷代評點資料是《會評》最大的學術貢獻的話，那么，版本選擇和文本校勘的精慎是該書的學術特點。《世說》流傳的版本很多，除俗說“唐寫本”殘卷外，主要有南宋紹興八年董弅刻本、明嘉靖十四年袁襞嘉趣堂翻刻陸游刻本、清道光周氏紛欣閣本、王先謙思賢講舍校訂本等。《會評》為了保證其學術價值，在版本選擇上經過認真思考，以最早的南宋紹興八年董弅刻本為底本，校以明嘉靖十四年袁襞嘉趣堂翻刻陸游刻本，在最大程度上保留了宋本的原貌。在校勘過程中，但有重要的改動，作者必出校語。誠如作者自序所言，目的是“使讀者一編在手，既可睹影宋本之舊貌，復可觀歷代評點之精華。”《會評》將版本校勘與評點匯錄合于一體，重視評點資料的輯錄又不忽略其自身的版本價值，使《會評》的實用價值建立在文獻價值的基礎上，保證了《會評》的實用性和學術性。

《會評》作者劉強先生是復旦大學駱玉明先生的博士生，長期從事《世說》研究，其博士學位論文題目是《世說學引論》，較系統全面地描述了“世說學”的基本內涵和框架，就建立“世說學”提出了自己獨到的見解，其中許多觀點對今后《世說》的研究富有啟發意義。《會評》一書雖然重在對歷代《世說》評點資料的輯錄整理，也可以說是作者建構自己“世說學”體系過程中思考研究的重要成果，甚至可以說《會評》對歷代《世說》評點資料的輯錄整理就是在“世說學”的自覺思考下進行的。因此，從學科建設而言，《會評》的出版不僅填補了《世說》研究的一個空白，而且對《世說新語》研究領域的拓展之功也是不言而喻的。相信隨著《會評》的出版，《世說》研究史、接受史的研究也會逐步深入。這可以說是《會評》的又一學術價值和意義所在吧。

(《世說新語會評》，劉強會評輯校，鳳凰出版社2007年12月版，45.00元)

(本文編輯：李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