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和諧社會是一個秩序井然、寬容互讓、價值多元、誠信友愛、道德彰顯的理性社會,其實踐哲學基礎則是表征世界秩序、呈揚人文精神與凸顯倫理蘊涵的理性,因而和諧社會的構建應該訴諸于理性的進路:在交往理性的進路中實現人與自然、人與人、傳統與現代的和諧,在價值理性的進路中實現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個體價值與集體價值、主流核心價值與非主流多元價值的和諧,在道德實踐理性的進路中實現道德底線與道德信念、權利意識與責任意識、規則意識與自律意識的和諧。
[關鍵詞]和諧社會;交往理性進路;價值理性進路;道德實踐理性進路
[中圖分類號]D6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8)02-0054-04
隨著構建和諧社會成為當前中國最重要的政治課題,關乎和諧社會觀念與實踐層面的闡釋詮解也就成為理論界、知識界最具強勢的“新敘事”之一。不過,對于什么樣的社會才是和諧社會以及如何構建和諧社會,國內學界并未達成相應的共識。倘若我們把關乎和諧社會的厘定與界說,放諸于“現代性”的文化背景下以及中國社會由總體性的“同質社會”向多元化的“市民社會”嬗變的歷程中,便不難發現,和諧社會實質是一個秩序井然、寬容互讓、價值多元、誠信友愛、道彰德顯的理性社會,其實踐哲學基礎則是表征世界秩序、呈揚人文精神與凸顯倫理蘊涵的理性,因而理性的進路理應成為和諧社會得以構建的應有之維。
一、和諧社會構建的交往理性進路
和諧社會的構想并非姍姍來遲,而是古已有之。相應地。“和諧”的思想與理念也是林林總總、不可悉數。先賢們闡揚“和諧”的角度可能千差萬異,但幾個共同的看法內蘊于其中當無異議。
其一,“和諧”指的是兩種事物非常融洽地相呼應、相并存,是異質乃至截然對立的事物及其構成要素之間的協同、溝通與契合。其二,“和諧”不是“趨同”,不是對差異的消解,不是整齊劃一,而是對差異的兼容,是多樣性的統一。正所謂“只有幾種異合在一起形成統一時才有和”。其三,“和諧”是一種協商溝通的共識謀劃。真正的和諧不是意見的完全統一或理智觀點的截然相同,而是援用平等的對話方式朝同一個方向邁步的意向和努力。其四,“和諧”具有真誠平等對話的價值取向,是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存在論式的共在訴求?!昂椭C”不僅具有真實有效、寬容互讓的理性擔當,而且還力主“以他平他”、“和而不同”的差異認同。
“和諧”所彰顯的種種特性與現代哲學語境中的“交往理性”的意旨可謂不期而遇、不謀而合。原因在于,交往理性是一種與先驗理性判然有別的理性樣態,它既不唯我獨尊、又不自我拋棄,既不固守中心、也不以一馭萬,它既倡導平等協商、真誠溝通,又力主懸置中心、消解基礎。進而言之,如果說先驗理性所迷執的是一種主客二元、非此即彼的思維范式,那么交往理性所開顯的無疑是一種主客一元、即用顯體的思維范式。如果說先驗理性實質是以無視他者的理性獨自、默默獨語為理論旨趣,那么交往理性無疑是以對話溝通、包容多元、尊重差異、和而不同為理論宗依。
既然“和諧”所彰顯的是交往理性之維并且具有交往理性的意蘊,那么我們所力主的和諧社會實質是一種交往理性社會也就不足為奇與不難接受。容易設想的是,如果一個社會動輒無視對話、排斥他者、無視差異、不容異己,其成員動輒視他者為對象性的存在、工具或手段,而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通有無、平等對話的盟友與伙伴,那么這個社會不僅難以養成一種“公共精神”、形成某種“公序良俗”,同時也不可能達成“民主法治、公平正義、誠信友愛、充滿活力、安定有序、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局面。有鑒于此,交往理性的進路應該成為構建和諧社會基本路徑的應有之義。
一個社會的和諧從宏觀的層次看,歸根結底離不開人與自然的和諧、人與人的和諧、以及傳統與現代的和諧這樣三個層面。聚焦當今世界,種種危機,究原竟委,乃是因為交往與對話機制的缺失。正是由于人與自然沒有真正的交往與對話,才會有人類中心主義抑或非人類中心主義的出現,才會導致溫室效應、“厄爾尼諾”現象、赤潮入侵、水源污染、土地沙化、酸雨危害等各種生態危機以及人與自然的和諧成為一種熱望與奢求。正是由于人與人之間缺乏真正的交往與對話。才會導致道德滑坡、倫理失范、誠信缺失、信仰危機、人際關系冷漠與異化等各種社會危機的出現以及人與人的和諧成為一種向往與期盼。正是由于傳統和現代之間難有真正的交往與對話,才會有“傳統中心論”與“現代中心論”等各種無謂之爭,以致二者難以和諧相處的文化危機以及傳統與現代的和諧成為一種憧憬與渴求。而上述種種危機的克服,三個層面和諧樣態的達成,其基本進路無一例外地應該訴諸于交往式、對話式而非獨白式、中心化的思維范式,具體表現如下:
其一,就人與自然的和諧問題而言,我們既不能鐘情于人類中心主義,也不能執迷于非人類中心主義。因為就思維理路而言,人類中心主義與非人類中心主義并非迥然相異,而是本質趨同,即它們都流于一種獨自式、中心化、基礎化、本質化的思維范式。在這樣的前提下,人和自然都不是平等的交往對話主體,不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就是城頭變換大王旗的話語霸權的交替。不是你視我為對象,就是我視你為客體。理想的方式乃是,讓人與自然真誠平等地交往與對話,不是把人與自然的關系單純視為主體與客體的“我——它”關系,而是把人與自然視作可以平等.對話與交往的主體間性的“我——你”關系。唯如此,才能尋求人類中心主義與非人類中心主義的重疊共識,才能真正走出人與自然不和諧的泥淖,才能真正走上重建生態和諧的光明大道。
其二,就人與人的和諧問題而言,我們既不能走向唯我,也不能走向唯他,而是要從主體性走向主體間性,走向我與你的交往與對話。即一方面要走出主體中心,走向以語言為中介,以交往、溝通、對話為實踐旨趣的主體問性,以及以和諧共在、心靈溝通為取向的交往共同體,從而把主體性的他者視作伙伴性存在與目的;另一方面又要敞開各自真實的自我。真誠表達自己的思想,袒露自己的內心,開放自己的心靈,既真實表達自身思想、觀點、好惡、情感和愿望,又不依憑權威或權勢,甚至濫用權力和暴力等手段壓迫另一方。唯如此,“個體之間才有自由交往,個體才能通過與自我進行自由交流而找到自己的認同,才可以在沒有強制的情況下實現社會化?!蔽ㄈ绱耍覀儾拍芄餐瑢ふ疑囊饬x,搭建抵達人際和諧、誠心友愛的橋梁。
其三,就傳統與現代的和諧問題而言,我們既不能囿于無視現代的“傳統中心論”,也不能拘泥于元視傳統的“現代中心論”。既不能據傳統有別于現代,就將二者截然兩離,切斷其歷史聯系,過分夸大二者之間的落差,甚至對傳統橫加指責、全盤否定;也不能據傳統總是要“在歷史流傳過程中顯現自身,展開自身”,總是先行于我們的反思,總是構成我們一切言行的邏輯始點與“前見”,就武斷認定現代乃傳統之別名。實際上,純然孤立的傳統視域與純然孤立的現代視域都只不過是人為的一種抽象,只不過是保守主義者與激進主義者一廂情愿的自娛。理性可取的方式乃是以主客一元的“關系化思維范式”置換主客二元的“對象化思維范式”,既不以現代凌駕傳統、也不以傳統擠兌現代,而是讓二者不斷糾纏、展開對話,在糾纏中“視域融合”,在對話中“和諧共在”。
二、和諧社會構建的價值理性進路
當前中國和諧社會的構想不僅是對交往理性的彰顯,同時還是對與工具理性異質有別的價值理性的一種復歸。如果說工具理性是“一種以知識的追求和個體目的的滿足為宗旨的理性活動”,那么價值理性則是以理想信念的訴求、生存意義的追問、以及價值根據與基礎的尋求為意趣的理性活動;如果說工具理性迷戀于把原則的普遍有效性還原為規律的客觀性,那么價值理性則鐘情于從“是”走向“應當”。
毋庸諱言,工具理性對于社會的發展進步居功至偉,正是在這一理性的引領下,人類才能得以科學有效地認識自然與改造自然,也正是在這一理性的指引下,人類才能得以告別蒙昧而走向文明?!肮I化和技術革命的巨大成功給工具理性的威力留下了明證?!钡钊瞬粺o憂慮的是,在現代化的洶涌浪潮中,人們逐漸產生了以工具、效率取向為主導的理性崇拜,不僅工具理性不斷僭越價值理性成為一種獨領風騷的普遍理性原則,而且一切都被放置于工具理性所開顯的現實功效的標尺之下。相反,價值理性卻在工具理性的高揚獨尊、張揚夾逼下漸趨衰微、失語缺位,其直接的后果就是價值、自由與人文關懷精神的喪失,判斷事物標準的日趨模糊,人性的貧乏化、工具化、機械化、碎片化以及“物性”對“人性”的主宰與取代。
在這個意義上說,我們要構建和諧社會,一個重要的維度即是要重新整合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二者之間的關系,既要限制工具理性的僭越與糾正工具理性的虛妄和褊狹。從而為價值理性留置應有的地盤,又要通過一種價值理性復歸的方式使得理論層面異質有別的二者在實踐層面上圓融契洽、相得益彰、相互支撐、相互補充。由于價值理性在經濟與政治中的衰退與缺位越來越成為現代社會緊張與不穩定的重要根源,故而一個社會要進入健康和諧發展的軌道,就必須使價值理性成為社會和諧發展不可或缺的一種進路。其切實可行,當有以下幾個方面值得我們聚焦與躬行:
其一,堅持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互補統一”。在人類的實踐活動中,雖然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把握世界的方式存在殊異,但二者并非冰炭不相容,而是互為根據、相互支持的。一方面,工具理性為價值理性提供現實支撐。原因在于,工具理性在選擇最佳手段時所呈揚出來的作用與力量是價值理性不可替代的,其所創造的社會發展政治、經濟等方面的實體性條件也是價值理性無法比擬的,構建和諧社會這一價值理想的實現恰恰需要工具理性來充當“開路先鋒”、“起搏器”與“潤滑劑”。因此,我們不能因工具理性的獨領風騷會使人喪失對自由與意義的追求,會使人淪為手段與工具就對其加以全盤否定。如果一味否定工具理性,就會因噎廢食,進而導致社會發展的停滯、文明的倒退;如果沒有工具理性的求實進取精神,和諧社會的構建就會成為一種遙不可及的夢想。
另一方面,價值理性為工具理性提供精神動力。雖然工具理性在人們認識自然與改造自然的問題上凸顯了巨大的威力,但其運行的有效性又往往依憑主體對客觀事物及其規律能否做出正確的反映,而對規律的認識與把握卻并非一蹴而就、一勞永逸,因為人們在特定條件下所形成的對事物的正確認知。往往會在事物存在與發展的總進程中,被實踐確認為“一孔之見”,而對未來與未知領域的“探究”、對未知數的“破譯”又往往布滿荊棘、充滿艱辛,因此,人類需要價值理性為其提供堅定的信念、頑強的意志、高昂的斗志、堅韌的毅力,需要價值理性為其確定生命的真正意義,指明實踐的終極目的,指導實踐的前進方向,這一切又是工具理性付之闕如的。
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猶如“車之兩輪、鳥之兩翼”,它們于社會的健康和諧發展都不可或缺,使二者保持必要的張力.并且在互動中達到“互補統一”,無疑是和諧社會構建的內在要求之一。正所謂“工具理性是人類觀察世界的科學之眼,價值理性是人類觀察世界的人文之眼,人類的‘雙眼’只有在視力平衡時,才能看到一個‘合理性’的世界——物性與人性統一的世界?!辈拍芸吹揭粋€“是”與“應當”緊張關系渙然冰釋的和諧世界。
其二,堅持個體價值取向與集體價值取向的“協調兼顧”。以理性自覺的方式肯定個體價值、肯定每個個體是自己生活的主人與生活的創造者,肯定個體對自身利益的合理關切,無疑是一個社會得以良性和諧發展的不竭動力。
但是,如果對個體價值極度肯定與體認,唯個體價值膜拜頂禮,并且對個體價值的態度只有感性的自發,卻無理性的自覺,那就極易可能引發個體對利益追逐的肆意放縱、不擇手段,極易可能導致個人主義、功利主義的喧囂塵上、盛極一時,以及個體價值對他者或整體價值存在的激烈排斥、公然漠視。在這一態勢下,政治腐敗和社會腐化、各種犯罪觀念就會滋生橫行,個體與集體的矛盾與沖突就會異常突出,社會就會因此陷入混亂無序之中。
雖然“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钡?,塑造與鑄就某種集體價值并使之成為個體價值走向肯定態的依托與支撐也是不可或缺的。實際上,人類文明的嬗變史無不表明,一個民族、一個國家,倘若沒有某種集體價值的維系,“就像一座廟,其他各方面都裝飾得富麗堂皇,卻沒有至圣的神那樣”。因而也就會喪魂落魄,失去凝聚力與生命力,乃至生存發展的根基、動力與源泉。不過,我們也應該清醒地認識到,正如不能在盲目的自發性中無原則地肯定個體價值的絕對地位一樣,亦不能在蒙昧中完全形上地追求集體價值的至上地位,否則也會陷入重重社會危機之中。因此,理性可取的方式乃是堅持二者的“協調兼顧”與“和諧統一”,既不以個體價值排斥集體價值,也不以集體價值凌駕個體價值,而是以“異中求和”的思維方略使得二者非常融洽地相呼應、相并存。又使得二者能夠以積極的方式形成一股合力共同服務于社會的和諧與全面發展。
其三,堅持主流核心價值與非主流多元價值的“辯證互動”。一個社會的和諧從微觀的層次看,顯然離不開主流核心價值(一元價值導向)與多元性的非主流價值(多元價值取向)之間的和諧。一方面,核心價值是社會向心力、凝聚力得以形成的最為重要的文化因子,還是審視民族文化與大眾生活是否具有深邃意蘊、豐富內涵、精神向度的根本判據。倘若一個社會缺乏核心價值,公民之間、公民與社會之間的認同感、親和力就會趨于弱化,社會對于風險的抗擊能力也會日益減弱。但是,倘若一個社會唯核心價值是舉,無視他者、以一馭萬,其他非主流多元價值得不到尊重與認同,那么這個社會不僅很難取得某種價值共識,而且社會也很容易患上“動力短缺癥”,以及容易遁人人文精神之喪失這一現代化進程中潛在的“陷阱”之中。
另一方面,價值多元可能是社會進步、歷史發展的契機與動力、可能是促成個體主體性人格得以確立的積極方式,但也可能是社會動蕩、價值失序,以及個體在價值追求中產生困惑與迷惘的主要原因。此時,如果唯價值多元是舉,就很容易陷入價值相對主義、價值懷疑主義與價值虛無主義。因此,在價值多元的態勢下,又需要呈揚一種核心價值來對多元的價值予以批判性整合,既能在價值多元的態勢中找到某種價值共識,又能通過一元核心價值觀主導、多元價值取向并存的格局,使多元價值取向在主流核心價值的“統攝”、“引領”下,朝著有利于社會成員和諧發展、全面進步的方向邁進。
三、和諧社會構建的道德實踐理性進路
和諧社會的構建除了要彰顯交往理性與價值理性這兩個維度外,無疑還要凸顯一個至關重要的理性維度,即道德實踐理性的維度。因為“一個社會是否和諧,一個國家能否實現長治久安,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全體社會成員的思想道德素質。沒有共同的理想信念,沒有良好的道德規范,是無法實現社會和諧的?!睋Q言之,和諧社會不僅是一個平等協商、寬容互讓、價值多元的社會,還應是一個公平正義、誠信友愛、道彰德顯的社會。
道德實踐理性是社會得以“仁愛和諧”之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人類要過一種美好的生活,無一例外地都不能不遵守為人之道、不能不踐履人之為人的道德實踐理性。同時。經由道德實踐理性所確立的倫理道德法則以及明辨善惡是非的基本行為準則對于社會和諧秩序、精神風尚的維系可謂至關重要。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可以說道德實踐理性也應該是和諧社會得以構建的重要進路之一,其行之有效當具備以下幾個要件:
其一,堅持道德底線與道德信念的“協調統一”。聚焦歷經社會轉型的當代中國,其最大的道德危機與其說是道德理想的徹底崩毀,倒不如說是恥感意識的逐漸淡化、基本的道德法則和道德底線的經常被僭越與突破以及價值評價路徑的時常被扭曲。究其成因,與道德底線與道德信念的混淆錯位不無關聯。
我們知道,道德底線,與其說它關涉的是高層次的道德規范,毋寧說它指涉的是這樣一種基本要求,即無論人們追求何種生活方式抑或價值目標,概莫例外地不能違反一些基本的道德要求以及不能逾越一些基本的是非與善惡界限。道德底線無疑是維系人之為人的本性、樣態、特質之最起碼的倫理道德。是人把自己與禽獸區分開來的一條最后分界線。而道德信念則是道德認知、道德情感與道德意志有機統一的“結晶”,它既是道德動機的高級形式,又是道德情感得以激發、道德行為得以進行的內在動力;既是道德行為的穩定性、持久性得以保持的精神支柱,又是道德發展的最高目標。
我們也知道,一個社會如果沒有道德底線,只有道德信念,道德規范就會因自身無法公共大眾化與缺乏廣泛的社會認同而使自身成為一種空中樓閣并蛻變為某種道德高壓,其結果反而可能是精神的低迷、道德的滑坡、偽善的橫行。同時,一個社會如果沒有道德信念,而只有道德底線,那么道德規范就會因其缺少內蘊而使自身產生某種異化,使“道德自律”走向“道德他律”。
因此,我們應該堅持道德底線與道德信念的“協調統一”,并以此為原則來重構一種道德觀念,既能涵涉道德底線,又能內蘊道德信念,使之成為不是某些圣賢才能達到而是能夠取得廣泛社會認同的行動綱領,同時也使之不至淪為一種“道德他律”而仍然是一種“道德自律”,即仍然是一種“內心秩序”的行為準則。唯如此,社會的和諧發展才不會缺乏倫理意蘊、精神動力與信念支撐。
其二,堅持權利意識與責任意識的“協調平衡”?,F代社會的一個突出標志就是公共領域與私人領域的分離,以及由這種分離所導致的私人領域的神圣不可侵犯性。同時,當代中國經濟體制由計劃走向市場的轉型,又使得整個社會呈現出從依附型秩序到自主型秩序的嬗變。在這一語境下,人們一改在思想、道德、宗教等方面備受外在權力約束以及被動接受公共生活主宰的狀況,從而使得自身的權利意識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得以彰顯、覺醒與張揚,這在某種程度上無疑有利于個體人格獨立的保持、個體人格完善的實現、個體尊嚴的維護、個體價值的提升以及個體存在意義的凸顯。
但是,公共領域與私人領域的分離,臣民社會向市民社會的嬗變,以及作為倫理精神的權利意識的彰顯,并不意味現代社會對個人道德水準的要求可以有所下降,以及現代社會可以產生道德真空、可以出現“無公德的個人”,相反,現代社會所開顯的“公共領域”、所開創的“自由空間”恰恰要求人們在道德境界的提升方面具備一種責任意識,因為一方面,就權利與義務(責任)的關系而言,二者向來須臾不可分離,所謂無無義務之權利,無無權利之義務;另一方面,從整個公共利益的角度看,人們的生存與發展需要有一個良好的、秩序化的社會環境,每一個體都應自覺地認識到:唯有將個體與人類的整體利益有效有機地統一起來,才能使自身的權益得以切實維護。而這無疑需要有個體責任意識的理性擔當,需要有關愛保護自然、維護社會公序良俗的道德責任的合理嵌入。倘若只有權利意識的張揚而無責任意識的擔當,就會導致集體行動的困境與公共生活的衰微。從這個意義上說,權利意識與責任意識的協調平衡也是和諧社會構建的應有之義。
其三,堅持規則意識與自律意識的“和諧融洽”。如前所述,和諧社會還是一個公平正義、德法共治的秩序社會,這就要求全體社會成員要有規則意識與自律意識。規則意識所指涉的不僅是關乎規則的知識,更主要的是一種遵守規則的習慣、愿望與意向,它不僅是權衡社會理性化與文明化程度高低優劣的一個重要標志,同時也是維持和諧社會秩序的一個核心意識向度。現代社會日益呈現出這樣一個共識:“無規則即是無理性”,無規則即是無未來。一個和諧的社會一定是一個人人有節、進退有據、有所依憑的社會,而一個社會唯有律之以規則、約之以程序、行之以理性,方能走向進步與繁榮、有序與和諧。
然而,規則歸根結底還只是一種外在的約束,一種限定人之外部行為的他律,倘若厚此(規則意識)薄彼(自律意識),就會導致“法令滋彰,盜賊多有”的尷尬局面,這是因為如果不把道德視作人格完善的有機構成,不把道德法則作為人之行為的價值取向,那么人們就會在有可能逃逸規則制裁與懲罰時大顯身手,就會在面對誘惑與私利時鋌而走險。因此,在強調規則的同時,還需要強詞人的自律,并且自律較之于他律有時還顯得更為重要,“這不僅是因為法律條文大多源自道德規范,更因為遵守法律本身就是以道德自律為內在動力的。”品質(自律)無規則(他律)則空,規則(他律)無品質(自律)則盲,健全和諧的社會也應該是規則意識與自律意識(他律與自律)不可偏廢、和諧融洽的社會。
總之,和諧社會是以多元、寬容與秩序為意旨的理性社會。在這一社會里,不僅先驗理性讓位于交往理性,而且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能夠良性互動、相得益彰,道德實踐理性能夠得到充分的張揚與積極的踐履。和諧社會構建所基于的三重理性進路,雖各有側重與偏好,但卻不能分割而視,它們共同體認其邏輯縝密、層次分明的理性運思,共同惠及其有條不紊、循序漸進的基本構建。
[本文系陜西省教育廳專項科研計劃項目:交往理性——構建和諧政治的哲學基礎研究(06IK098)與陜西省社會科學基金資助項目:交往理性與和諧政治的構建研究(072009Z)的階段性成果。]
[責任編輯:陳合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