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運用社會史與思想史相結合的方法,并借用現代倫理學的相關理論進行研究認為,章太炎進化思想的淵源主要包括達爾文的生物進化理論、中國古代變易思想以及拉馬克的進化學說。章太炎對進化論的理解與嚴復等人不同,他將進化論與悲觀主義相參酌,形成其獨特的以進化論為特點、以建立有道德的社會秩序為核心、以提高國民素質為主要內容的具有道義論傾向的進化論倫理思想。章太炎關于道德范疇的幾個重要命題及其和諧理念對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具有重要的借鑒作用。
[關鍵詞]章太炎;進化論;倫理思想
[中田分類號]B8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8)02-0118-04
進化論系統傳入中國時,正值中國甲午戰敗,中華民族面臨亡國滅種的危險,民族矛盾空前尖銳。在這種社會歷史條件下,中國思想界幾乎全部接受了進化論。并將這一自然法則運用到人類社會發展的歷史領域,用進化論這一科學理念去闡釋對社會歷史的看法,進化論成為救亡圖存的思想武器。章太炎的倫理思想深受進化論的影響,他用進化論來闡釋社會道德的演進,將進化論與悲觀主義及中國傳統倫理思想相參酌。提出“俱分進化”的歷史觀與善惡并進的倫理觀。形成獨具特色的進化論倫理思想。
一、章太炎進化論思想的淵源
章太炎進化論思想的淵源,主要有三個方面:一是達爾文(Darwlrl)的生物進化理論;二是中國古代變易思想;三是拉馬克(Lamarek)的進化學說。
首先,達爾文的生物進化理論是章太炎進化思想的主要淵源。1859年,達爾文發表《物種起源》一書,提出以自然選擇為基礎的生物進化論。他認為生物從簡單到復雜、從低級到高級不斷發展進化,并不是神的意志或生物本身的欲望決定的,而是通過變異、遺傳、生存斗爭和自然選擇的結果。正是自然選擇,造就和維持了生物界的平衡以及物種的正常生存。“自然選擇的作用。必然在于選取在生存斗爭中比其他類型更為有利的那些類型,因此,任何一個物種的改進了的后代,在每一個系統階段內,總有排擠及消滅它們的前驅者和原先祖型的趨向。”達爾文創立的生物進化理論不但改變了生物科學的面貌,而且變革了人們的科學觀念,它所產生的影響大大超出了生物學領域,成為哲學家從中汲取科學思想的源泉。1898年,嚴復翻譯《天演論》,達爾文生物進化論正式傳入中國。戊戌變法前后,章太炎系統接受了達爾文的進化論,形成自己的進化思想。
其次,中國古代變易思想也是章太炎進化思想的主要淵源。近代以來,西方進化論在中國廣泛傳播并為國人所接受,這與中國古代的變易進化思想有著密切聯系。變易思想是中國古代哲學思想的一個重要內容,西方近代資產階級進化論在中國的傳播和發展,是在改造中國古代哲學的基礎上,尤其是在改造古代哲學的發展進化思想和變易觀念的基礎上進行的。在進化論傳入中國以前,主張變革者元不以變易思想為理論依據,“變”是追求歷史進步者的共識,這為進化論在中國的傳播和發展奠定了思想基礎。同時,在進化論傳播之前,變易思想為改革提供了理論依據,掃除了人們接受進化論的心理障礙,為進化論傳播后被普遍接受打下了思想基礎。當達爾文生物進化理論傳入近代中國,中國古代變易思想中的合理、進步因素便與近代實證科學結合起來,產生了新的思潮即進化的社會歷史觀。因此,中國古代變易思想是章太炎進化思想的主要淵源。
再次,拉馬克的進化學說是章太炎進化思想的又一來源。拉馬克認為,生物的進化包含垂直進化與水平進化兩個方面。他以生物的自我進步能力來說明垂直進化,憑借這一能力,生物得以沿著進化之路,逐漸緩慢進步;以環境的影響來說明水平進化,這就是著名的“用進廢退”與獲得性遺傳機制。對于植物,環境直接影響它的各種功能;對于動物,當環境發生變化時,動物體就會產生新的行為,并使整個機體隨之做出新的調整。這種調整后的性狀遺傳給下一代,就是獲得性遺傳。“用進廢退”基于同樣的原理,這兩種遺傳機制的核心在于新獲得的能力必須是通過生物體的主動調整之后才能遺傳給下一代。拉馬克不僅提出了進化理論,而且還賦予生物體一種整體向上的協調性、主動性。在18世紀的法國,人類的自由意志問題備受哲學家的關注。拉馬克用他的進化論學說,表達了對這一哲學問題的看法,即對于最低等的動物來說,它的推動力就是來自環境,但是沿著進化階梯上升時,生物就在愈來愈大的程度上自己發出推動力量,從而獲得了愈來愈多的自主性,在人身上則達到頂峰,這就是人的思維和智慧。
二、以進化論為特點的善惡并進的倫理思想
章太炎汲取了達爾文的生物進化思想,指出從元機界到有機界,從低等動物到有鱗之類,再到猿猴以至人類,乃是一個由低級到高級,由簡單到復雜,自然進化發展的歷史過程。在肯定生物進化的同時,章太炎吸收了拉馬克的進化學說,把進化動力歸結為意志和思想。“物茍有志,強力以與天地競,此古今萬物之所以變。”章太炎把生物之所以能合乎目的地“用進”,歸結為發揮了意志力量,以思自造,這就陷入了唯意志論。與維新派的庸俗進化論相反。章太炎提出了驟變說,為資產階級的武裝暴動制造了理論根據。
章太炎將進化論運用到社會歷史領域,提出了“俱分進化”的歷史觀。他認為進化之所以為進化者,非由一方直進,而必由雙方并進,善亦進化,惡亦進化;樂亦進化,苦亦進化。“雙方并進,如影之隨形。如罔兩之逐景。”善與惡、苦與樂既可以說是進化的,也可以說是退化的。就苦樂而言,人類進化帶來的是苦多于樂:“資具愈多,悉為已有,其得樂之處愈廣,其得苦之處亦愈廣”。“思想愈精,利害較著,其思未來之樂愈謇,其慮未來之苦亦愈謇”。因此,“苦樂相資,必不得有樂無苦,善惡并進,猶云(氵凡)指全體;苦樂并進,則非特偏于全體,而亦局于一人。其并進之功能,蓋較善惡為甚矣。”樂兼進,不但遍于全體,而且局于個人。
正因為善惡、苦樂并進,所以章太炎認為進化的事實不可否認,而進化的作用卻不足取,從而對人類社會進化的前景產生了懷疑。那么,能否擺脫“俱分進化”,使人類從并進中解脫出來,以達到盡善盡美的境地呢?章太炎便訴諸佛教,主張取消進化,提出“五無”的最高理想(無政府、無聚落、無人類、無眾生、無世界)。章太炎的“五無”論完全是消極的東西,他吸取了佛教中落后的東西,用佛教中阿賴耶識的理論來說明善惡雙方并進的原因,這就不可能真正揭示善惡、苦樂等的根源。導致他的“俱分進化論”不是向前看,而是朝后退,由此對社會進化的前景悲觀、失望,從而走向“五無”的虛無主義。
以“俱分進化”的思想為基礎,章太炎提出了善惡并進的道德觀。在他看來,社會地位低下的人往往比社會地位高的人道德高尚,“知識愈進,權位愈申,則離于道德也愈遠”,知識的掌握和名利的獲得并不一定與道德成正比。他指出人與禽獸相比,人為善的能力雖大,但是人類為惡也甚于它物。善進惡亦進,人類社會愈發展,善愈進化,而惡亦隨之愈加進化。同時,章太炎看到封建社會與資本主義社會相比,前者等級森嚴,后者人人皆有平等之觀念,這是善的進化。但在“平等”的背后掩蓋著因貧富懸殊而造成的極端不平等,即隨著善的進化,惡亦有所發展。
章太炎的道德觀有正視現實問題的一面,他看到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在物質文明不斷提高的同時,道德卻普遍墮落這一事實。同時,也看到社會發展過程中包含的這種相互對立的正反兩種趨勢。道德原則和規范不是亙古不變的,它的發展變化具有明顯的時代性和經濟發展水平的特征,并深深地打有階級的烙印。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善惡觀念從一個民族到另一個民族、從—個時代到另一個時代變更得這樣厲害,以致它們常常是互相直接矛盾的。”章太炎已經認識到,道德具有歷史性,善惡觀念是發展變化的,不是永恒的。因此他得出結論:就道德的進化而言,“善亦進化,惡亦進化”。
章太炎之所以認為善惡、苦樂是并進的,在于他對進化論的理解與嚴復等人不同。達爾文的《物種起源》是19世紀最重大的生物學發現,但是,“達爾文生物進化理論運用于社會領域,并非必定意味著人類社會的運動朝向令人滿意的目標。作為一種自然科學的概念,它同時與樂觀主義和悲觀主義相容。按照不同的估價,它既可以是社會逐漸完善理論的死亡判決書,也可以是社會進步的最好保證。”嚴復在英國期間,19世紀的英國正處于偉大的維多利亞時代,舉國上下到處彌漫著樂觀主義的氣氛,所以,生物進化論獲得樂觀的闡述,成為人類社會進步的自然規律的說明。嚴復直接經歷了生物進化論的洗禮,他將進化論與樂觀主義相容,認為人類社會的發展就是去苦求樂的進化過程,認為“樂者為善,苦者為惡”是道德評價的標準。而章太炎與嚴復相反,他將進化論與悲觀主義相容,對進化論做出悲觀的闡釋,形成“俱分進化論”。
由于對進化論的理解不同,導致他們對善惡的看法,對人類社會發展的看法產生很大差異。康有為、嚴復等人接受了去苦求樂的功利主義倫理思想,認為善惡必須以人們的行為是否帶來幸福作為衡量標準。對此,章太炎卻提出反幸福論的觀點,認為道德與幸福勢不兩立,對幸福的追求和向往決不是道德行為的出發點和內在動力,只有自覺抵制對世俗幸福的向往,才能體現“重然諾,輕生死”的道德境界。章太炎對待功利主義的態度存在一定的片面性,因為任何道德的直接根源,便是作為社會經濟關系表現的利益關系,道德正是人們利益關系的體現,所以任何道德無不體現著一定的功利主義傾向。“革命者為革命而提倡的道德,也具有一定的功利目的,因此不僅需要革命的道義,也需要革命的功利主義,不加分析地反對功利主義是不恰當的”。
三、以建設有道德的社會秩序為核心的道德自律思想
道德建設一般表現為從“他律”上升到“自律”的過程,所謂“自律”,就是自己約束自己。自愿地選擇和自覺地遵循“當然之則”的自由。“他律”是“自律”的對稱,是個體迫于外力而無奈遵從的。中國傳統倫理就其整體來說基本上是一種類似宗教的“他律”規范,尤其是宋明理學,把三綱五常作為天理。作為外在規范,使人形成一種盲目的自覺,遵守禮教是出于理智而不是情愿,拋棄了自愿的成分。這種自覺性越高,就越否定自我,扼殺個人的道德主體意識。
從進化的意志自由出發,章太炎認為道德力量的來源不只在于社會的外在規范,更在于人心的內在要求,強調道德行為的主體性。他指出中國過去儒道名法雖變易萬端,但殊途同歸,都強調“依自不依他”。人生本來就是獨立的,并不是為他人而生,也“非為世界而生,非為社會而生,非為國家而生”。“而造物元物,亦不得有其命令者。吾為他人盡力,利澤及彼,而不求圭撮之報酬,此自本吾隱愛之念以成,非有他律為之規定。吾與他人戮力,利澤相當,使人皆有余,而吾亦不憂乏匱,此自社會趨勢迫脅以成,非先有自然法律為之規定。”人履行道德責任,不是為求報酬,而是出于“隱愛之念”,出于自主的選擇。人用道德規范來指導自己的行為,完全出于意志自由,任何道德行為都是人格獨立、意志自由的活動。如果意志不是自由的,那就談不上道德自愿與道德責任。“然所以維持道德者,純在依自,不在依他”。章太炎將道德行為看作是出于自由選擇,提倡“依自不依他”,并同內在的“隱愛之念”聯系起來,強調要靠意志力堅持下去,才能培養出高尚的道德,這對革命派來說有它的積極意義。
章太炎的道德自律思想是與其進化思想緊密聯系的。達爾文的生物進化理論作為自然科學的一種理論。強調的是“生存斗爭”和“自然選擇”在生物進化過程中的作用,在理論上具有機械論和外因論的傾向。章太炎對于進化論的應用,其理論旨趣不再是自然科學的研究,而是通過對意志的強調來表達對于主觀能動性的肯定。他在認同達爾文生物進化論的同時,更多地吸收了拉馬克的進化學說,強調意志的能動作用和自我意識的覺醒,反映在道德問題上,就是主張意志自由、道德自律。道德自律糾正了在道德行為中注重自覺而忽視自愿的偏頗,作為獨立的人,應該遵循自我意愿,按照自我創立的道德法則行事。道德應當出自主體的內在意愿,必須考慮個人情感,不能強制個人一味服從。道德自律體現了中國近代道德轉型的特點,即由道德他律向道德自律的轉變。
當然,在倫理關系中,只強調、夸大個人意志是不恰當的,在道德行為中,理智與意志、自覺原則與自愿原則應當是統一的。然而把它置于當時的社會歷史條件下,可以看出,章太炎強調意志自由主要是針對當時中國民眾的奴隸心性而發,針對當時崇古媚權的社會風氣而發的。他已經認識到道德進步的最根本動力在于道德主體性與自覺性的增強,但過于夸大意志的力量,最終導致走向唯意志論。章太炎認為要建立有道德的社會秩序,關鍵在于人人能建立有道德的內心秩序,那便要認定物我為一、泯滅是非之心。“蓋近代學術,漸趨實事求是之途,自漢學諸公分條析理,遠非明儒所能企及。逮科學萌芽,而用心益復縝密矣。是故法相之學。于明代則不宜,于近代則甚適,由學術所趨然也。”他認為只有提倡佛教,才能不存爭斗之念,真正做到眾生平等。
四、以提高國民素質為主要內容的革命道德觀
章太炎以進化論為理論依據,批判了封建的倫理道德,否定了道德的永恒不變性,指出道德是隨著時代的發展而變化的,強調了道德革命的必要性。他指出中國當時的現狀是“縱情則為奔駒,執德則如朽索,趨利則如墜石,善道則如懸絲。”而革命屢屢失敗的原因是道德的墮落,“人人皆不道德,則惟有道德者可以獲勝。”道德可以影響一個國家和民族的盛衰,甚至能夠決定它的存亡,因此章太炎提倡一種“不執一己為我”、“重然諾、輕死生”的革命道德觀。
章太炎將道德的興亡與國家的興亡聯系起來,呼吁革命者要講道德。他指出以推翻滿清政府、光復中國為內容的革命極為艱苦,即使有墨家那種摩頂放踵、以利天下的精神,也不能擔保革命必定成功;而那些混跡于革命的柔脆怯弱者又熱衷于空發議論,只能毀壞革命事業。所以,對于革命者來說,最需要的就是高尚的道德。他指出:“道德者不必甚深言之,但使確固堅厲、重然諾、輕死生則可矣。”革命者應該有堅定的立場、崇高的信仰和自我犧牲的精神,應該對社會、對民族負起責任。革命者具備此種道德,革命便有成功的希望。
五、章太炎進化論倫理思想中幾個重要的道德命題
章太炎的進化論倫理思想除以上與進化論緊密相關的幾個方面外,還涉及幾個重要的道德命題。這些命題有助于我們了解章太炎進化論倫理思想的全貌。
(一)關于道德的起源。章太炎認為善惡道德都不是天生的,而是在人的本能欲望基礎上后天形成的,人的各種欲望是人類道德觀念產生的本源。“人之嗜欲,著于聲、色、香、味、觸法,而仁義即由嗜欲而起。獨夫為我,即曰‘貪賊’;能近取譬,即日‘仁義”’。人有肉體,就具有各種欲望,道德則是在這些欲望的基礎上產生的,對物質欲望的態度不同其道德取向亦不同。“是故內圣外王,元不托始于六根三欲;制為禮義,所以養欲給求,而為之度量分界”。陽道德起源于人對物質利益的追求,為滿足人的各種物質欲望并對這些物質欲望加以限制而產生道德。在這一點上,章太炎同時受到荀子“禮以養欲說”和培根“自愛”論的影響。章太炎反對“性本善”一類唯心論的先驗論,指出一切道德都是由社會利益決定的,道德來源于人們的物質存在和物質生活。
(二)關于人性的善惡。章太炎主張:“生物本性,無善無惡”。他認為“人之精神,本如白紙”,善惡都是后天形成的,人不可能生來純善,善需要后天的培養,“猶之既舂之米,謂之精鑿,未舂之米,謂之粗糲。粗糲云者,對精鑿言之,而非謂其與稂莠比肩也”。從而否定古人所謂人性善惡是與生俱來的說法。“夫善惡生于自利,而自利非善惡。……無善無惡,就內容言;有善有惡,就外交言。”人的知識都是后天才有的,都來自感覺經驗,作為認識主體的人的心靈如白紙,人的本性并無所謂善惡,善惡觀念是在認識主體與客觀外界交往的過程中形成的,即作為認識客體的外界現象,通過感覺器官進入認識主體,從而產生善惡觀念。章太炎擁護人性的無善無惡,目的是為了把人的一切行為的善惡都歸為后天的作為,否認其為先天的命中注定。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章太炎在宣稱“生物本性,無善無惡”的同時,又強調“而其作用,可以為善為惡”。在說明人性時,章太炎關注人性的內容究竟為何物本身,而對其善惡良否的主觀評價興趣淡薄,這恰恰證明了其著力于對人性的事實判斷。
(三)關于善惡的標準。章太炎否定個人對他人;對社會承擔的責任和義務,但又無法回避現實社會中有許多利己損人者、無法回避當時中國面臨的被凌辱的事實,因此他提出人在對他人不承擔責任的同時,也要以“無害”于他人為行為準則。他指出:“責任者,后起之事。必有所負于彼者,而后有所償于彼者。若其可以無負,即不必有償矣。然則人倫相處,以無害為其界限。”章太炎從自由、平等之義出發,認為“人類不為相害而生,故惡非人所當為”。同時,“人類不為相助而生”,故“善亦非人之責任。”他指出:“凡有害于人者,謂之惡人,凡有益于人者。謂之善人”,在他看來,有益于人即為善,有害于人即為惡。對于“惡”行,“則可以遮之使止”,對于“善”行,“則不得迫之使行”。總之,章太炎主張人在社會中所應遵循的道德準則是無害于人,有益于己,而且有益于己,無益于人,但也無害于人者,也符合道德善,“不得以背違公理賁之”。這種認識體現了章太炎道德自律的思想。
(四)關于公德與私德。章太炎不贊同道德有公德與私德之分,“縱令人世,以行善為途徑,必不應如功利論者,沾沾于公德、私德之分。”道德“惟有對內之價值,而何公德、私德之分乎?”在這個意義上,章太炎指出公德與私德是緊密聯系、不能分開的。“優于私德者亦必優于公德,薄于私德者亦必薄于公德,而無道德者之不能革命,較然明矣。”私德是公德的基礎,一個人如果缺乏良好的私德,其公德就不會有堅實的基礎,一旦失去外在的約束和規范,公德之薄弱就會暴露無遺。
(五)關于義利關系。章太炎具有道義論的傾向。早年在《菌說》中章太炎宣傳一切道德都是由社會利益決定的,“一切道德,皆始自利。夫善惡生于自利。”認為“利物足以和義”,“非‘利’亦無所謂‘義’也”,義與利是統一的。但是,章太炎很快擺脫其早年的功利主義傾向,認為革命失敗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革命者不具備革命的道德,而儒學和西方功利主義是導致這一現象的主要原因。章太炎指出: “然明識利害,選擇趨避之情,孔、老以來,以此習慣而成儒人之天性久矣。會功利說盛行,其義乃益自固,則成敗之見,常足以撓是非,誠辭遁說,吾所不暇辯也。所辯者,成敗之策耳。”人們總是考慮成敗、利害,把革命大義丟在一邊,只求趨利避害,才導致革命的失敗。因此,他提倡佛學,認為只有佛教沒有功利心,可以凈化革命道德。
(六)關于利已與利他的關系。章太炎從進化論出發,認為人作為動物的一種,都追求物質的享樂和欲望的滿足,從這個意義上說。人都有利己的一面,但是人必須在利他的過程中求得自利。章太炎指出“農工商,德在節制”,事農業、手工業和商業的人在求利的過程中必須遵守利他的原則。章太炎認識到正確理解的個人利益,不僅是道德的基礎,而且也是社會發展的動力之所在。“故夫獨者群,則群者獨矣。“獨”與“群”的關系是相互依存、對立統一的,離開“獨”的“群”和離開“群”的“獨”都是不完全的。從個人來看,每個人都有其個人利益,大多數人也更多地認識到和追求起個人利益。但是,這種個人利益只有在共同利益中才能得到充分實現,個人利益是有局限的,必須超越,也必然超越,使其升華到共同利益,即“群”的利益。
綜上所述,章太炎進化論思想的淵源主要包括達爾文的生物進化理論、中國古代變易思想以及拉馬克的進化學說。章太炎的倫理思想深受其進化論思想的影響,他將進化論與悲觀主義相參酌,形成了獨具特色的進化論倫理思想。章太炎強調意志自由與道德自律,體現了中國近代社會道德轉型的特點。章太炎進化論倫理思想中的積極因素,如義利和諧理念、群己和諧理念等對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培育和諧精神,有著重大的現實意義。
[本文系陜西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進化論與中國近代哲學的形成與發展(立項號:07C016S)的階段性成果]
[責任編輯:陳合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