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蘇軾的詞以豪放雄奇著稱,《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一首卻大有婉約之風,讀來婉轉凄惻,扣人心弦。
【關鍵詞】豪放;婉約;悼亡
在中國古代文學史上,蘇軾是豪放詞的代表。他的詞豪放杰出,清曠雄奇,“歌之曲終,覺得天風海雨逼人”,“須關西大漢,著鐵綽板、銅琵琶,唱‘大江東去’”。這是我們習慣中向學生介紹的蘇軾。然而蘇軾的詞作并非全都如此,其中不乏婉約之作,而他的婉約作品中,恐怕要數《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最婉轉凄迷,最具有扣人心弦的藝術魅力了。
這是一首悼念亡妻的詞。蘇軾未及行冠禮便與王家一年方二八的美貌小姐結了婚,婚后妻子侍奉公婆十分恭謹,對蘇軾也溫柔賢惠,夫妻情深義重。只可惜王氏在二十七歲時便過早辭世了。壯年喪偶,詞人心中的沉痛,精神上的打擊,自是難以言說。熙寧八年,蘇軾來到密州,這一年的正月二十日夜里,蘇軾夢見了王氏,便寫下了這一首傳頌千古的婉約詞。
文學史上,寫悼亡詞的名家圣手數不勝數,他們要么寫愛侶去世后,處孤室而凄愴,睹遺物而神傷,要么追憶往昔貧賤之時,百事可哀,讀之令人心痛。同一題材,蘇軾卻另辟蹊徑,通過夢幻之境將現實的悲愴與夢幻的凄婉交織在一起,真摯樸素,沉痛感人。
開頭三句,作者概括性地寫了現實中“我”的痛苦,如果是活著而分手,縱有千山萬水阻隔,紛繁世事相擾,仍有見面的希望。而今亡妻已走十年,陰陽兩界,生死契闊,死者對人世已茫然無知,而活著的人又將如何面對?不也是同樣的“茫茫”嗎?恩愛夫妻,一朝永訣,當年美好的情景肯定難以忘懷,然而第二句卻是“不思量”,看似矛盾,反讓讀者覺得更加真切感人。王氏去世十年,作者無一日不在思念的痛苦中度過。人死不可復生,活著的人應節哀順變,面對新的生活,因此自我告誡要“不思量”,然而滿腔凄涼又向誰訴說呢?亡妻的孤墳遠在千里之外。因此作者只好做出一個有悖常理的假設,“縱使相逢”,希望亡妻起死回生,前來撫慰。而結果卻是更令人沉痛悲哀的“應不識”,因為政治上的壓制,心情的悲憤已將他折磨得“塵滿面,鬢如霜”了。讀到此處,婉約之悲又加深了一層。現實中不成立的假設即使能成立,也將是對面不相識,凄涼之情最終無以寄托,便只有做夢,因為夢境可以滿足人在現實中無法滿足的愿望,李白不也曾經夢游過天姥山嗎?
于是蘇詞也就有了下片中的五句夢境的描寫。作者憑借夢幻的翅膀回到了故鄉,回到了與愛人共度甜蜜歲月的地方。那小軒窗前,親切而熟悉,而她呢,情態容貌依稀當年,正在梳妝打扮。夫妻久別重逢,卻沒有卿卿我我的親昵之態,卻是“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無言”即是萬語千言,表現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沉痛。本想通過夢境得到一點慰藉,誰知夢也是這般凄涼。結尾三句,從夢境回到現實,“明月夜,短松岡”是詞人想像長眠于地下的愛人以后所要面對的凄清幽獨的環境,與杜甫的《月夜》有異曲同工之妙。
全詞凄婉迷離,讀來滿紙是淚,比柳永“楊柳岸,曉風殘月”有過之而無不及。縱情豪放的一代大家也有婉約之氣,這并不奇怪,大丈夫也有柔情綿意、柔腸寸斷的時候。蘇詞在寫宇宙、人生、懷古題材時豪放,如《念奴嬌·赤壁懷古》;在寫傷春懷人等題材時婉約,如《蝶戀花·花褪殘紅青查小》。由此可見,作為一代豪放大家的風格并不是單一不變的。高中語文新教材選入這篇作品目的就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