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花未眠》深刻地表現了日本民族與文化的精神,本文從語用學的角度對該作品作了細致深入的分析解讀。
【關鍵詞】川端康成 日本文化 民族精神 語用學 文本解讀
鳳凰涅槃,是一個美麗而憂傷的故事。
傳說鳳凰涅槃,浴火重生,500年一次。當鳳凰生命即將大限之時,便會集梧桐枝自焚,在烈火中新生,其羽更豐,其音更清,其神更髓。鳳凰涅槃,是殘酷的美,更是希望的美。鳳凰涅槃的精神本質就是不甘平庸、不斷追求、提升自我、追求完美。
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散文《花未眠》所表達的人生理念與鳳凰涅槃的精神是相同的。
作者在文中寫道“它盛放,含有一種哀傷的美”,盛開預示著衰敗,凋謝的來臨,這的確令人哀傷,但盛開的鮮花,明知下一刻的毀滅,也要在開放中成就著自己的快樂。
“只要有點進步,那就是進一步接近死亡,這是多么凄慘呀!”作者引用雷諾阿的話,是告訴我們發現美的真諦需要付出畢生的努力,“我還在進步”,表現出生命不息,追求不止的意愿。
米開朗琪羅說“事物好不容易如愿表現出來的時候,也就是死亡。”這說明了“不斷的追求發現美,也許生命結束,但是美的東西留存下來了,這樣結束生命是值得的。
“如果說,一朵花很美;那么我有時就會不由自主地自語道:要活下去。”說明我們要用畢生的不懈追求使感受美的能力的有限地接近自然美的無限。這畢生的不懈追求應該包括生命的付出。
由此可見作者其實是在告訴我們他所追求的一種人生理念:每一個生命個體,應該努力地追求美,為了美即使即使是經受磨難甚至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這樣的生命才有價值,生存才有意義。真是生命不息,奮斗不止.為了美甘愿付出一切。這其實就是鳳凰涅槃式的精髓:不斷追求完美、提升自我。
我們用語用學的社會文化語境和語用主體的相關理論就能很好地理解這種理念。語用學認為“社會文化語境能支配規范作者的具體言語行為,具體地說就是社會習俗和文化傳統潛在地作用于作者的言語行為。而作為表達主體的作者個人的經歷、接受的教育、興趣愛好等也同樣作用于作者的言語之中。
美國女人類學家本尼迪克特(RuthBenedict)的名著《菊與刀》以“菊”和“刀”來象征日本人的矛盾性格,亦即日本文化的雙重性(如愛美而又黷武,尚禮而又好斗,喜新而又頑固,服從而又不馴等等)。然而,無論其性格內容如何對立,我們卻可以看出其本質的精神卻是一致的,那就是無論日本人做什么都是絕對的投入并且容易走極端。
眾所周知,日本面積狹小,土地貧瘠,自然環境相當惡劣,而且時時刻刻處在地震、海嘯、火山的威脅之中。和地大物博的大陸國家相比,日本人清楚地知道只有通過努力拼搏才能生存下去。所以,日本民族形成了堅韌、團結、勤奮、敏感、永不服輸、不屈不撓的特點。日本人有著強烈的修正意識、超越意識,總是努力地改善自己,總是竭盡全力學習別人的長處,來彌補自己的不足。同時,日本人特別追求完美。日本人為了完美可以付出任何代價。這從日本武士道精神也可以看出。日本武士崇尚的精神境界,就是在片刻的耀眼的美麗中達到自己人生的頂峰,發揮自己最大的價值,之后毫無留戀地結束自己的生命。武士自殺并非因為輸不起,也不是因為失敗而感到羞恥才因屈辱而自殺,武士并沒有這么脆弱,自殺是因為感到自己已經盡到最大的努力了,自己的心愿已了,自己的一生已經不可能有更大的輝煌了。這時候就應該象櫻花一樣毫無留戀的凋謝。
日本人為什么把櫻花作為他們的精神象征,一是因為單獨看每一朵櫻花很小,很不起眼,但是成千上萬朵櫻花聚集在一起就絢爛無比,這代表了他們那種團結的精神;而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櫻花花期雖然非常短,卻能極盡聲色的綻放,之后凋謝,燦爛地死去,這其實也反映了日本人追求的不能達到完美寧愿死去的精神。
日本民族的特殊的生死觀也反映出日本人的這種追求:“從死中喚起對生的感覺,從死中重新開拓生,延長自我的精神生活,至少保持死的一種美的形態?!弊詺⑸硗龅漠嫾夜刨R香江有一句口頭禪:“再沒有比死更高的藝術了,死就是生!”它也同樣影響著作者。川端康成十分欣賞這種日本式的生死觀。也就是說他也深受“為美而甘愿受苦或付出一切”的民族傳統的影響。
川端康成生于京都附近的大阪府,祖輩為地方有名的富貴,家道中落后遷于東京,其父親習醫。2歲喪父,3歲喪母,幼失怙恃,由祖父母扶養;祖父將他帶回大阪府扶養,他唯一的姐姐則寄養在另一親戚處。由于身體孱弱,川端康成的幼年生活是封閉式的,幾乎沒有與外界的接觸,這造就了他憂郁、扭曲的性格。上學后這種生活有所變化,但不幸又接踵而來,8歲時祖母去世,12歲時姐姐也去世了,16時歲祖父亦亡,最后被接到外公家扶養,孤兒的遭遇使他的童年憂郁悲涼,也對他以后的文學創作產生了巨大影響。父母、祖母、姐姐、祖父相續過世,這種對于死亡的體驗給他留下的恐懼影響了他的一生。而后來廣島、長崎原子彈的喪亡者臨終前所表現出的絕望,以及戰敗后的悲哀,民族的失敗,國家的毀滅,使他苦悶、惆悵,產生了一種空漠感,一種對整個社會和人生的厭倦和傷感。在《獨影自命》中他說:“這種哀傷徹身透骨?!薄皯鸷笪腋械阶约汉孟笏廊ヒ粯印!薄拔腋械阶约旱纳囊步Y束了,直到現在,我還不能從這種感覺中站起來?!?/p>
可見作者小時侯的遭遇以及后來的經歷讓作者一直籠罩在一種死亡哀傷的陰影之下,再加上民族文化傳統的影響,這樣一來,死就沒什么可怕的了,1950年的他,已經把死看作是一種極致的美,他在《臨終的眼》中說過“人若能自己心甘情愿地進入長眠,即使可能是不幸,但肯定是平和的。”此時作者似乎已經參透了人生的真諦,覺得死反而會進入一種煩惱滅盡,‘常樂我凈’的境界,這種境界就是‘入滅’或“涅槃”的光明前景和理想境界。”既然死可以達到這樣一種理想境界,那么為了美而經受磨難,甚至“涅槃”就沒什么不可理解的了。
綜上所述,川端康成在表達自己對美的追求時總籠罩著一種哀傷、憂郁、孤獨的情緒,他認為人應該為追求美而奮斗,他崇尚完美,決不愿茍活,而是寧愿死去,為了美可以付出生命。這種鳳凰涅槃式的追求帶有日本民族文化傳統的烙印和他個人的印記。端康成最后的歸宿也再一次證明了這一點。
1972年4月16日川端康成在獲得諾貝爾文學獎(1968年獲諾貝爾文學獎)之后的三年多就口含煤氣管自殺了,當時的日本評論界評論說,“可以認為,近幾年來川端幾乎沒有執筆創作,是由于他的生命力和生活意志衰竭的結果?!边@幾乎意味著,他的創作已達到極限。評論家葉渭渠如此總結此時的川端康成:“川端康成已經沒有能力感受一切了,也沒有能力生活下去了?!边@不就是“不能達到完美寧愿死去,生命不可能有更大的輝煌,不如像櫻花一樣毫無留戀的凋謝”的精神嗎?
★作者簡介:楊文清,廣西容縣中學教師。